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公主有這樣的願望,就一定能實現。」他強抑著內心的澎湃迴複。


    「你真的認為我能做到嗎?」想到不願見她的夫君,解憂不甚確定地問。


    「絕對能!」聽到她不再稱唿他的頭銜,翁歸靡雙目迸發出熱情的光芒。


    注視著他閃亮的黑眸,解憂既興奮又懷疑地問:「我和細君是堂姊妹,細君來了幾年,都無法融入你們的生活;我與你隻剛認識,你如何能確定我不會像我堂姊那樣哀愁悲戚、鬱鬱而終?」


    翁歸靡神情專注地凝著她,毫不諱言地迴答:「你與你堂姊不同。雖然我們剛認識,但臣下和族人們,都已經看到了公主的堅毅和勇氣、開朗和快樂。試想一個喜歡草原和氈房的王妃,怎能不被她的子民愛戴?」


    沒想到在這個莽荒之地,還能聽到如此暖人心扉的話語,解憂激動地說:「希望大王也像你一樣了解我。」


    說完後又覺得不妥,她趕緊補充:「我是說,我希望能與大王和睦相處。」


    「不必解釋,我明白。」翁歸靡溫和地微笑。「兩天後,貴國的送親使節和護兵,就要返迴大漢了,臣下希望他們走後,公主也能保持這種樂觀開朗的個性,那將有利公主很快達成心願。」


    解憂調皮地做了個鬼臉,裝出愁苦的樣子。「如果我的個性,在過去二十年都不曾變過的話,那又有什麽理由擔心它會在此刻忽然改變?」


    「說得也是。」她的話和頑皮的神情,惹得翁歸靡哈哈大笑。


    他的笑聲宏亮,解憂望著他英挺的麵容,開心地問;「那我們呢?」


    翁歸靡止住笑聲說:「臣下陪同公主等留居夏都,秋分時再返王庭。」


    解憂頷首,她知道烏孫國由於氣候差異顯著,因此有冬、夏兩個都城。


    特克斯城是夏都,而冬都赤穀城,距此地大約九百裏,是烏孫國主要的都城。


    如此算來,她將在這裏停留近兩個月,不知國王是否會來這裏與她相會?


    這時,一群烏孫少女湧來,將翁歸靡拉起。


    解憂注意到,喧騰的人群正逐漸向場中心集中。


    數十名男女或彈撥胡笳,或吹奏竹笛,其它人則一圈又一圈地,圍繞著巨大的篝火,和著音樂唱歌,跳起舞步簡單,卻節奏感強烈的胡舞。


    在少女們嘰嘰喳喳的笑鬧中,翁歸靡轉身對解憂說:「公主一起來!」


    解憂搖搖手。「我從來沒跳過舞,還是讓我看看吧。」


    於是,翁歸靡單獨被姑娘們拉進了舞蹈者的行列。


    解憂驚奇地發現,踏著音樂的節拍,翁歸靡高大的身軀竟一點都不笨拙;他剛勁奔放的舞步,靈巧的移動和旋轉著,與他優雅的舞伴配合得十分有默契。


    更讓她驚訝的是,不僅身為族長、翕侯和烏孫國相大祿的翁歸靡在跳舞,就連其它王公貴族和長老,也紛紛出現在舞場上,安坐在原處的,隻有她和鄰座的大漢使節等。


    明亮的火光照耀著每一張快樂的臉龐,看著這些地位崇高的「大人物」,與普通牧民歡歌起舞,她被感動了。


    西域的蒼涼和兇猛的草原狼也許令人畏懼,但卻有著豐富多彩的生活;胡人的不拘小節和耿直豪爽,或者顯得粗魯野蠻,但卻是能歌善舞、勇猛熱情的民族。


    聽著激昂歡快的琴聲,看著縱情狂舞的人群,她的心,不由跟著富有變化的節拍跳動。


    「公主想不想跳舞?」


    芷芙的聲音從篝火另一端傳來,解憂用手擋著火光尋找她。「不想,我笨手笨腳的,那舞可不好跳。你幹麽不走過來?隔著火焰,我看不見你。」


    話音才落,芷芙已經從火堆後走來,在她身邊坐下了。


    解憂拍掉她衣服上帶著露水的草屑,笑道:「你又跑去哪裏探險了?先前我還看到你與嫽兒在跳舞呢,怎麽一轉眼人都沒了?」


    「跳舞沒勁。」芷芙瞥了眼狂歡的人群,柳葉般的秀眉更彎了,小嘴嚴肅地抿起。「奴婢找人去了。」


    「找誰?」


    「譯長。」


    「找他幹麽?」解憂追問,她知道芷芙性格內向,惜字如金,若想從她嘴裏問出什麽事,就得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她牙齒縫裏摳。


