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長生是受到老朱的旨意來的,畢竟三十二禦史這可不是小打小鬧的。


    以前胡圖是領頭羊,可自從老朱決定殺雞給猴看,把胡圖拿問以後,尹科就成了這些人的主心骨。


    封建社會任何朝代,最難纏最棘手的就是這些清流言官們。


    你要是有把柄還好說,就像胡圖,這家夥酒色財氣樣樣不缺,別看那麽大歲數了。


    這家夥在清流裏麵算是比較出名的了,雖然有點好色也有點貪錢,但是人緣好,交際廣泛。


    在清流中很是收到尊重。


    但是不管你再怎麽受尊重,也不管你在文人圈子中地位再怎麽高大上。


    隻要你有違王法,那老朱要是想幹你,還是一句話的事情,而且幹了你,別人還沒話說。


    罪證確鑿,到哪裏也說不過去。


    這也是老朱敢對胡圖上手段的原因。


    可是尹科這家夥就不一樣了,這家夥是個真真正正的清流,還是個倔脾氣。


    這狗熊脾氣上來了,命都可以不要。


    就光是那在皇極殿之前,頭撞龍紋柱就可見一斑了。


    尹科三十歲,妻子是平民之女,目前育有一子,取名尹雄圖,光是看這名字就滿滿的包含著尹科濃濃的希望。


    上麵父母雙親都在,可以說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


    按說他在禦史台的地位也不算低了,三品言官。


    言官也是分品級的,不是說稀裏糊塗都是一樣的級別一樣的待遇。


    禦史台左都禦史劉伯溫稱病不朝以來的這幾年,全部是靠著胡圖和尹科兩人獨自硬撐著禦史台的一大攤子事情。


    現在胡圖下獄,劉伯溫在大朝會上嘔血不止,被抬迴家的。


    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了尹科的身上。


    有時候人的真正直的很了,很容易被人家利用的。


    就像是胡圖這家夥生活很是腐敗,可是他不著痕跡,壞法的事情誰也不會主動給人家講的。


    在尹科的印象中,胡圖除了納了幾房年輕貌美的小妾之外,德行並無缺失。


    這也是他帶頭硬抗老朱,宮門逼宮的根本原因。


    當鄭長生和他語重心長的把胡圖違法之事講述一遍之後,尹科傻眼了。


    這不可能,這是鄭長生騙他的,這是他心裏的第一感覺。


    可是他心裏對鄭長生有著一種發自肺腑的感佩。


    小小年紀,文武雙全,又得皇上的寵愛。


    這是未來的文官集團中的中流砥柱啊。


    不要說尹科有小心眼,把文武分的那麽清楚。


    還站對到文官中,關鍵是這個時候的武人們做的也確實是過分的很。


    一個個都仰仗著當年跟老朱一起打天下的功績,把文官們不當迴事。


    一旦有了對立,那自然而然的就會出現抱團取暖。


    很明顯這個時候的大明朝廷,可以很嚴格的劃分為文武兩大集團。


    武人不拿文官當迴事,認為,江山他娘的都是老子們打下來的,你們這些家夥就是吃現成的。


    還他娘的想要管著老子,想要騎到老子的頭上,這太過分了。


    可是文人們呢?他們自幼接受的是儒家的教育,君臣父子,朝綱法紀論的很認真。


    你們憑什麽?難道就憑著天下是你們打下來的就可以禍害這大好的河山?


    你們違法亂紀,你們欺壓良善,你們抱起團來官官相護,這還要朝廷的法度幹什麽?


    於是乎,他們文人就一門心思的找武人的麻煩。


    尤其是他們禦史台的言官們,他們幹的就是這個活,吃的就是這碗飯。


    成天的彈劾武人勳貴們的不法事,而且這些武人們,做事顧頭不顧腚,認為老子手裏有皇上發的丹書鐵券,認為老子的功勞是大大滴。


    他們不怕,做了壞事,做了不法事,連掩蓋都不掩蓋,有時候禦史找上門去的時候,他們還硬著脖子對罵。


    事情是老子幹的,你能拿爺爺怎麽滴?


