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一陣喧嘩聲,渝懿最後看一眼沉睡中的安洛,對眾人說道:“我去去就來。”


    目送他出門後,清猗苦笑道:“是那些中毒孩童的父母,渝懿把中毒的孩童聚在一處請專人看護,這幾日他們幾乎每日都來王宮要說法。”


    她握住琉璃的手,道:“琉璃,這些中毒的孩童裏,除去安洛,其餘幾乎都已長出......雙足,孩子們可憐,是我們這些為人父母和君王的沒有保護好他們,可是宗族定下來的規矩,族地隻留血統純正的鮫人,旁支都要......放逐出去,自謀生路。”


    清猗抓著琉璃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神情懇切,哀求道:“其實我遣人去請你,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萬一到了必須要放逐這群孩童的地步,請求你收留安洛,除了你,我不放心將她交於任何人。我知道這麽做,無論是我還是渝懿,都有負為人父母的責任,可我們同時也是雲夢湖鮫人一族的王和王後,首先擔負的一個族群的責任。在族群生死大事麵前,必須以身作則,這是我們鮫人族千萬年的傳統。或許外人會覺得我們固執,可維持血統絕對純正,這是一個族群的尊嚴。如果這個都被打破了,那鮫人一族遲早要滅絕了。”


    說到此處,她眉目間皆是堅定和決絕,但在目光觸及到蜷縮成小小一團正昏睡著的安洛,她幾乎立刻就泣不成聲。


    無論她如何冷靜睿智,麵對懷胎產下的嬌兒,即將骨肉分離,愧悔、痛苦似是要將她吞噬。


    琉璃不知該如何安慰,或者說什麽都不足以勸慰一個即將和孩兒分離的母親,她抬手輕拍兩下清猗的肩頭,道:“若真到了這個地步,我答應你,定然好生照顧安洛,你也知道,我很喜歡她。隻是,你知道的,我並非雲夢澤中人,也不會在這裏停留太久,她若跟我一起離開,再想見麵也不太容易,你可是舍得?我在這裏也結交了三兩好友,我也可以將安洛拜托給他們照看,離著不遠,你想她了也方便。”


    清猗對琉璃能應承下來,十分感激,說道:“你能答應我真是不勝感激......”若說之前她還有些猶豫的話,自從茂林迴來稟明琉璃已與曼陀妖王、猙王等人已是好友論交,她就徹底下了決心。


    “......就讓安洛跟在你身邊吧,你離開雲夢澤時就帶著她一道走吧!”她悠悠一歎,道:“我想過了,同在雲夢澤,等她長大了知道了原因,怕是徒增煩憂。不管因為什麽,結果都是舍棄了她,不如讓她換一個地方,重新開始新生活。安洛喜歡你,信任你,你對她也是全心全意,我相信你一定會好生護佑她長大。琉璃,安洛跟著你,我放心。”


    琉璃想了想,道:“你放心,我們長生宮在仙界本就是首屈一指的仙宗,我家師尊又最疼愛我,我自己也有單獨的居所,我敢保證,在我的紫竹林裏,安洛定然開開心心、健康平安的長大。何況,之前就跟你們說好的,隔斷時日,我就會過來雲夢澤給你們送些傷藥,到時候你若想見麵,我帶她一起來就是了。”


    清猗不勝欣喜,握著琉璃的手,一疊聲的道謝不止。


    渝懿迴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王後和那仙界女子琉璃交談甚歡,一改前幾日的焦慮彷徨,想到她之前跟自己說過的那個提議,他眼神一暗,想來已是談妥了!


    他的安洛還這般小,就要離開他了......從知道她誕生那一刻,從知道是個女兒開始,他設想了無數以後的事,她牙牙學語,坐在他膝蓋上讀書識字,手把手的教導她修行強身,乃至長大成人後,會有不知誰家的臭小子上門來求娶,他甚至都想好了如何為難未來女婿。可是,這一切,一朝成空。


    渝懿握緊拳頭,眼底有波濤洶湧激蕩,他定要查出幕後主謀,隻靠陵魚一族,如何能掀起這般大風浪,定然有人在其背後出謀劃策。


    清猗和琉璃聽到護衛、侍女行禮問好,知道是渝懿迴來了,兩人尋聲望過去。


    清猗放在握著琉璃的手,往前迎了渝懿幾步,道:“王,外麵情況如何?”


    渝懿輕輕牽起她的手,道:“別擔心,暫且無事。”


    暫且無事!他這樣說,怕是事態已經很是緊急了。清猗的一顆心又不由的提了提來。


    渝懿輕拍她的手,以作安撫,他看向琉璃,問道:“仙尊可知道這毒藥是怎麽一迴事?可有解?”


    琉璃神情肅穆,道:“與其說是毒藥,不如說是毒和咒術的融合,具體如何煉製出來的,我也查探不出。不知道如何煉製,自然也不知道如何解毒!安洛的毒能解,是因為我是耗費自己修為來給她解毒,可我畢竟隻一個人,救一個還需要外力輔佐,中毒的孩童有這許多,我實在無能為力。何況,聽王後說,目前中毒的孩童大多都已經......有沒有解藥,也無濟於事了。你還是想法子解決掉毒藥的來源才是!不然這般讓人防不勝防,鮫人一族怕是無以為繼。”


    渝懿聞言,因著親眼看了她給安洛解毒的全過程,知道她所言非虛,心下了然的同時又忍不住黯然。這次弄不好,就是他們鮫人一族的劫難了。


    他點點頭,沉聲道了一句,“多謝你了。”


    琉璃退到玄麒身旁,讓他和清猗好生再陪一陪安洛,照目前情形來看,小姑娘勢必要同她一道離開了。


    敕宥和翩羽站在跟玄麒隔了兩步遠的地方,兩人自從到了這湖底,就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若是沒有翩羽,敕宥跟鮫人一族本就沒有旁的交情,他性子雖然魯直,但看著眼前的亂象自然不好發表什麽意見。


    而翩羽,最初純粹是看戲來的,她想看看輪到自己頭上,那道貌岸然的渝懿和清猗夫婦二人會如何處理!或許有一點點擔心,但也被她自己強行壓抑在心底不知名的角落處。


    她不是傻子,相反,心思比一般人都要冷靜靈慧幾分。她看著這二人對女兒的疼惜和不舍,看著他們為著女兒的今後低聲下氣的拜托懇求,看著二人即便舍不得骨肉分離之苦,卻為著維護鮫人一族的血統純正,狠心放逐親生女兒。她再想想自己從前的那些不平,這一瞬間,突然就消失了。


    看來他們並不是瞧不起她,並不是怠慢她,或許在他們心中,鮫人一族的傳承勝過所有吧!包括他們自己。


    聽她那親親嫡姐的意思,若不是他們的兒子安澤跟著長老在族中禁地修煉,怕是也難逃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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