孟或的表情,有了片刻的怔愣,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他們身後,響起一道嚴厲的女聲:“武兒!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一大一小,二人迴頭,就看見了芸嬅公主含著憤怒 ,略帶不自在的一張臉。


    芸嬅公主快速上前,伸手抓住了武兒的手,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嚴厲:“你怎可對孟大將軍說這種話?


    你這樣,會給孟大將軍帶來困擾!”


    崔武不知為何,母親會生氣,卻還是有心理的固執:“可是,孟大將軍沒有孩兒,不是嗎?


    母親,我不明白,我的同窗,身邊的朋友,全都有爹爹,為何我不能有?”


    崔武是今年正月入的學堂,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小小的孩子,便不再像以前隻在家中那般單純!


    每次放課之後,會有各府的馬車,停在書院門口。


    其中不乏有一些父親來接孩子的!


    那時候,崔武小小的心裏,便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甚至是不止一次的想,為何同同窗爹爹接送,他卻沒有?


    “母親,就連春生都有爹爹,為何孩兒不能有?”


    崔武一雙大眼睛裏是懵懂,是無辜,聽著孩子這般問,芸嬅公主的心裏,頓時浮上了一抹心酸,心如刀絞。


    她也不知,該如何與崔武解釋這些!


    當時,崔懷瑾下葬,崔武是在當下的!


    可是從小到大都沒有父親的陪伴,他對那一堆骸骨,說不出是什麽複雜的情感!


    可是,因為父親的缺失,而帶來的悲傷與落寞情緒,卻是一直伴隨著崔武的!


    他不明白,為何所有的人都有爹爹,唯獨他沒有!


    許是看出來了,母子之間的暗流湧動,孩子的無辜困惑,芸嬅公主的壓抑悲傷,孟或上前,緩緩的蹲下來,雙手放在了崔武的肩膀上。


    “武兒乖,你當然也有爹爹!


    你爹爹是大雍朝的英雄!


    別人的爹爹,肩膀上的擔子,隻能挑著自己的妻女和孩子!


    可是,你爹爹是英雄,身上的擔子,自然不隻是挑著你與母親!


    別人的爹爹,都隻是凡人,自然做的都是一些平凡的事!


    而你的爹爹,生來就是英雄,要做的事情,便更多!”


    崔武似懂非懂:“將軍的意思是,我不是沒有爹爹,我的爹爹是去做了大英雄,所以才沒能陪在我身邊?”


    “武兒真聰明!”


    孩子原本沮喪的情緒,瞬間得到了安撫。


    “原來如此!


    那我爹爹,也跟孟大將軍一樣,會帶兵打仗,保衛國土?”


    “嗯,是的!”


    小小的孩子,眼底裏瞬間從疑惑,變成了雀躍:“母親,我爹爹是英雄,那明日,再有人說我是沒爹的孩子 ,我便知曉該如何應對了!”


    孩子不經意的一句話,惹的芸嬅公主蹙眉,自小被兩輩人保護著長大的孩子,初次麵對外界,難免會經曆惡言惡語。


    都怪她這個做母親的,竟然沒有想到這些!


    讓稚嫩無辜的孩子,遭受到了來自於外界的創傷!


    “可是……”


    崔武欲言又止,看出來了他好似有話要說,孟或詢問道:“怎麽了?”


    “下個月月末,有馬術考核,可我還不會騎馬……”


    孩子的聲音弱弱的,下意識的偷瞄著芸嬅公主,想要偷偷窺探她的情緒。


    果然——


    芸嬅公主的臉色,瞬間沒了方才的慈愛,一臉嚴肅:“武兒,母親與你說過很多次,你自小身子孱弱,實在不適合舞刀弄槍!


    大不了,考核那一日母親替你請假……”


    小小孩子的臉上,瞬間蒙上了一層,難掩的失望。


    “可是母親,我想學……


    我也想像爹爹那般,做一個人人敬仰的英雄……”


    崔武的話,更是讓芸嬅公主的神情凜冽。


    “武兒,好了,孟大將軍是來尋祖父的,讓他一直耽擱著,總歸是不好的!


    有什麽事情,等母親迴去以後再說,好不好?”


    見芸嬅公主臉上有了怒意,崔武的表情,瞬間落寞,隻是乖順的站在原地對著他作揖:“母親別生氣,兒子知錯了!”


    那懂事的模樣,委實讓人心疼。


    不過上了半年書院,崔武就已經有一些沉默寡言。


    芸嬅公主一手將他撫育長大,又怎會看不出來!


    她心裏,也是心疼他的!


    可即便是如此,芸嬅公主內心,也依舊抗拒孩子習武!


    隻有她自己心中知曉,崔懷瑾的死,已經成了她心中的傷!


    她已經失去了丈夫,說什麽,也不會讓兒子再步入崔懷瑾的後塵!


    哪怕自小武兒對習武,展現出來強烈的好奇,她都會疾言厲色的喝退!


    氣氛有一瞬間變得沉,此時他們已經行至忠勇侯府的大門。


    侯府上的管事,立刻上前來領崔武。


    “小世子迴來了,這身上怎麽髒撲撲!”


    “帶著世子進去沐浴更衣!”


    “是,公主!”


    芸嬅公主目送著武兒離開,那孩子的眼神戀戀不舍,隻是他的視線,這一次是給孟或的。


    直到那一道小小的背影徹底消失,芸嬅公主才迴過頭來,略帶歉疚的看向孟或:“孟大將軍,武兒怎麽會與你一同迴來?”


    孟或遲疑片刻,還是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給了她聽。


    聽完之後,芸嬅公主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即便她把所有的愛,全都給了崔武,可依舊無法彌補,父親的缺失給他帶來的傷害。


    “也許,你一直想要為他遮風擋雨 ,可是不經曆風雨的成長 ,以後是難成大器的!


    因為崔小將軍的死,你便不允許武兒練功習武,學習馬術,可是你這樣,真的是為他好嗎?”


    孟或雖然為人粗獷,可說出的話卻細如針尖,直接戳中了芸嬅公主的內心。


    芸嬅公主臉上盡是落寞,其實她自己心中也明白,她一直抗拒崔武舞刀弄槍,就是害怕,有朝一日,他也會像崔懷瑾這般,年紀輕輕上了戰場,然後拋下她!


    崔懷瑾的死,悲傷的是他的父母,可受到傷害最大的人 ,卻是她這個妻子!


    見芸嬅公主滿麵悲傷,孟或繼續道:“崔小將軍之所以讓他的兒子,名喚崔武,想必就是希望他的兒子能夠文武雙全!


    公主若是真心對武兒好,就不應該將大人的想法 ,強加到孩子身上!


    他雖說是個孩子,卻也是個獨立的個體!


    不是你寄托哀思的精神支柱,更不是言聽計從,任由著你雕琢,朝著你方向乖乖生長的傀儡!”


    孟或這一番話,深深的撼動了芸嬅公主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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