    這文武之間就對立起來了。


    一度鬧到老朱的麵前,可是老朱有話在先,凡是賜了丹書鐵券的隻要不是謀反大罪,就可以免死。


    這讓禦史們,更是心頭平添了一把火,愈發的跟武人們過不去。


    老朱心頭的兩大禍害,一個就是淮西勳貴,一個就是文官集團。


    一文一武,兩相對立,你說讓老朱心裏難受不難受。


    不過現在淮西勳貴,暫時是出頭的幾個,有點實力的都被牽扯到了,被幹掉。


    這讓老朱心頭長舒了一口氣。


    可是現在文官集團又不消停了,按照老朱的帝王心術中的平衡術來說,淮西勳貴已經狠狠地打壓了一批,現在也到了讓文人消停的時候了。


    所以,他把胡圖這家夥當成了那隻殺給猴看的雞。


    可是沒有想到文官集團的反撲,還沒開始,排頭兵的禦史們就先上來逼宮了。


    說實話,老朱很頭大。


    一個家庭的主事之人,都已經很難了,況且這是一個國。


    要按照老朱的想法,把尹科他們統統送進地獄,敢跟老子呲牙,掰之。


    可是俗話說不聾不啞難當家啊,對於這些清流禦史言官,老朱是真的沒什麽好辦法的。


    抓他們的把柄,容易,但是那也得有把柄讓你抓啊。


    以尹科為首的這三十二禦史,每一個老朱都讓人查了個底兒掉。


    可是很失望,沒有一個是可以定罪的。


    尤其是零頭的尹科這家夥,家中可以用清貧來形容了。


    一家老小平時除了老母壽誕之日,才會買上幾斤肉吃吃。


    平時想要吃肉,做夢去吧。


    他的兒子和老婆跟著他過著清貧的生活。


    尹科,幾乎不出去應酬,就算是偶爾有同僚有個紅白事兒要隨份子錢的,他也是省吃節用的把錢省出來。


    人無欲則剛,清貧則正。他很是憤世嫉俗,很是彈劾了一些不法的勳貴們。


    為此得罪了不少的人,也為此在清流中的名望很高。


    要不然老朱也不會為了他上火了,也不會單獨的叫過來鄭長生千叮嚀萬囑咐的,要把尹科這家夥給舞弄平了。


    老朱都搞不定的事情,鄭長生也頭大啊。


    他是硬著頭皮來見尹科的,沒辦法啊,身上背負著老朱的殷殷期望,不把尹科搞定了,清流們還不集體發瘋啊。


    不過讓鄭長生沒有想到的事情是,尹科對自己的印象還算是不錯。


    甚至對自己有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敬佩之意在裏麵。


    這主要的原因就是那天在演武場上,鄭長生的出色表現給了他莫大的鼓舞。


    奶奶的,你們武人不是自持武力加身,把誰都不放在眼裏嗎?


    現在永和伯小鄭大人,一個文弱的毛頭小子,一個在書院裏教書的文弱書生,就利用三個月的時間,訓練出來的兵士。


    就能把你們這些身經百戰的人,打的落花流水。


    這實在是給文人們大長了一把臉,同時也狠狠的打了一把武官們的臉。


    在尹科的心裏,對鄭長生的觀感那是無疑倫比的好。


    所以他很相信鄭長生。


    尤其是剛才鄭長生也承認了他是文人集團中的一員,還要為文人張目。


    這個消息,讓尹科心中是無比的歡愉。


    “永和伯,你說,怎麽為自己人張目?”


    尹科不顧臉腫脹的跟豬頭似的,湊到鄭長生的麵前,激動的問道。


    鄭長生一看,有門兒啊。


    “恐怕尹大人還不知道吧?你所認識的胡圖,恐怕還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他現在違法亂紀的事情,罪證確鑿。


    經過三法司審問,他是供認不諱。


    你感覺,你就這樣為他說話,替他奔走,甚至不惜逼宮陛下,你做的就對嗎?


    另外,陛下現在對你不但既往不咎,還打算讓你出任《洪武大典》的主事之人呢?”


    尹科懵逼了,啥玩意?胡圖違法亂紀,還三法司會審,還供認不諱。


    他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了。


    腦子明顯有點不夠用了。


    這怎麽可能呢?


    胡圖怎麽會是這樣的一個人呢?


    但是他看鄭長生又不像是在說謊。


    胡圖?你他娘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如果真的是如永和伯鄭長生所言的話,那你就是一個全天下最大的騙子了。


    鄭長生看尹科陷入沉思,於是趁熱打鐵的道:“尹禦史,你如果不相信在下所言,我可以帶你去刑部大牢見一見胡圖。


    具體的是真還是假,你一問便知。”


    尹科的牙咬的咯吱咯吱響,這幾乎不用去問,,也是真的。


    要是假的話,永和伯鄭長生是不敢給他允諾的這麽硬氣的。


    可是他心裏真的是有點不甘心,自己一心為之奔走,甚至不惜血濺宮門柱的人,竟然會是這麽一個下三濫的小人。


    “永和伯,鄭大人,雨濃老弟,不是在下不信你的話。是在下實在是有點心有不甘,我想當著麵問一問胡圖,他究竟為何這麽做。


    他究竟是個什麽人,我想當麵和他質問一番。”


    鄭長生點點頭:“尹大人,尹大哥,你能這麽跟我說話,我心裏十分的感動。見胡圖很簡單,我這就帶你去。


    你可以當麵的質問他,你有你自己的判斷,你可以分辨的出來,到底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尹科點點頭,搞定了這個事情,他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的道:“雨濃老弟,剛才你說的皇上要編纂的《洪武大典》是怎麽迴事?”


