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德率軍趕到蒲板津時,特意退後了五裏紮營。他的麾下除了劉備調撥了五千人馬,還有自己本部的兩千人,在調派人馬時,劉備特意調了一支千人左右的騎兵部隊給龐德。他是西涼悍將,指揮騎兵作戰的能力在劉備麾下的諸將中也稱得上是極為優秀,正因如此龐德將渡口讓出來給敵軍渡河,等敵軍渡過一半時再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五裏的路程,對於騎兵來說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


    其實劉備選派龐德是不合理的,因為馬超是以流亡軍閥的身份來投靠劉備的,直接調用他的部下很容易引起馬超的警惕,當初曹操在宛城被張繡偷襲,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曹操試圖越過張繡去拉攏他麾下的大將胡車兒,這可是大忌。當初龐德請戰的時候,劉備也曾用目光征求過馬超的意見,但馬超卻並沒有什麽反應,似乎是默許的態度。


    馬超的態度其實也是有些苦衷的。


    他自從入蜀以後,劉備本人對他的態度是非常尊重的,又是拜將又是賜婚,他也非常感激,但劉備集團的其他人,尤其是以諸葛亮、法正為首的一些文官對其卻始終保持著警惕和疏遠。不僅是文官,上次前往救援荊州的時候,他與劉備交談時的態度隨意了一些,就惹得關羽不滿,關羽是劉備手下最得力的大將,他的態度可以影響很多人,劉備集團中最大的幾個派係,除了同樣不得誌的益州本土勢力外,其餘派係對馬超都沒有什麽好感。


    劉備手下的文臣武將都對馬超態度冷淡還隻是其次,潼關、涼州兩場大敗將馬超的心氣磨掉了一大截,他早就不想什麽割據一方做土皇帝,隻想報了仇之後安安穩穩地頤養天年,別人對他態度冷不冷淡的無所謂,他也不在乎。但見到馬超被排擠,一些失意的人就主動靠了過來,尋求抱團取暖,本來馬超的態度也是無所謂,他也看不上這些人,直到那個叫彭羕的人闖了進來。


    彭羕曾在綿竹之戰時為劉備出謀劃策,並親自入城去說服費詩投降,在劉備攻取益州之後論功行賞封為治中從事,但其為人性情高傲,受到封賞以後就開始變乖張了起來,惹得許多人不滿,有許多大臣都跑到劉備那裏去打小報告,就連一向待人寬容的諸葛亮也在其中,劉備於是疏遠了彭羕,後來又將其貶到了江陽做太守。


    劉備對彭羕的處置其實是一種鞭策,雖然遠離了政治中心,但太守依舊是兩千石的高官,他有才能,隻要能夠痛改前非收斂心性,迴到成都擔任要職也並非不可能。然而他對劉備的決定心懷怨恨,認為自己與馬超同病相憐,明明有經天緯地之才卻不被重用,酒後多次大罵劉備是老革,沒什麽眼光的蠢材,這些話已經足夠讓馬超心驚肉跳了,誰知在馬超調任臨沮時彭羕又對其說“卿在其外我在其內,天下不足定也”,馬超心中惶懼,於是便將這些話告訴了劉備,後來彭羕下獄,蜀中眾人都認為馬超是個出賣親人、朋友的小人,再無人敢去馬超府上了。可話又說迴來,馬超幾時把彭羕當成朋友了?


    漸漸的,馬超也醒悟過來了,自己在劉備手下的處境與別人不同,諸葛亮等人忌憚自己的能力以及西涼軍的實力,又信不過自己的人品,所以才會多加警惕。因此在龐德提出要前往蒲板津阻擊魏軍的時候,馬超才會持默許的態度。


    龐德的主動請纓看似簡單,但其實是當著所有人的麵提出要脫離馬超自立門戶,這樣一來西涼軍一分為二,馬超的實力大減,對劉備集團也算是自斷一臂式的表忠心。馬超默許這個提議還有一點是,他日大仇得報後,不止是自己,更是自己的這一支人馬,對於劉備集團而言就成為了一個隱患,哪怕有朝一日自己被旁人構陷,西涼軍也總還有龐德可以依靠,就算馬超不為自己著想,也總需要為跟隨自己多年的部下們想一想。


    也就是說,無論龐德此戰能不能擋住魏軍,對於馬超而言都不重要,隻要他分出去,自己就算對劉備集團上下有個交代了,但對於龐德而言,這一戰打得好不好,可以決定自己日後在劉備集團中的地位,所以他才采用了這種誘敵深入再半渡而擊的方式,這樣才能最大程度的取得戰果,也更能獲取劉備的信任。


    所以,很難說龐德主動請戰究竟是出於自己的想法還是跟馬超二人商議之後的結果。


    立下營寨後,龐德每日都派人前往蒲板津去打探消息,結果一連二十天都沒見到魏軍,不由得心中開始著急,於是幹脆就派人躲在附近晝夜不停地巡視黃河,更是派出了兩隊人馬沿著黃河上下遊巡視。


    “將軍,魏軍被子龍將軍吸引在潼關城下,會想得起來走蒲板津嗎?”


    馬超的小舅子董氏兄弟也在龐德軍中,見龐德坐立不安的樣子,不由得站出來問道:“他們若是不走蒲板津,我們不是白等了?”


    龐德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歎了一聲道:“哪那麽多話,叫你等,等著就是了!”


    “報!將軍,有書信來!”


    “書信?哪裏來的?”


    龐德一驚,第一反應是馬超來的信,但是臨行前二人已經說好了盡量不聯係,怎麽這時又有書信?


    接過來一看,龐德不由得一愣。與其說這是一封書信,倒不如說這是敵軍的情報。密報中說敵軍已從潼關大營出發,正在往蒲板津而來,先頭部隊約有萬人,後續跟著不少於三萬人。


    龐德翻來覆去的看,一臉懷疑地問道:“來人何在?這情報可靠嗎?”


    情報準確到連敵軍人數都清清楚楚,也由不得龐德不懷疑。


    恰巧張南從後營走了進來,見龐德一臉茫然,嘿嘿地笑道:“將軍有所不知,當年在荊州的時候,荀鎮南曾委托一位叫聶玄的先生秘密訓練了一批密探,專門負責刺探曹魏與江東的情報,後來的幾次大戰我們能夠占得先機,這群密探功不可沒。看來他們也到潼關了。”


    龐德恍然大悟,哦了一聲道:“那何不入帳來一見?”


    張南解釋道:“聽說除了大王、荀鎮南和聶玄先生,沒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因此他們誰都不見。將軍,還是早早備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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