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瞪著迎麵而來的男人,仿佛被冰凍似的,僵立在雪地上。


    翁歸靡。


    而且,他有個八歲的兒子?!


    【第八章】


    翁歸靡不僅有個八歲的兒子,還擁有溫暖的氈房,就在山穀頂端。


    在跟隨翁歸靡父子前往他們家的路上,解憂一路沉默,翁歸靡的所有問題,都由兩個孩子迴答,而她的問題雖沒問出口,但愛說話的烏就屠已先主動解答。


    這裏叫太陽穀,冬暖夏涼,是藍鷹部落最大的常駐營地。


    翁歸靡的家,是一個由十來座氈房,串聯成的白色帶族徽的氈房群。


    當族人得知「天鵝公主」到來時都很高興,雪地上的篝火燒得又烈又旺。


    解憂雖與熱情的人們有說有笑,心裏卻悶得發慌。她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嫉妒,可是她嫉妒得要命;她試圖在女人中找出翁歸靡的妻子,卻始終看不出來。


    「烏就屠,你母親呢?」


    翁歸靡牽馬走開,男孩端著金黃的烤兔肉跑來跟她分享時,她輕聲問他。


    「我小時候她就死了。」烏就屠隨意說著,與格木分別坐在她身邊,兩人手裏都抓著烤肉,正大口撕咬著。


    解憂聽到他的話,心裏不知是輕鬆還是難過。她看著無憂無慮的烏就屠,想從他瘦削的臉龐,找到與翁歸靡的相似之處;可除了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眸外,其他地方都不像,因此她判斷,翁歸靡的妻子應該是個瘦削長臉的女人。


    「公主快趁熱吃,很香的。」見她沒動手,格木提醒她。


    解憂對他笑笑。「你們吃吧,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一碗熱唿唿的肉湯塞進她手裏。


    聽到這霸氣的聲音,她沒有抬頭,也沒有拒絕,因為她正需要熱湯來溫暖冰冷的身軀;她沉默地握起碗裏的木勺,慢慢地吃著。


    看得出來,烏就屠對他的父親很崇拜,當翁歸靡在火堆旁坐下後,他立刻問了一連串關心的問題,而翁歸靡也一一迴答了他。


    他是個好父親。解憂靜默地聽著那對父子交談,心裏暗暗地想。


    身側有股小小的推力,她轉過臉,看到格木憂鬱的臉。「什麽事?」


    「公主,我父母在哪裏?」男孩小聲地問。


    解憂知道他想念父母,便安慰他。「我與他們分開時,他們還在山裏。不要擔心,他們會照顧自己,等明天天亮,我們就去找他們。」


    「公主會跟我去嗎?」男孩抓抓腦門,擔心地問。


    「會。」看到他抓頭,解憂忽然想起了什麽,忙取出他的「吐馬克」遞給他。


    「這是你的吧?如果沒有它,我還找不到這兒來呢。」


    「是我的!」男孩笑著取過帽子。「以後我再教公主『叼羊』,好嗎?」


    「好,這次比賽,我可不一定會輸喔。」解憂笑著替他戴好帽子。


    翁歸靡雖然在跟他兒子說話,但另一邊的竊竊私語,他一個字也沒漏掉;他深為貴為大漢公主的解憂,能與他的族人和尋常小孩相處融洽而感到高興。


    她會是個好母親!他欣然想道,可幾乎同時,巫醫的話和女人蒼白痛苦的臉,銳利地閃過他的腦際,喜悅頓時變成沉重的石頭,墜在他心窩上。


    夜深了,兩個孩子要去睡覺了,可烏就屠似乎認定自己對解憂有某種責任,非要親自安排她睡覺的氈房不可;翁歸靡沒反對,解憂也無所謂,於是熱心的男孩,把她帶進一間溫暖舒服的氈房,告訴她這是他最好的朋友才能住的地方。


    解憂感謝他,表示她很榮幸能住在這裏。


    他滿意地帶格木去自己的氈房睡覺,解憂在床上坐下,感到很疲倦,卻毫無睡意。她仍感到困擾,不知為何,翁歸靡娶過妻的事,讓她十分難受。


    他二十六歲,孩子都八歲了,那麽說,他是在長安當質子時,有了這個孩子。


    他的妻子是個什麽樣的人?漢人嗎?


