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理解,我不能軟弱!」她仰麵看他,懇切地說:「因為細君,我從一開始就落了下風。你的族人、包括你,都認為我必定懦弱無能。大王娶我卻鄙視我,如今又有桓寧作梗,我擔心大王與匈奴曰近,必與大漢日遠,如此,我該如何完成吾皇重托?要說服眾人,我就必須讓自己勇敢堅強。如果連一個女人的挑戰都不敢接受,我如何能讓大王相信,我不是細君那樣懦弱的公主?又如何能讓你相信,我能在險惡的環境下生存?我想讓你,讓所有人都以我為傲!」


    她堅定的眸光裏流淌的真情,令他心潮激蕩;她深謀遠慮的坦蕩胸襟,令他欽佩不已。


    如果不是在毫無遮掩的曠野上,他會擁她入懷,吻她直到兩人因缺氧而昏厥,愛她直到天荒地老。


    「我理解。」凝視著她的雙眼,翁歸靡深情地說:「自從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深深地以你為傲。」


    解憂動人的美眸波光一閃,溫柔的笑容出現在她美麗的唇邊,誘惑著他想要一親芳澤,可是他不能。


    轉過身,注視著起伏的河流,翁歸靡難解憂慮地告訴她:「桓寧是原匈奴單於的掌上明珠,她父王去年過世;如今的單於雖然是她的叔父,但同樣寵愛她。她自小驕縱,有膽無謀,吾王受她蠱惑,一時難辨真偽。為避免激化矛盾,你盡量不要與她正麵衝突,吾王對你的態度,遲早會改變,我也會抽空勸勸他。」


    「我聽你的,但你千萬別介入這件事。萬一觸怒了大王,也會危及你的前程,我不願看到那樣的事情發生。」


    翁歸靡淡淡一笑。「我的前程你不必擔心,照顧好自己最重要。」


    這時河麵上吹來一陣寒風,解憂瑟縮了一下。


    翁歸靡看到,隨即跑向坐騎,很快便拿來一卷衣服。


    「哦,我的夾襖,忘在河邊了。」解憂一看到衣服,就歡唿著伸出了手。


    「就是為了取它,我才讓你先跑了。」他把衣服抖開替她穿上,隨後帶她走向坐騎。「走吧,我們迴去,你也該餓了。」


    「我餓得可以吃下一隻羊。」她對他微笑。


    翁歸靡很高興她恢複了好心情,但仍暗自決定,要勸王兄改善對她的態度。


    盡管那樣做,等於是把心愛的女人送到其他男人懷中,會讓他備感痛苦,可是目前隻有國王,能約束住粗魯蠻橫的桓寧。


    為了她的安全,也為了幫肋她實現理想,他必須這麽做。


    兩天後的晚上,國王召翁歸靡到軍帳議事。


    目前除了西北康居人的騷擾,其餘各地均無大患,軍須靡讚歎,這都是與漢、匈兩強聯盟的結果。


    翁歸靡讚同他的說法,並順勢提醒他,要約束左夫人的言行,別讓她傷害了右夫人,而影響到烏孫與漢朝的關係。


    沒想到這番話,卻讓軍須靡大為不悅。


    他板著麵孔質問:「大祿是不是認為本王寵愛桓寧公主不對?」


    見他變臉,翁歸靡心中一驚,但仍不疾不徐地說:「大王寵愛誰,臣屬無權過問;臣隻是認為,吾王也該好好對待解憂公主。」


    「你為何如此在乎她?別忘了,你隻是代本王迎娶她!」


    麵對君王怒目,翁歸靡並未退縮,繼續道:「是的,正因為臣屬代王迎接她,與她相處日久,因此知道她是個難得的奇女子;何況她的安危,關乎著烏漢聯盟的存亡,請吾王務必保護她的安全。」


    「本王的女人,無須大祿操心!」聽他處處替解憂說話,剛愎自負的軍須靡很不高興。「大祿如果沒事,就到西北戍邊吧,免得康居人以為我烏孫無將!」


    翁歸靡聞言,知道自己的直言惹怒了大王,想將他放逐邊關,而他是條血性漢子,便當即起身道:「隻要吾王需要,臣屬今夜就走!」


    聽他爽快答應,軍須靡反而吃了一驚。


    他並不想讓得力的相大祿親自去平定邊關小騷亂,可話已出口;此刻收迴,等於自損顏麵,隻好將錯就錯。


    反正再召他迴來也不是難事,於是他威嚴地說:「很好,有相大祿親鎭西北,本王很放心;但你不必急著走,等立冬祭典後再走不遲。」


    「臣遵旨!」翁歸靡允諾。


    軍須靡也覺得自己太過冷酷,又放緩語調解釋:「你不要以為本王無情。漢公主美麗可人,關心部落、愛護子民,著實令人欣賞。但男人要女人,光那些不夠,她必須像我們草原上的女人一樣熱情強壯!」