    「問他烏孫王為何怠慢公主!」


    解憂大驚。「你真問了?」


    「沒有。」


    「幸好沒有。」解憂籲了口氣。「人家都已經告訴我們,大王無暇脫身,特委派相大祿代為迎親。兄代弟娶、弟代兄婚,這是他們的習俗。」


    「假的!」


    「為何如此說?」


    「奴婢偷聽到他跟匈奴使節說,烏孫王沒事,他不來,是因為他喜歡早已封為左夫人的匈奴女人,娶公主隻是為了安撫吾皇。」


    解憂心頭一黯,她知道芷芙曾隨她的遊俠父親,在匈奴貴族家當過差,會說匈奴話,因此絕不會聽錯,而這恰好解釋了,為何軍須靡從下聘到迎親,始終不曾出現的原因。


    原來,他所謂的「為國事忙碌」、「為早逝的細君公主和嬰兒悲傷」等,全是欺騙漢皇的謊話、全是搪塞她的借口!


    「我就知道他遲遲不與我見麵定有問題。」解憂平了平煩躁的心情,冷靜地分析。「但即便如此,我們也隻能聽其自然,繼續往前走,反正我從沒想過嫁人。陛下送我來和親,為的是聯烏抗匈,保我朝邊境平安,除了留下來完成使命,我別無選擇。」


    「沒有選擇,也不該任人欺負!」芷芙緊抿雙唇,一對明眸聚集怒火。「奴婢找那烏孫王去!」


    「不可!」解憂嚴厲地阻止她。「你經曆過家變,難道還不知道王權的冷酷和無情嗎?且不說你一個侍女地位低下,就算我的生命,又有誰在乎?我們去找他,能說什麽?那是自取其辱、自尋死路!」


    「公主……」見她生氣,芷芙慌忙跪起。


    「坐下,別引人注意!」解憂一把將她拉下,壓低嗓子說:「我知道你是為我打抱不平,可是我們初來乍到,言行舉止無不關乎兩國聯盟,得謹慎。況且我真的不在乎是否得寵,保住漢烏聯盟,這才是我來這裏的真正目的。」


    「奴婢聽公主的。」芷芙為自己惹主子生氣而感到懊惱。


    見她如此,解憂的臉上重新露出笑容,安撫她道:「你別為我擔心,烏孫王還沒見過我,等見過麵後,我相信就算做不成夫妻,他也能成為我的朋友。」


    芷芙看著她自信的笑容,知道單純善良的公主,目前還無法理解被夫君遺棄的痛苦,而她著實希望,那樣的痛苦永遠不會降臨在美麗的公主身上。


    號角聲響起,主仆兩人向頻頻歡唿移動的人群,看了一眼。


    更多的人湧入草場,但她們無心理會,仍各自想著心事。


    對於婚姻,解憂沒有太多期待和了解;因此,得知烏孫王喜歡的是匈奴公主,對自己毫不關心時,她除了略感失望外,並不覺得痛苦。


    相反地,她還鬆了口氣。明白自己的處境後,她對未來就不會有過高的期望。


    盡管烏孫王娶她,就像她嫁給他一樣,隻是為了繼續保持漢烏友好關係,但這反倒讓她生出信心,有把握能在今後的生活中,與烏孫王和睦相處。


    既然他和她的目標一致,那麽,他們有什麽理由不能成為朋友?


    與公主的樂觀相比,芷芙的情緒則十分低落和充滿憂慮。


    公主雖然出身坎坷,但一直有親人和朋友陪伴保護,因此心地純淨透亮、感情真摯無偽,對人和事,總是心存善意;如今她遠嫁烏孫,卻遭到夫君的冷落,今後的日子必定難熬。


    她發誓,要擔負起照顧和保護公主的責任,絕不讓公主受到傷害!


    「公主,快來看,相大祿與第一武士,正在比賽角力呢!」當又一陣牛角號聲響起時,馮嫽興匆匆地跑來稟告。


    「真的嗎?走,去看看。」一聽是漢朝頗為盛行的角力比賽,解憂也興奮地站起身,拉起芷芙,就跟著馮嫽跑向人潮湧動的草場。


    圍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吼著為比武雙方助威,看到大漢公主到來時,人們都主動給她讓路。


    解憂也不管別人是否能聽懂,便一路道謝地走了進去。


    兩個上身赤裸、頭發散亂的魁梧男人,正互相緊扣著對方的手臂,頭頂著頭,在場心轉圈子,而他們頓住、僵持不下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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