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智不開是為愚也,任何事物都有其雙麵性。


    愚民之於封建統治者來說是一把雙刃劍。


    民愚固窮,易於統治;可是同時也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之。


    如彌勒教,就是很好的利用了這一點。


    普照臨死前交代,彌勒教中堅十數萬,信徒不計其數。


    這力量不可謂不大,不管他是不是在危言聳聽,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吹牛逼,可是不得不小心謹慎對待啊。


    老朱的火氣一旦上來,大開殺戒的話,那將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啊。


    彌勒教煽動無知民眾固然可恨,可是民眾也是受害者不是?


    不能矯枉過正這是鄭長生的想法。


    說到底彌勒教和老朱的對決,最終倒黴的還是普通的老百姓。


    他們何其無辜啊?


    如果想要徹底的解決彌勒教的問題,那唯有開民智,給民眾們讀書識字的機會,給他們普及一些常識性的科學知識。


    不然的話,就算是剿滅了彌勒教,還有別的什麽教會冒出來。


    到時候一煽動,一忽悠,照樣還是風生水起。


    鄭長生心裏著急啊,不過他也知道,目前是急不來的。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是一個長久持續的過程。


    非三兩日之功的。


    也隻能徐徐圖之了,眼下最急迫要做的是,讓老朱不要大開殺戒是為上策。


    鄭長生的這番話,給老朱這輛憤怒失控的疾駛中的列車,猛踩了一腳刹車。


    如老朱這般心機深沉,手腕高超者,豈能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憤怒使老朱差點失去理智,可是一旦清醒了過來後,如果還一意孤行,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了。


    “給李文忠傳咱的口諭:首惡必懲,從者不罰。”


    靠,完全是照搬了鄭長生的話。


    劉伯溫和老夫子宋濂麵麵相覷,彼此眼神交匯中,可以看出他們的驚訝。


    皇上對鄭長生的寵信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實在是讓人瞠目接觸。


    竟然把他的話直接拿來用,這立馬就成了聖諭了。


    汪廣洋作為中書省的一份子,在李擅長時期,他的地位猶在胡惟庸之上,可是在關於中書省左相國這個位置的競爭上,他一敗塗地。


    被胡惟庸這個靠著李擅長扶持而得勢的家夥,狠狠的踩在腳下。


    他很是不服氣,論才華,論才幹,他並不比胡惟庸哪裏差。


    關鍵是人家有李擅長這個大靠山扶持。


    李擅長之於皇上,那是亦師亦友亦兄般的存在。


    雖然皇上對他有所忌憚,但是他很識時務的急流勇退,這給了皇上對他的恩寵和信任,加封賞賜不斷。


    自己唯一比胡惟庸差的就是一個在皇上身邊的人提攜扶持,缺少一個讓皇上寵信的人的舉薦。


    他感覺自己好像找到助力了,鄭長生就是一個很好的不二的人選啊。


    要是結交好了鄭雨濃,那自己還何愁鬥不過胡惟庸這條蠢豬?


    官場中人的思維都不能用尋常人的衡量之,利益至上才是他們的追求。


    汪廣洋腦子裏在飛速的思索著,怎麽才能結交討好鄭長生了。


    可是無論是怎樣的接觸,都顯得很是突兀,一個平常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突然笑嗬嗬的湊過來,任何人都得有個防備心理吧?


    常言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


    想要正常的結交鄭長生,還要不突兀,那隻有“曲線救國”了。


    鄭長生的恩師方克勤可是到了要述職的時候了,吏部的考語權可是在自己的手掌心裏握著呢。


    吏部尚書詹徽可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啊,胡惟庸現在忙著給兒子辦喪事,應該沒時間插手方克勤的事情了。


    這狗日的胡惟庸,平時把持中書省大權,任何事情都要插一杠子進去。


    方克勤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以說官聲極好,可是到任之初發生過一次民變,不過那不是他的問題。


    上任官遺留之,可是也歸屬在他的名下了。


    盡管方克勤妥善的解決了這件事情,可是汙點還是留下了的。


    要是以著胡惟庸的脾氣秉性,絕對的不會給一個好的官評,他要留著好的位置安插他自己的人手。


    大明有規定,吏部考評好的官員是優先任命的。


    恩,就這麽辦,替他搞定恩師方克勤的事情,他還能不對咱感激不盡?到時候再順便結交之,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想到這裏,汪廣洋就一陣的開心。


    鄭長生經過太醫院一眾人等共診合議之下,確認無礙,現在隻需將悲傷的箭傷養好即可。


    李秀英和小七皆喜笑顏開,剛才的痛苦淒慘狀早就丟到爪哇國去了。


    按照規定,皇宮之中是不允許除了皇上和未成年皇子之外的男人留宿的。


    這是死規定,成年皇子都不行,隻要是成年,哪怕是剛過了成年的那一個時辰都不行。


    趕緊的得搬出皇城,這是大忌諱,是有穢亂宮廷之嫌疑的,就會有禦史言官彈劾。


    鄭長生很感謝老朱為了給自己救治方便,直接把自己抬到皇宮裏。


    這是為了禦醫方便,也方便用藥。


    太醫院和各種珍稀的藥材這裏什麽都有,用起來方便的很。


    但是現在自己清醒過來了,身為臣子總不能留下一個不好的名聲啊,在宮城留宿,這是對君王的不敬啊,容易遭人詬病,留下罵名。


    是以,鄭長生提出要迴府養病。


    老朱低頭沉思了半天:“好吧,雨濃。迴府安心的養病,任何事情都不要操心,咱一切都會處理好的。


    另外咱給你派幾個禦醫不間斷的輪番守護著你,大內什麽藥材都有,隻要需要,派人來拿即可。”


    禦醫親自侍疾,這多大的待遇啊。


    就算是皇子也沒這個待遇吧?最多禦醫過去診斷完,開了藥就走了。


    讓伺候皇上的禦醫,一天十二個時辰的不間斷的侍疾,這是個啥待遇啊?


