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夫人輕拍兒子的手背,以示安慰。


    她端端肅肅的走到老道身前,躬身行禮,道:“老婦人多謝道長出手相助,不然小兒性命恐怕......老婦人母子自從這個妖孽進門後,就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整日生在恐懼不安之中,受盡煎熬。還請道長將這妖孽徹底收走,還老婦人家中一份安寧。老婦人定日日夜夜給三清道尊上香磕頭,保佑道長早日位列仙班。”


    老道士見她懂事,愛子心切,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便撫著白須頷首點頭。


    “你這毒婦!”韋老爺見此,急奔幾步,竟像是要跟發妻動粗似得,韋思源一個閃身就擋在母親身前,讓韋老爺的巴掌落在他白皙的臉龐上,清脆的一聲,十分響亮。


    韋夫人羸弱的病若身軀,猛然就爆發出一股力量似得,她上前一把就把韋老爺推的倒退幾步跌在地上,她顫抖的手指指著狼狽的坐在地上的韋老爺,道:“都說虎毒不食子,你,你就是一個混賬,一個畜生,我的源兒這般懂事孝順,你也能下的去手?!”


    她指著屋中還在掙紮的女子,道:“今日裏,你還想就她,門兒都沒有!別做夢了!你若是真對她癡心一片,我勸你不如直接撲進這大火中,黃泉路上還能做一對情真意切的苦命鴛鴦!”


    嘴上雖說著恨意十足的話,眼中卻有淚水不停滑落。


    說到底,這不過是兩敗俱傷的結局!誰又能得了便宜?


    琉璃三人始終隱身在一旁看著,此間事,他們不便插手。屋中那女子,是一個修煉得道的蝶妖,聽韋夫人話中的意思,道致韋思源這般倒黴的罪魁禍首就是她了。


    這老道也是個厲害的,先在屋子四周貼了降妖的道符,將蝶妖困在屋中出不來,又請了三清道火,正是除妖的無上法寶。就是不知,韋夫人是從何處請來這般厲害的道人?


    好在,這個老道看著嚴厲,到底是手下留情了,不然蝶妖此時早就魂飛魄散了,留得一條小命還是有希望的。


    明兮和贏旭二人也都默默的看著,心下唏噓,這樣的事,他們並不好攙和。


    韋老爺在打了親生兒子之後,似乎很是後悔,倒是安靜了些。


    老道揮動拂塵,口中念念有詞,從他的衣袖中飛出來一隻通體碧綠的小葫蘆,葫蘆飛到半空,葫蘆嘴兒自動打開,傾斜著對著屋子,一聲女子的驚唿聲後,一道粉色流光從葫蘆口處閃過,葫蘆嘴兒又自動關上。小葫蘆又飛迴老道袖子裏,消失不見。


    老道又對著起火的屋子連連念著咒語,火勢逐漸減弱,最終完全熄滅。除了幾間燒毀的屋子,對旁的地方毫無牽連。


    “道長,道長,手下留情啊道長——”韋老爺呆愣半晌,連滾帶爬的過來扯住老道的道袍下擺。


    老道歎息一聲,道:“人妖殊途。既是孽緣,施主早日迴頭才是。你要記著,家和萬事興。”


    說罷,流光一閃,人就消失不見了。


    韋家下人忙趴在地上磕頭,口中還念叨著“老神仙”之類的話。


    韋老爺想拉人卻抓了個空,直接就摔倒了,他神情悲絕,狼狽的委頓在地。


    也許是大事辦完,韋夫人提著的一口氣也徹底鬆了,長期病弱的身子頓時就如大廈將傾,搖晃著就要摔倒,被一直守在身旁的韋思源攬在懷裏。


    他看著母親的臉色如灰,眼淚一下就落下來,喃喃的叫著:“娘,娘,你怎麽了,娘......”


    韋夫人艱難的喘息著,她費力的抬手想撫摸兒子的臉,卻沒有力氣,口中隻柔聲道著:“不哭,不哭,源兒不哭。人世間,是人就難逃一死,娘也不例外,隻是娘看不到娘的源兒娶妻生子了。源兒,你要答應娘,將來娶了妻,一定要對人家好,萬不能三心二意,薄情寡性。要知道,發妻,發妻,與之結發,就要一心一意,以終老相待。”


    韋思源啜泣著點頭答應,口中不停的喊著“娘”,聲聲淒苦,傷心難抑。


    韋老爺聽到這邊動靜看過來,見發妻臉色灰敗,若不是胸口還微微有些起伏,怕是與死人無異了。


    他踟躕半響,還是慢慢挪過來,要開口說什麽,“夫......”,可無論是韋夫人還是韋思源,半點眼神都沒給他,他嘴唇翕動,卻終是說不下去。


    韋夫人氣若遊絲,卻還是堅持著一字一字的說明白自己的打算,“源......兒......待為娘去後......你就把娘葬在城外的小山上......不......不進祖墳......”


    說到最後,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她這一世,就這般匆匆的走到了終點。


    “娘——娘——”韋思源抱著母親的身體聲嘶力竭的哭喊,一聲聲的,喊得人從心底泛起酸澀。


    琉璃鼻頭發酸,長吸一口氣慢慢抑製下去。她旁邊的明兮和贏旭,卻都是眼圈泛紅。各自呆呆的站立著,想著各自的傷心事。


    結發夫妻,死後卻不合葬。韋夫人,怕是讓韋老爺傷透了心,傷到即便死後,也不想再相見。


    臨死前,鬧了這一場,不過是想在自己死後給兒子留一片安寧,或者,心底到底還是有些不平、不甘。


    韋思源還在那抱著韋夫人哭,琉璃歎息一聲,率先現身,走過去,俯下身拍拍他的肩膀,勸慰道:“思源,韋夫人生性好潔,先讓侍女給她老人家整理一番。”


    韋思源愣愣的看過來,仿佛不知道她在說什麽,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眼圈紅腫,哽咽著點頭,旁邊也哭成淚人的韋夫人的貼身侍女忙上前將人接過來,又招唿了幾個摟的摟抱的抱,幾人一起講韋夫人抬迴正院。


    琉璃示意明兮和贏旭把韋思源從地上攙扶起來,她凝視著他的眼睛肅聲說道:“思源,這個世上,韋夫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該學著把家中的事扛起來才是,讓她老人走的風風光光的,也讓別人看到她老人家教養了一個不僅孝順還能幹的好兒子。這樣,她老人家才能走的放心。”


    韋思源擦擦眼淚,點頭應允,叫過一旁抹著眼淚的老管家,一一吩咐下去,看的出,韋夫人在這個兒子身上費了不少心思。


    琉璃三人以他好友的身份陪在他身邊,時時幫忙支應著,雖是萍水相逢,可神仙憐憫世人,憐憫他們短暫的一生,所以仙緣大多都應在凡人身上。


    就像當初她在會稽山點化淨明道長一樣,都是仙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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