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室。


    一個老態龍鍾的僧人坐在桌旁,麵前擺著一個“佛祖講法”的雞血石,而再往前看,是個麵容清俊,氣質淡然的青年僧人。


    有僧人給兩人倒了茶,方丈撚著佛珠,一直到室內隻有兩人,才開口道:“既然迴來了,就不要再想朝堂的事兒了。”


    “朝堂之事,不由得我。”玄嗔輕輕抿著茶水,白氣氤氳在他的眉眼前,看不清神色。


    他說話點到為止,但是也能聽出時局的不容樂觀。


    可不是嗎,現在內憂外患,帝王卻隻看內亂,不管外患,一心想要排除異己,深恐國師的威望超過自己,如今更是用了將玄嗔逼走,另立道家之人,一舉一動都帶著昏聵。


    方丈看似平靜,但撚著佛珠的手卻有些顫抖。


    玄嗔是個怎樣的孩子,他是最清楚的了,他天資卓越,看似冷淡卻一心為民,根本不會有爭權奪利的心思。


    玄嗔看著他手上黃褐色的老人斑,不由摸了摸自己袖子中的信,突然感覺時間過得太快了些。


    “菩提寺能保住你。”


    “我不想連累菩提寺。”


    年輕僧人的笑容裏帶著瀟灑和釋然,“師侄們年紀尚小,他們需要菩提寺.......隻要寺院還在,我就心滿意足。”


    “何時走?”


    “明日。”


    “去往何處?”


    玄嗔將茶飲盡,“隨緣。”


    方丈難得皺起了眉,“何時歸來?”


    “.......”


    年輕僧人自己都說不準什麽時候能迴來,他現在能做的,隻是不連累菩提寺,自己尋個僻靜地方,就算帝王想要將自己趕盡殺絕,菩提寺這麽大個地方,江湖威望不可小覷,一時半會兒也動不了,更沒有理由動。


    等到他真的想動的時候,說不定,上麵的位子也已經換人做了。


    玄嗔沒再多說,他似乎極少言語,在靜默地坐了一會兒後就向方丈告辭。


    方丈垂眸,老邁鬆弛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疲態,“這十年,辛苦你了。”


    玄嗔跨過門檻,看著院子裏的銀杏樹,聲音也是淡然,“不辛苦。”


    當國師,迎麵都是權貴,怎麽能算是辛苦。


    “要不是這十年耽擱了,玄嗔可能已經飛升了.......”


    “我還有很多個十年,勞師父關心。”


    年輕僧人朝著門內拜了拜,黑色的僧衣最終消失在門前。


    方丈低頭念了一句佛號。


    室中隻剩下銀杏樹葉的沙沙響動。


    ......


    緇衣僧人朝著自己以前的僧房走去,和尋常弟子不同,他有自己獨立的院落。


    杏黃色的圍牆和青黑色的頂,門前布著一個池塘,就在氣勢恢宏的佛塔側麵,更是緊緊挨著一片蔥綠的禪林,林中有一廢棄銅鍾,高九尺餘,雨中常聽作響。


    禪林連接著臥佛殿,臥佛殿前,就是放生池。


    而要從方丈室去自己的院子,勢必要經過這些地方。


    玄嗔從方丈室剛剛出來,就遇見一個隻有他雙腿長短的小和尚,圓頭圓腦,看著也機靈可愛。


    那小和尚蹬著一雙短腿,白嫩的額頭上點著一點紅痣。雖然看起來年紀小,腿又短,但是卻跑得飛快,在自己剛剛出了禪林,就噠噠噠黏上了他,絲毫不見外的跟在他的身側,時不時的用小手去摸一下他的僧袍。


    小和尚年紀小,玄嗔毫不在意,臉上還帶了些笑容。


    “師叔,我是圓時。”


    “嗯,圓時。”


    小和尚拉著緇衣和尚,覺得師叔身上的雪鬆香氣很淡卻很好聞。


    此時,兩人正好路過放生池,清新的水汽撲麵而來。


    放生池的四處都栽著竹子,像是開屏的綠孔雀一般包圍著吃湯,寂靜的空氣中能聽見鷓鴣的叫聲,聽著十分的悠然。


    燦爛的陽光照在池塘上,在水中鍍了層金光,清澈見底,水中的幾隻鯉魚像是遊動在空中。


    玄嗔莫名停下腳步,愣愣地看著池子,嘴裏喃喃道:“比我離開的時候要多。”


    小和尚沒注意到師叔的異常,見師叔主動挑起了話題,不由十分開心,“放生池裏的魚每年都會變動,但是今年來放生的人家多了許多。”


    他指了指其中的一條,“不過,出了香客們放生的,也有我們撿迴來的,就比如這隻銀色的魚。”


    說是撿迴來,實則是路過魚市時瞧見這隻有異,可能是有了靈性,於是就買了迴來,放在池子裏。


    玄嗔第一眼看見的也是這隻魚,這條銀魚的通體都是雪白,看上去就像一塊銀子雕成,在水中遊得飛快,絲毫不像其他魚類的遲鈍。


    而且這隻魚的身上已經有了妖氣。


    小和尚正在洋洋得意的說著,卻不妨正看見緇衣僧人單手捂住額頭,就連那雙黑色的眼睛都閉了起來。


    “師叔?!”


    師叔是頭疼了嗎。


    師叔可是菩提寺的寶物,絕對不能出問題。


    小和尚的語氣有些慌張,“師叔,你怎麽了?”


    他緊張的看著青年僧人,幾乎要慌亂的去找人了,卻被一隻手拉住。


    圓時迴頭一看,就是師叔拉住的自己,雖說師叔的麵色蒼白了不少,但是至少沒有外露的痛苦表現。


    “時間不早了,圓時先迴去練功。”


    小和尚呆呆地看著他,還沒從擔憂中爬出來就被摸了一把光禿禿的腦袋,“師叔不用看看大夫嗎........”


    “不用了。”


    圓時聽出了玄嗔師叔想要離開的意思,就沒有再說話,靜靜地看著師叔進入院子,就轉身離去了。


    “剛剛那一瞬間,師叔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


    院子獨立於其他僧房,占據了不小的地方,玄嗔一進院子,就能感覺到熟悉的氣息。


    左邊的牆角擺著水缸,水中養著袖珍的白色蓮花,右邊是個小桌子,桌子周圍擺著三隻石凳。


    玄嗔直接坐在了石凳上,手肘放在桌上,捏著幾片落下的銀杏葉,猝不及防地吐了口血。


    玄嗔:“.......”


    把嘴角的血抹掉,玄嗔,也就是莫讓皺了皺眉,被迫認清了這二十多年自己成了個和尚的事實,而剛剛刺激他覺醒記憶的,就是放生池的銀魚——就像是隻有到了劇情點才能觸發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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