    盡管有點不合規定,可是這是皇上自己的事情,誰又能敢多嘴多舌?


    鄭長生渾身無力的躺在床上,那一箭射的不可謂不狠啊。


    雖然身穿軟甲,可是依舊是穿透,入肉三分許。


    如果在準一點的話,勁道在大一點的話,就算是沒有毒素的作用,他也是活不成的。


    走路是沒可能的了,隻有抬著方可行。


    老朱看了看鄭長生的傷口情況,眉頭就是一皺啊。


    太醫院的禦醫們隻顧著研究解毒的事情了,傷口就是一個簡單的包紮。


    現在鄭長生動了一下,傷口就流血不止,疼的他額頭的汗珠子都冒出來了。


    “來人,連人帶床一起抬走。”


    啊?所有人都傻眼了。


    抬床?也虧的老朱想的出來。


    床是雕花大木床,宮廷用的東西,豈能是尋常人家的可比的。


    這一張床就足有兩三百斤重,也不知道用什麽木料做的,刷著油漆看不出木質。


    要說抬的話,再重的床隻要人手充足,那也是可以抬走的。


    可關鍵是怎麽出門啊?


    這是工匠們用卯榫結構組裝起來的,門口那麽窄出不去啊。


    可是這難不倒老朱,他大手一揮:“來人啊,給咱把門拆了。”


    老朱要是講究起來,那是絲毫的禮儀都不能錯;可是要是粗枝大葉不拘繁文縟節起來,那也是毫無顧忌的。


    房子是老子的,老子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哪怕老子一把火燒了呢,關你們屁事。


    已經有幾個言官蠢蠢欲動了,可是被老朱淩厲的眼神刺的愣是生生的跪在地上沒敢起來。


    這個時候觸黴頭,那除了一個倒黴還是倒黴,沒有別的二法。


    老朱似乎孩子氣上來來,你們不是不滿意嗎?你們不是嫌棄咱對鄭雨濃恩寵的過頭了嗎?


    那咱就在過頭一次給你們看,老子遇到危險的時候你們在哪裏?


    一個比一個躲的快,一個比一個害怕的很。


    這個時候了,到耍嘴皮子時間了,都想要跳出來了。


    真是其心可誅也!


    他賜給鄭長生的府邸,就在西邊的宮牆之外,看起來是兩家挨著。


    可是要是繞起道來,那也是不近的。


    恩寵,那就給一個大的,救駕之功,怎麽賞賜都不過分。


    民間還有一句俗語說,救命之恩,恩同父母的說法呢。


    “來人,把西麵的宮牆拆開一個口子,建造一個大門,方便咱隨時可以去看望雨濃。”


    老朱話音未落,禦史方式新大唿一聲:“皇上萬萬不可啊,皇城乃順天應命之真龍天字居所,一旦落成,豈能隨意的破壞之?


    這是有違天意,激怒了上蒼,是要出大亂子的啊!”


    劉伯溫眼睛一閉,心中暗道:“完了,完了,方式新完了!”


    誠如他所猜測的一樣,老朱看著膝行到自己麵前的方式新,冷冷的笑了一聲:“方式新你想幹什麽?難道你要逼咱殺了你不成?”


    要說這方式新其實為人還是可以的,就是有點迂腐,有點戅頭。


    他是清流中的清流,尊孔敬道忠君為國。


    在他的眼裏,君王那就是天,臣子在怎麽有功勞,也不應該居功自傲,以至於皇上要拆除宮門,拆掉宮牆給他方便。


    這是極度不合乎倫理綱常的大逆不道的行徑。


    “鄭雨濃你這是要陷身於不義啊,你醒醒吧。屈屈殘身,竟然勞動君父如此厚愛,你......”


    他話音未落,話甚至還沒說完,鄭長生掙紮了一下,想要起身。


    方式新說的對啊,這要是成真的了,那自己就是朝堂所有人的公敵了。


    日後恐怕,會遭人非議的啊。


    現在老朱是對自己很好,可是以老朱多疑的性子,要是有人惦記上自己了,時不時的在老朱麵前給自己上眼藥,那難免老朱不會對自己變心啊。


    一旦對自己的信任和寵愛沒有了,到那時,君恩已盡,殞命毀家就是不用言明的下場啊。


    他掙紮著想要下床,可是過於用力,傷口崩開,血流不止,嚇得小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禦醫們手忙腳亂的上去包紮搶救。


    老朱的胡子都氣的撅起來了,狠狠的一腳踹在方式新的肩頭:“來人啊,把方式新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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