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風天教主要掀翻酒桌,一股內力如閃電般襲來,穩穩地將桌子壓住。


    他抬眼望去,出手的正是血天刀魔。


    隻見血天刀魔不動聲色地向風天教主傳音道:


    “教主息怒,你若掀翻了桌子,丟的可不是桌子的臉麵,而是你教主的威嚴。”


    風天教主感受到對方的好意,隻得悻悻地收迴了手。血天刀魔的眼神仿佛在說:我多少能理解你的心情。


    這時,劍無極轉頭看向依舊被鎖鏈束縛的囚犯,問道:“你被囚禁於此多年,想必對這鎖鏈打造之物頗有執念吧?”


    囚犯沒有絲毫的扭捏,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就請幫我打造一把折扇吧。”


    “一把折扇足矣?”


    “足矣。”


    劍無極將鎖鏈交給了張浩,吩咐道:“將此物送去本教鐵匠郭師傅那裏,讓他用萬年寒鐵打造扇骨,剩下的材料,就打造八柄匕首,在座之人,人手一柄,也算作今日相聚的紀念。”


    八柄匕首,自然也包括了風天教主和囚犯的那一份。


    聽到這話,徐大龍連忙推辭道:“如此珍貴的匕首,我等何德何能……”


    “是啊,我等愧不敢當。”


    “我等也覺得受之有愧。”


    李安和張浩也紛紛出言推辭。


    “少在這兒假惺惺了,還不趕緊努力修煉,日後好好報答!”劍無極半開玩笑地說道。


    眾人聞言,皆是低頭稱是,心中感激不已。


    “多謝公子!”


    然而,風天教主的反應卻異常冷淡:“你為何要將我的那份也算上?”


    “今日難得相聚,權當留個紀念。”


    “我可不想紀念今日。”


    這時,囚犯暗中向風天教主傳音道:“你就收下吧,我知道你心中不快,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莫要因小失大。”


    風天教主心中感激,他知道囚犯直到最後還在為自己著想,是自己辜負了他的期望。


    “和你開個玩笑罷了,把我的那份也給我吧,這鎖鏈於我而言,意義非凡。”


    “好,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起來,你小子還真是大手筆,萬年寒鐵打造的匕首,就算在中原也是難得一見的寶物,你竟舍得將它們分發給大家?”


    “因為他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誰又能保證,這些重要的人,日後還會一如既往地對你忠心耿耿呢?”


    “我送出這份禮物,並非是為了期待日後的迴報。”


    “那是為何?”


    “隻是為了感謝他們一直以來對我的幫助和支持。”


    劍無極的話讓風天教主啞口無言。血天刀魔見狀,連忙為他斟滿酒,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們之前不是說過嗎?這騰飛的蛟龍,我們又豈能掌控?倒不如放手,任其翱翔天際。”


    風天教主聞言,默默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場暗流湧動的酒局,就這樣在微妙的氛圍中繼續進行著。


    幾杯酒下肚,眾人漸漸有些醉意。


    “徐調查官,您少喝點吧,再喝下去,今天又要抱著師父的大腿不放了。”李安見徐大龍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忍不住出言勸阻。


    “我沒事,我很清醒!”徐大龍大聲嚷嚷道。


    “你都開始大舌頭了,還說沒事?”


    “我說沒事就沒事!我沒醉!”


    也不知是最近壓力太大,還是借酒消愁,徐大龍的酒量似乎比平時大了不少,就連一向以酒量著稱的李安也有些招架不住,隻能一邊勸酒,一邊自己也小酌幾杯。


    劍無極見狀,轉頭看向張浩。張浩心領神會,給了他一個“放心,交給我”的眼神。


    “怎麽反倒是你替他們操心?依我看,應該是你喝醉了,讓他們兩個來照顧你才對。”


    “我也想啊……”


    “要是他們敢撒酒瘋,你就用你那沙包大的拳頭,一人賞他們一拳。”


    “這……恐怕不太好吧,他們兩個最近都今非昔比,我怕我打不過啊。”


    雖然徐大龍的武功還差得遠,但李安的“飛天劍法”卻不容小覷,一個不留神,就連張浩也可能命喪當場。


    風天教主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對身旁的兩位魔尊感歎道:“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如今就連做個教主,都要看屬下的臉色行事了。”


    他這番話,並非是指責李安和徐大龍,而是借題發揮,暗諷囚犯。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活在自我懷疑和受害者心態中,總覺得囚犯,甚至是其他屬下,都在強顏歡笑地敷衍自己。


    “這……”兩位魔尊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


    “你說說,這像話嗎?堂堂一教之主,竟然要看屬下的臉色行事?若是傳出去,豈不讓正道那些家夥笑掉大牙?”