    一股冷風吹來,門口的毛氈掀起,翁歸靡俯身走進來;解憂垂下頭,心亂了。


    他在她麵前坐下,她感覺得到,他的眼睛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可是她不想抬頭,更不想讓他看出,她在嫉妒一個死去的女人。


    忽然,翁歸靡發出輕笑,令她吃了一驚,但她仍拒絕抬頭。


    「我的天,勇敢的公主,真的在怕我耶!」他驚唿,聲音裏卻充滿笑意。


    「誰怕你?」解憂依然拒絕看他,垂著頭抗議。


    「那為什麽不看我?」


    「你臉上又沒花,有什麽好看的?」她賭氣地說。


    他突然伸手將她的臉托起。「可你的臉上有花,我想看你!」說完,他猛烈地吻住她的嘴,將多日的思念和深深的愛戀,都傾注在這個狂熱而甜蜜的吻中。


    解憂什麽都來不及想,就被他強壯的軀體所散發出來的陽剛氣籠罩,被其中那狂野的原始力量震懾。她忘記了心裏的不平衡,以同樣的熱情迴應他。


    「我想你,公主!」翁歸靡在她紅潤的嘴唇上呢喃著烏孫語。


    他濕濡的吻,充滿了占有欲,激起她身體內部一連串強烈的反應。


    長久以來她都強抑著對他的愛,可是他的低語和熱吻,引爆了她因分離和思念而劇增的感情。在這個寧靜的深夜、在她夢寐以求的溫暖懷抱裏,她忘了道德的約束、忘了身負的責任,甚至忘了就在距離他們不遠的氈房裏,正睡著他的兒子。


    她隻想跟他貼得更緊、更近,於是她突地將他推倒在毛氈上,急促地解開束縛著他衣袍的腰帶,將那些阻隔在她與他之間的衣物推開。


    可翁歸靡隻是微微楞了一下,便立刻參與她的行動,對她做著同樣的事情。


    頃刻之間,他們已裸裎相見,激情之火越燒越熾。


    然而,翁歸靡的腦海裏突然閃過巫師的聲音:配而不當,定一屍兩命!


    所有的激情迅疾消褪,他忽地坐起來,拉開彼此的距離,然後端詳著自己與她的身體。霎時,他英俊的臉上失去了血色、明亮的眼眸失去了光彩,一雙顫栗的手指撫過她白晰細嫩的肌膚、劃過她曲線誘人的胴體。


    他為她的美迷醉,卻為她纖細的骨架,細致的腰臀絕望——


    為她燃燒的欲望縱使火熱不滅,但他不能要她!


    解憂在他的注視中顫抖著、期待著,愛情的火焰焚燒著她的理智,決堤的情潮仍咆哮奔湧,可翁歸靡忽然放開了她,而他奇怪的表情,也令她迷惑不解。


    「你……怎麽啦?」她茫然地伸出手,想重新投進他溫暖的懷抱。


    可對方阻止了她。「不……我們不能!」


    他為解憂穿上衣服,卻不讓她碰他,因為他害怕自己若控製不住,反而會害了她;他寧願一輩子不碰她,隻要她在他身邊,讓他看著就夠了。


    這是翁歸靡第一次拒絕她的親近,解憂清醒後,忽然感到羞愧難當,並有種被摯愛的人拋棄和背叛的感覺。


    她推開對方的手,匆忙地穿好衣裳。


    翁歸靡深深地望著她令他癡迷愛戀的臉龐,知道自己的舉動傷了她的心。


    他為此深感自責,卻無法對解憂解釋任何事。看到她的手,顫栗到無法係上腰帶時,他想幫她,卻被她像躲避毒蛇似的躲開。


    「不用,弄你自己的吧,或者,該由我幫你穿上……畢竟那是我犯的錯誤。」


    她生硬的語氣同樣傷害了他,翁歸靡眉頭猛然一跳,眼裏熾光閃閃,但最終仍舊什麽都沒說,動手將衣服穿好。


    等兩人的衣著,都整齊到像是要去參加國王大典的貴賓時,卻隻麵對麵相坐,誰也不出聲。


    解憂雙手抱膝,將臉埋進手臂裏,羞愧得想要死掉。


    輕率的女人永遠讓男人看不起,雖然她不是輕率的女人,可對方閃亮的黑眸、熾熱的親吻,總是能讓她變得不像自己。


    即便此刻,她仍不得不承認,他對她的影響力已超過所有人,無論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一遇到他,她的理智和自製力,就變得不堪一擊。


    見她這樣,翁歸靡懊悔得想踢自己一腳。「公主——」


    「你走吧!」解憂冰冷地打斷他想做的解釋。


    他寬肩一僵,輕輕歎口氣,又說:「是我不該先親——」


    「別說了!那隻是一種動物本能,根本沒什麽。」解憂再次打斷他,還故意擺出高高在上的架勢,把話說得平淡而無情。「出去,我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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