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演武場邊,半是擔憂半是欣喜的雲芸也認識這個人,比李鴉認識的要更早一些。


    這個人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出現在這。


    李生步子越走越快,演武場總共十幾不到二十米,當雲芸想要大喊一聲你個麻瓜發什麽神經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盤坐在地上的李鴉身前。


    陳嘉武迫不及待的喊了聲“對戰開始”,絲毫不顧王芝龍猛然伸手扯住自己的衣領,怒火中燒的盯著他。


    “六場對戰一場挑戰,這是學院從建立之始就定下的規矩,老龍,你太偏心了,他想要輕輕鬆鬆贏下來,未免想的太美了些。”


    “別叫我老龍!”


    王芝龍死死盯著陳嘉武,一字一字說道。


    “從今日起,從現在起,你陳嘉武和我王芝龍不再有任何關係。”


    “生而陌路”


    “死而不祭!”


    “絕交!”


    從牙縫裏擠出這倆字,王芝龍起腳而躍,幾步後到了演武場的對麵,連坐也不想和陳嘉武坐到一起。


    陳嘉武臉色瞬間慘白。


    怎麽會絕交?


    近十年的老友,這麽輕易就沒了?就為了這個李鴉?


    “你竟然與我絕交?”


    “王芝龍,你我十年友情,就為了這小子沒了,我做了什麽?我哪裏做的不合規矩了?”


    “你……真的和我絕交?”


    王芝龍遠遠看著陳嘉武,緩緩搖了搖頭,沒有迴應他,而是輕聲自語。


    “莫說是十年友情,便是百年千年,一步走岔,就再也走不到一起。”


    “一輩子君子,真真是一次小人也不要做,做一次,就成了一輩子小人。”


    頹然跌坐椅上,陳嘉武苦笑後慘笑,失一友,夠慘了。


    “開始吧。”


    李生抽刀不語,等著李鴉站起身來,兩人相距三步,再一次相對而站。


    “能說說為什麽嗎?”


    李生嘴角抽動,沒有說話。


    “我不喜歡和人沒完沒了的閑聊,也不願意婆婆媽媽的問來問去,更不會和提刀站在我麵前的人多說一個字。”


    “說多了,傷感情。”


    拄刀而起,李鴉看著隻短短幾日就變得健壯許多的李生,這個在李鴉印象裏倔強好強的瘦小青年變得精悍了些,也冷淡了些。


    應該是殺過幾個人了,身上有點血腥味。


    手中白刀顫了顫,李鴉終究忍不住動怒。


    “這天下這麽大,紅月城幾千萬人,你,李生,我,李鴉,為什麽非要來惹我?這麽多人,為什麽非要來惹我?”


    “你他嗎的去惹一根草也行啊。”


    “喜歡怎麽踩就怎麽踩,它絕不會跟你吭一聲,也絕不會跟你喊上一聲疼。”


    揚刀!


    一道白練直襲李生咽喉。


    清脆刀鳴聲響起,李生穩穩擋住了遞到自己麵前的白刀,然後緩緩用力,將其推開。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李生終於迴了一句,一句讓李鴉殺心隨之而起的狗屎話。


    隨之而來的九字刀訣中的斬字更是讓他冷笑起來。


    和百壽對拚耗盡了李鴉的罡氣,身體暗傷不淺,李生已至六品,得九字刀訣,武力遠超同階,同時也遠強於此時的李鴉。


    步步緊逼。


    步步後撤。


    三招過後,李生已將李鴉逼至演武場邊緣,就如當日李鴉在三品授課處與他對戰,此時的李生今時不同往日,果決狠辣,使的更是殺人的刀法,將李鴉逼的一步步後退。


    刀光交錯。


    人心糾葛。


    李鴉已經退無可退,對麵李生一刀襲來,三尺長刀映著他始終沒有一絲表情的臉龐。


    李鴉身體已至極限,哪怕他拖延上三分五分,休息片刻也不會是這麽個結果。


    認輸是不可能認輸的,服輸更不可能服輸。


    刺向麵門一刀已經避不過。


    眼角餘光掃過演武場邊緣的雲芸,李鴉臉上獰笑忽起,閃也不閃一下,任由刀尖向自己眼窩紮來,麻木到沒有感覺的右臂猛然向身前斜撩。


    王芝龍忽然驚覺,被陳嘉武氣昏了頭,自己竟然忘了將兩人的刀尖與刀刃封住。


    一道內罡奇快無比飛向交戰中兩人。


    血光突現。


    關心著演武場內的雲芸、陳嘉武、王芝龍三人齊齊向演武場中躍去,隨後一齊停在了兩人身邊,眼裏看著在李鴉眼角旁帶出一道血痕的長刀掉落在地。


    長刀刀柄之上,一隻手仍舊緊握刀柄,手掌之後,一條齊膀而斷的手臂末端,血液橫淌。


    李生緊咬牙根,白慘慘麵龐上冷汗滴落,看了看自己的右臂,慘笑兩聲,扭頭而去。


    王芝龍揮手投去一道內罡,將其傷口封住,張口無聲,良久之後道:“此戰雙方戰平。”


    陳嘉武啞口無言。


    李鴉目光隨著李生遠去背影望去,嗬笑出聲,出奇的暢快。


    “今兒可是又和一人結仇了。”


    月光忽被烏雲遮擋。


    一陣涼風從遠而近,淅淅瀝瀝的小雨隨風而至。


    已近秋日,陳嘉武忽然覺得天氣莫名其妙冷入骨髓,不由打了個寒戰,想招唿王芝龍一聲,卻想起他已經和自己絕交。


    踉蹌而去。


    王芝龍彎腰去撿李生留下的刀和胳膊,被李鴉輕聲製止。


    費力的坐到地上,坐到就在自己身側的刀和右臂旁邊,李鴉把緊握在刀柄上的手指一根接一根掰開,再將其都擺弄直溜了,咧嘴笑了笑,把自己的右手蓋了上去。


    緊緊握了一下。


    “走吧。”


    雲芸扶起李鴉,乖巧的沒有亂問,肩膀扛在他的腋下,踮著腳尖扶李鴉離開了刀術學院。


    雨勢漸大,兩人找了處房簷避雨,李鴉靠在牆上,雲芸靠在李鴉身上,倆人瞅著地麵上逐漸積起來的雨水各自出神。


    天氣是真冷了,淋了一小會雨,再被涼風一吹,雲芸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往李鴉懷裏擠了擠。


    李鴉伸出胳膊摟住雲芸,手掌在她背上撫了撫,“芸兒,你勸勸我吧。”


    “勸什麽?”


    “我想殺人。”


    “嗯……你不要殺人。”


    “我想平平穩穩的過日子,這才二十來天,一個月都不到,累得慌。”


    “你應該把想殺的人先殺了。”


    李鴉胳膊用力,把雲芸緊緊按到懷裏。


    “你這小女人,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雲芸伸出雙臂,環住李鴉的腰,左手摸索著找到李鴉的右手,碰了下他手背上高高鼓起的青筋,然後用力握了上去。


    執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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