    “我要觀察我的屬下,才能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人,才能了解他們的真實想法。我想要的,不是被迫的忠誠。”


    “夠了!”風天教主終於忍無可忍,猛地掀翻了麵前的酒桌。


    “砰”的一聲巨響,酒菜碗碟碎了一地,眾人皆是一臉驚愕地望著他。風天教主的衣服上沾滿了酒水和菜湯,但他卻毫不在意。


    “都是假的!都是做給我看的!少在那假惺惺地說什麽體恤下屬,你敢說你不是在顧忌那小子的感受?你敢說你不想把他留在身邊?”風天教主怒吼道。


    這番話,他早就想說出口了,隻是礙於麵子,一直強忍著。直到聽到劍無極那句“我討厭虛假的忠誠”,他終於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怒火。


    整個房間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風天教主死死地盯著那張 overturned 的桌子,心中怒火翻騰。


    ‘該死!我偏要這樣,你能奈我何?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副虛偽的嘴臉!’


    這張被掀翻的桌子,仿佛宣告著這場漫長而壓抑的酒局,終於走到了盡頭。


    “是在下失禮了,還請教主見諒,今日天色已晚,容在下明日再來向您賠罪。”劍無極率先起身告辭。


    血天刀魔和一花劍尊也緊隨其後,向風天教主拱手道別。


    在魔尊麵前如此失禮,風天教主本應該勃然大怒,但念及劍無極的麵子,兩位魔尊最終還是選擇了息事寧人。


    “公子慢走。”張浩攙扶著醉醺醺的徐大龍和李安,跟在兩位魔尊身後走了出去。


    劍無極微笑著向眾人道謝,他知道,若非是他們從中周旋,今日這場酒局根本不可能順利進行。


    眾人在門口分道揚鑣,沒有人再提起風天教主的事情。


    “走,我們找個地方再喝幾杯!”張浩攙扶著徐大龍和李安,搖搖晃晃地朝“風流酒店”走去。


    “今日實在乏了,我們就先迴去休息了。”血天刀魔和一花劍尊則以疲憊為由,各自返迴了自己的住處。


    劍無極目送眾人離去後,也轉身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囚犯緩緩睜開雙眼,從床上坐了起來。


    風天教主看著眼前這個向自己走來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


    囚犯隨手拿起地上一個未開封的酒壇,仰頭灌了幾口,然後將酒壇遞給風天教主。風天教主接過酒壇,也喝了幾口。


    或許,他們早就應該像現在這樣,麵對麵地坐在一起,開懷暢飲。究竟是什麽,讓他們之間產生了如此深的隔閡?


    “我之所以給你戴上鎖鏈,是因為我害怕你會殺了我。不,更準確地說,是我害怕我會殺了你。”


    “你不會的。”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


    “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殺我。”


    “什麽?”


    “你之前說的那些理由,都是你最近才想明白的。在此之前,你隻是習慣性地把我囚禁在這裏,就像一件物品,一件你從未想過要丟棄的物品。”


    風天教主無言以對,因為他知道,囚犯說的都是事實。直到最近和劍無極扯上關係,他才意識到,這條鎖鏈已經成為了他們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然而,囚犯卻反過來安慰他:“沒關係,每個人都是這樣過來的。”


    “沒關係?這怎麽沒關係?就因為這條鎖鏈,你要離開我!”


    “我離開,並非是因為這條鎖鏈,也並非是因為你把我囚禁於此。”


    “那是為什麽?你倒是說啊!”


    囚犯給出的理由,是風天教主萬萬沒有想到的。


    “因為我算無遺策,唯獨算不出你。”


    “什麽?”


    “這些年來,我與你一起處理了所有與中原武林有關的事務。”


    “沒錯。”


    “但所有與那小子有關的事情,我都沒算準過。”


    “你不是算準了嗎?他說他會來,他就來了;他說他會要神物,他就真的開口索要了。”


    囚犯搖了搖頭:“那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這些年來,我收到了無數關於天魔神教的密報,其中很多都與那小子有關。但每一次,他都會出乎我的意料。我沒想到他會殺了魔君,也沒想到他會殺了攝魂魔尊,更沒想到他會把血天刀魔拉攏過去,我甚至沒想到,他今天會帶著所有的手下前來赴宴,更沒想到他會向你索要我的鎖鏈。這怎麽可能?難道說,他真的比我聰明那麽多?我實在想不通,他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做出如此驚世駭俗之舉?我必須親眼去看看,看看我究竟為何會算不出他,看看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才能擁有如此逆天的氣運。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這是風天教主第一次聽到囚犯說這麽多話。


    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挽留他了。


    “你真的要拋棄我,去追隨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嗎?”