    他起身,出門前又補充:「娶冷冰冰的大漢公主雖無樂趣,但意義重大。娶而不妻,可保她平安。死一個已經夠了,本王不想再讓另一個死掉,繼而毀了烏漢關係。至於她的安全,你不用擔心,桓寧不敢再放肆,本王自會約束她。」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看著遠去的君王,翁歸靡因他對大漢公主的評價而震驚。


    解憂絕對不是「冷冰冰的大漢公主」,但他很高興大王不會碰她,也相信桓寧不會再找解憂麻煩,因為隻要軍須靡答應,就一定會做到。


    隨後幾天,赤穀城的民眾,開始為立冬大祭做準備,女人們用牛糞點起篝火,男人們在祭台前支起「天鍋」,牧童們則將即將宰殺的牛羊,帶到河邊放牧。


    解憂跟隨人們忙碌,絲毫不知翁歸靡即將前往西北戍邊。


    祭祀前一天的上午,她在河邊看人們殺羊宰牛。


    馮嫽忽然跑來找她,在她耳邊低聲說:「公主,不好了!」


    即便她掩飾得很好,又在鬧哄哄的人群中,解憂仍聽出她聲音中的緊張,於是急忙問道:「出什麽事了?」


    「常公子被匈奴王關起來了!」


    「常惠?!」聽到好友的名字,解憂麵色陡變,而他被匈奴人抓起來的事,更是讓她震愕。「走,先離開這裏再說!」


    召來坐騎,她們匆匆趕迴「飛雁宮」。


    「別忙了,快說到底是怎麽迴事?」進門後,看到馮嫽一如往日般,想侍候她更衣洗麵,解憂立刻阻止。


    馮嫽說:「奴婢按公主吩咐,去北坳給生病的牧民送草藥,卻遇到兩個正在尋找公主的漢人。他們說今年開春,吾皇陛下命中郎將蘇武為特使,常公子為副使,帶一百多人和厚禮前往匈奴;不料抵達單於庭時,匈奴單於卻翻了臉。如今蘇將軍被困於北海放羊,常公子則囚於單於庭做奴;所率部下逃的逃、死的死,這兩個隨員因知道公主與常公子是朋友,特來告知此事。」


    「他們人呢?」


    「把事情告訴奴婢後就走了,說要去輪台兵馬亭求救。」


    得知故國將軍和摯友被囚受辱,解憂心痛如絞。


    忍住刺目的淚水,她站起身,堅定地說:「我去找大王!」


    【第七章】


    王庭內,烏孫王與他的幾個心腹,正與國師討論明天祭祀要用的法器,忽然侍衛進來通報:右夫人求見大王!


    軍須靡十分吃驚,來到赤穀城後,解憂從未主動要求與他見麵,更別說打斷他的公務,於是他雖然不樂意,但仍揮手道:「讓她進來!」


    解憂獨自進入,看到在座的除了大王,還有法師和翁歸靡及左右將軍。她略微沉吟後,按照漢宮習俗,跪在地上對軍須靡說:「臣妾有急事與大王說。」


    今天的她,穿一襲白底藍邊的胡漢混合服,上身為長衣窄袖的左衽裝,外套一件白色皮毛馬甲,腰束革帶,下著寬擺長裙;裙下露出的腳上,穿了一雙適合騎馬的胡地羊皮靴,頭發也整齊地束於肩後,顯得爽朗幹練,嬌媚中帶著勃勃英氣。


    軍須靡仿佛第一次看到她似的打量著她,心裏不得不承認,劉解憂確實與劉細君大不相同,雖然兩者都美麗,可解憂的爽快與勇氣,卻是細君所沒有的。


    在座的翁歸靡同樣被她的英姿所吸引,同時也看出她正陷於煩惱中,可是她找的人不是他,想要傾訴的對象也不是他,這令他的情緒十分低落。


    「起來吧,」軍須靡說:「他們都是本王最信任的人,夫人有話可直說。」


    解憂不起身,她想做的事,越少人知道對烏孫王越好,怎可大肆張揚?因此她堅持道:「此事乃臣妾私事,懇請陛下暫且屏退左右。」


    見她麵色泛白、雙眼發紅,狀甚焦慮,烏孫王終於起了惻隱之心。「你們先出去吧,本王與夫人說完話,自會去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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