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人對一千人,隻差四百人。


    隻以數量論,優劣之勢不是很大。


    然而隻有呂鳳知道,展青眉招來的這些舊部,僅僅是南武部的人,沒有一個是武城出身。


    而他們麵對的這一千人,雖不是全都出身於武城,但每一人的實力都極強,單對單,自己率領這六百人隻有寥寥幾十人可以和對方相抗。


    廝殺在開始後的短短片刻間,六百人便已身亡四十七,若無李鴉,想必現在已有至少百人身亡。


    呂鳳對李鴉是極為好奇的。


    兩人初遇時便是一副癲狂樣子,而李鴉撞到山壁上卻生龍活虎的一幕在呂鳳心中留下極深印象。


    肉身極其強大,自愈之力不可思議。


    輕易襲殺南武部二十人,實力極強,換了呂鳳自己,做不到李鴉這種程度。


    在襲殺一事被撞破後再度悍然殺人,殺人之後轉頭就跑,使呂鳳對李鴉充滿矛盾之感。


    一個足夠理智,又足夠癲狂的莽夫。


    眼前這一幕卻讓呂鳳將自己對李鴉的所有定論都推翻。


    他是一個從骨子裏就不想活著的人。


    因些許眷戀,無聊地活在世上,又因些許眷戀,時時刻刻處於即將崩潰的邊緣。


    這崩潰不是情感的崩潰,而是理智的崩潰。


    若不崩潰,即便可以硬擋刀劍,又何須讓其破體而入,若不崩潰,怎會讓隨在他身側的兩女鮮血淋漓而下。


    自己都看得心疼了啊。


    呂鳳分明看出,李鴉是在攜著那兩個對他不離不棄的女子一起走向滅亡。


    不能同生,便去共死,這世上竟還有這麽自私的人。


    當李鴉橫穿戰場後,雲芸終於趕上了他的腳步。


    李鴉已經全身上下都插滿殘兵,即便有修羅鎧遮體,也使他看去像是從冥府中爬出的厲鬼。


    上官奉劍滿身傷痕,深淺不一,鮮血滲出後不斷滴下。


    終於站到李鴉身側的雲芸同樣滿身傷痕,腳下方寸之地同樣被鮮血在刹那間染紅。


    雲芸因邪凰劍而起的殺機早就被澆滅了,來到李鴉身邊後想要去拽他的胳膊,抬手卻止。


    被李鴉橫臂躲過了。


    臂上傷口流出的血液直接流到了雲芸心裏。


    “怎麽了?”雲芸顫抖著問李鴉。


    李鴉卻不出聲,被黑甲遮住的麵孔向下扭動,麵孔後的雙眼……猩紅如血。


    假如,假如自己不再是人,還可以擁有這個小女人嗎?


    可不可以,應不應該讓她陪著自己去死?


    應該讓她活下去,也許還會再有傾心他人的那一天,也許她的餘生裏還會有歡笑之聲。


    讓她和自己一起死吧。


    遠道而來,總要從這個世界帶走些東西,總得把曾留下的痕跡全都抹去。


    如果她願意的話。


    受武十那一劍,或死,或再成冰鬼。


    李鴉不想死,選擇再成冰鬼,可在徹底轉化為冰鬼之軀後,不想活了。


    人總有累的一天,總有無能為力的一天,李鴉可以做到的事有很多,已經做到的事也不少了,可惜不能做到的事永遠那麽多。


    現實是現實,故事是故事,誰都想活在故事裏,誰也不能活在故事裏。李鴉給自己編了一個故事,然後活著活著就發現自己依舊在那個讓他無能為力的現實中。


    現實沒那麽不好,也沒那麽好,卻終究不會像故事那樣完美。


    李鴉抬手撫過雲芸散亂青絲,在她讓自己一直著迷的臀上摸了一把,再度邁步走向了已經停止交戰的戰場。


    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早就死在了極北。


    展青眉將那陳平殺了。


    兩百丈一掠即至,棍身橫擊,將陳平連人帶劍從百丈高空砸落,直落地麵,將他砸進青石中,生生矮下去一半。


    殺了陳平,展青眉又殺向武十,卻被辰鍾無人擋下。


    棍劍相撞,勢均力敵,兩人各自飛退十丈。


    這辰鍾無人竟是武城埋下的後手。


    展青眉何許人武城豈會不知?


    又怎麽可能隻派三個飛天境的人來送死。


    展青眉破入通靈境全在武城預料之中,為此埋下辰鍾無人這個後手,更在展青眉和辰鍾無人交手刹那,從滄月城中飛起五道身影,而這五人展青眉連試都不用試,就知必是掌有通靈之兵的強者。


    李鴉的異常顯然已經被武城中的掌權者注意到,以其之力,十天半月就能將所有都查的清清楚楚。


    武城是不會允許李鴉成長起來的。


    這個天下是武城的天下,不管隻是懶得管,但想要攪亂這個天下,自武城立城以來一千八百年,無數人傑無一成事。


    如今局麵,能夠有一絲希望改變的隻有林樹葉了。


    可展青眉直到現在仍沒有看到林樹葉出現。


    而展青眉所期待的改變,並不是林樹葉可以憑一己之力對抗武城,隻不過是將已經瘋魔的李鴉救走。


    隻有亦人亦鬼的李鴉可以掀翻武城。


    林樹葉做不到,他展青眉也做不到,武城橫壓天下一千八百年,積累起來的實力已不是個人之力可以對抗,即便李鴉那個想要聚起十人的鴉盟在展青眉眼裏也不過是玩笑。


    李鴉可以身化冰鬼的秘密沒有他所認為的那樣隱秘,展青眉不僅知道李鴉可以化為冰鬼之軀,還知道那上官奉劍同樣可以,從李鴉離開極北之地時就知道。


    冰鬼之軀被世人所知始於五百前的獄帝北幽,北幽以獄帝之稱聞名於世,不被當時的武城所容,傾盡一城之力將北幽逼死,但北幽卻魂死身不死,其屍身隱於極北那座神秘冰山中,武城找了無數次都沒找到。


    所謂獄帝,為冥獄之帝,所修武術得自極北冰山,除去北幽外無人知其來曆,隻這世間寥寥可數的頂尖武者知道冰鬼之軀在五百年前被稱作獄帝之身。


    不死不滅


    據傳,還可號令葬在極北的無窮無盡冰鬼。


    一個李鴉,一個上官奉劍,上官奉劍無神智可言,而李鴉卻可以在血肉之軀和冰鬼之軀間轉換,若僅是猜測也就罷了,可展青眉卻親眼看到李鴉為救雲芸在自己顯露過獄帝之身。


    展青眉妄想著有朝一日李鴉率無窮冰鬼,將那座巨城切切實實地掀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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