    “不,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你瘋了嗎?那些屬下會怎麽看我?堂堂一教之主,竟然要屈居人下,追隨一個毛頭小子,他們還會服從我的領導嗎?”


    “那就放棄這一切,我們一起走。”


    “你說什麽?”


    “將教主之位傳給你的繼承人,然後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去過全新的生活。”


    風天教主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但他最終還是敗給了心中的無力感。


    “如果我失去了‘風天教主’這個身份,你還會把我放在眼裏嗎?”


    “當你卸下‘風天教主’這個身份,你才會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你已經被這個身份束縛了太久,你的人生本該更加精彩,你本可以活得更加自由自在。被囚禁的,不僅僅是我,還有你自己。”


    “你到底想說什麽?”風天教主猛地將手中的酒壇摔碎在地。


    “你是要我放棄教主之位?放棄這唿風喚雨的權勢?放棄這錦衣玉食的生活?放棄這後宮佳麗三千?”


    “你真的快樂嗎?”


    “我當然快樂!好吧,就算沒有那麽快樂,那又如何?難道我放棄這一切,就能獲得真正的快樂嗎?難道我 abdicate ,幸福就會自己送上門來嗎?”


    “我不知道,這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


    “你這是在毀了我!你這是在把我往火坑裏推!”


    “或許吧。”


    “我殺了你!”


    “來不及了。”


    “什麽?”


    “你若要殺我,就應該在那小子來之前動手。如今他已經為你解開了我的鎖鏈,你若殺了我,他會怎麽想?他會自責,會內疚,最終,這份愧疚會轉化成對你的仇恨。到那時,你就真的永遠被困在塞外了。為了你自己,你也不應該殺我。”


    “該死!”


    “這就是命運,接受現實吧。”


    “命運?別跟我提命運!這世上哪有如此不公的命運?”


    “你可是風天教主,是高高在上,統治塞外武林的王者,你有什麽資格談論‘不公’二字?”


    風天教主沉默了許久,最終長歎一聲:“我輸了,我輸給了你們這些伶牙俐齒的家夥。你走吧。”


    這一次,他是認真的。


    他已經徹底放棄了囚犯。


    “走吧,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吧,去追求你所謂的自由吧。我不會再阻攔你了,走吧,走吧,我嫌你礙眼。”


    風天教主顫抖著手,解開了囚犯身上的鎖鏈。


    就在這時,囚犯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鑰匙,放在風天教主麵前。令他驚訝的是,這把鑰匙,竟然和打開他鎖鏈的那把一模一樣。


    “這是什麽?難道說……這是我的鎖鏈的鑰匙?”


    囚犯點了點頭。風天教主頓時目瞪口呆,之前那把鑰匙,已經被劍無極的屬下和鎖鏈一起帶走了,怎麽還會有一把?


    “這是我幾年前就仿造好的。”


    “你怎麽做到的?那你為什麽不早點逃走?”


    囚犯沒有迴答他的問題。


    “既然你早就能夠打開鎖鏈,那你為什麽不殺了我?你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殺了我,為什麽不動手?”


    “我為什麽要殺你?就像你沒有殺我的理由一樣。你不是說過嗎?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我,我也是一樣。”


    聽到這番話,風天教主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緊,眼眶頓時濕潤了。


    是啊,這就是他為何如此難過,如此不舍的原因。


    風天教主望著手中的鑰匙,苦笑著說道:“你偏偏在這個時候把鑰匙拿出來,你這是要讓我輸得心服口服嗎?”


    囚犯沒有說話,而是對著風天教主深深地鞠了一躬,用前所未有的恭敬語氣說道:“不,你沒有輸,你沒有殺我,還放我離開,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我之所以沒有逃走,之所以沒有殺你,或許是因為,我對你也產生了感情。你雖然脾氣暴躁,但你心地善良,你雖然專橫跋扈,但你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麵。今日你放我離去,這份恩情,我永生難忘。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


    說完,囚犯頭也不迴地走出了房間。


    風天教主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心中五味雜陳,他猛地一拳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怒吼。


    他既感到解脫,又感到失落;既感到輕鬆,又感到空虛;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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