    “《洪武大典》是皇上要建的文治之不是功勳,可以說是一部集古今之大成的曠世之著作。


    囊括百業,是一部大百科全書樣式的巨著。


    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陛下能夠在第一時間想到讓你擔任主事之一,難道你還不明白陛下對你的良苦用心嗎?”


    鄭長生說的很是動情,甚至有點煽情,說道動情之處,鄭長生悄悄的摸了一把眼淚。


    額,尹科果然是個性情中人。


    鄭長生擦眼淚的動作做的很是隱蔽,可是又故意讓他看到。


    這讓尹科受不了了,他當即下跪麵向皇城方向,叩首不已。


    一邊磕頭一邊痛哭失聲:“皇上啊,罪臣尹科給您磕頭了,是臣的不是,不應該率眾逼宮,不應該讓皇上為難。


    臣有罪,罪無可赦啊。”


    咣咣的磕頭,本來頭上的傷口就沒人搭理他,沒人給他包紮,這一通磕頭,傷口崩裂,血流滿麵。


    鄭長生趕忙上前扶起禦史尹科:“尹兄侍君之誠,小弟看在眼裏,心受感動之。以後誰在說尹兄的不是,有小弟為你背書。


    不過,現在還是不要太過於激動,你看看你頭上的傷口都裂開了。”


    說道這裏,鄭長生迴過頭去,狠狠地怒斥蔣瓛:“蔣千戶,你是怎麽做事的。沒有看到尹大人傷口流血不止嗎?


    怎麽都不給尹大人清洗包紮一下呢。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去把我的醫藥箱拿來。”


    額,蔣瓛有口難言啊。


    這皇上的意思好不好,不審不問,就是關押,不允許任何人和他們交談。


    可是現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不過,他也是能夠明白鄭長生的用意的。


    這個時候,如果不找個台階下,還真是不太好解釋。


    “伯爺,是屬下的不是,我這就去。”


    躬身施禮後,一溜煙的跑出去拿鄭長生的醫藥箱去了。


    鄭長生的醫藥箱有三個,一個在家裏,一個在錦衣衛衙門,一個在雨花書院。


    裏麵裝的都是一些急救常用的醫療用品。


    像手術刀,縫合的針線,羊腸線,烈酒,紗布等。


    當鄭長生從蔣瓛手裏接過醫藥箱打開的時候,尹科都看傻眼了。


    這裏麵小刀子,小鑷子,小鉤子,還有針頭線腦的,最讓他鬱悶的是怎麽還有一壺聞起來酒香味撲鼻的烈酒呢?


    這酒可不是尋常市麵上能夠常見的哦,就算是在宮廷大宴上也是沒有見過的。


    一打開瓶子的封口,酒香味更濃烈了。


    看著鄭長生擁棉球蘸了烈酒給他清洗傷口,可把他心疼壞了。


    “雨濃,這麽好的酒,聞之欲醉,用;來擦洗傷口,實在是有點暴殄天物。還不若不清洗外傷,讓為兄喝下去的好。”


    額,鄭長生鬱悶了,咋還遇到一個酒中仙呢?


    尹科這家夥說實話沒有別的什麽愛好,就是喜歡喝兩口。


    鄭長生如此浪費好酒,可是把他心疼壞了。


    鄭長生哈哈一笑:“尹兄,你要是實在喜歡的話,我送你一瓶好了。不過,,現在你還是要老老實實的接受我的治療。


    不用烈酒清洗一下傷口,以後會感染化膿的,真到那個時候,恐怕治療起來更麻煩。”


    尹科一聽說,這麽好的酒,鄭長生要送給他一瓶,他心裏高興之極。


    有人說,世上的人吃喝嫖賭,你總得占一樣,如果一個人清心寡欲到無欲無求的地步的話,那這人活著也真沒意思了。


    雖然不是很絕對,但是世上的人大多如此。


    尹科多麽剛正不阿,眼裏不揉沙子的一個人,在為人處世方麵來說,可以說已經到了完美的地步了。


    可是也架不住杯中之物的誘惑。


    人生或許隻有不完美,才是真的完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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