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上辰輕吹口哨,走出大樓。


    天氣很好,天空湛藍,空氣清新,今天的世界看起來格外明亮可愛,一如他的快樂心情。


    他走進早餐店,今天的他容光煥發,顯得格外英俊,老板娘傻傻看著他,工讀生女孩的眼珠幾乎黏在他身上,他眼光一投向她們,兩人都臉紅了。


    他沒留意身邊女人的神魂顛倒,看到菜單上寫著玉米蛋餅,他笑了,點了三份玉米蛋餅夾肉鬆,再點了三明治,還有兩大杯紅茶,他記得她最愛喝紅茶,越甜越好。


    他走出早餐店,仰望麵前的大樓,他數著樓層,找到他住的那一樓,在角落那間,屋裏有他心愛的女人與小孩,玻璃帷幕反射日光,在他眼中閃耀,在他心上燦爛。她洗好了嗎?或者還懶洋洋泡在浴缸裏?他用力朝 那片位於十二樓的燦亮窗麵揮手,她有沒有看見他?


    他的舉動,引起幾個路人側目,大概覺得他很奇怪吧?他沉醉在幸福的感受裏,懶得理他人眼光。


    他走向便利商店,商店外停著一輛有暗色車窗的黑色廂型車時,車門忽然猛地滑開,四隻強壯手臂伸出,把他揪進去。


    車門迅速關上,駛離。


    陽光閃閃,照得柏油路麵烏亮,四周安安靜靜,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徐麗歡泡在舒適的溫水裏,不想動,嘴角彎著滿足的笑。雖然剛才用水潑他,其實用激情來開一天序幕,感覺是還不賴。


    她望著窗外,看見她的男人走入早餐店,幾分鍾後提著早餐出來,他停在街角,抬頭望向他的公寓,他忽然朝她這邊揮手。


    她笑了,這傻瓜,在做什麽啊?但他認真揮手的模樣好可愛,她忘了隔著玻璃帷幕根本看不到,跟著用力揮手,還會送一記飛吻。


    泡夠了,還是起來吧!她出了浴缸,擦幹身子,換上昨天的衣物,然後吹幹長發,將自己整理好,已過了十五分鍾,她的男人還沒迴來。


    她走到客廳,兒子已經把三明治吃完, 她打開電視,坐在沙發上看新聞,又過了十五分鍾,她開始覺得餓,他還是沒迴來。


    她撥他手機,鈴聲在屋內響起,他沒帶手機出門。


    她吩咐兒子待在屋裏,自己下樓,找到大門的管理員詢問。“你有看到黎先生嗎?”


    “他半個小時前出去了,還沒迴來。”


    奇怪,他究竟去哪兒了?


    她走出大樓,左右張望,不遠處有輛藍色轎車,女駕駛向她招手。


    “小姐?你是黎先生的前妻嗎?他要我在這裏等你!”


    徐麗歡聞言一凜,快步走過去。“他人呢?”


    “我朋友剛才在這裏出車禍,黎先生送他去醫院,他要我留下來等你,他說等你下來之後,送你到醫院。”


    “他為什麽不直接上樓跟我說?”


    “我朋友傷勢很重,黎先生急著帶他就醫,快上車吧,我帶你去找他。”


    她忽然起疑。“為什麽你朋友受傷,你沒跟著去醫院?”話剛說完,轎車後座跳下來兩個男人,一把抓住她,將她塞進車裏。


    女駕駛跳上車,發動車子,飛馳離開。


    黑色廂型車將黎上辰帶到十分鍾車程外的一處中古公寓。


    他被帶進一間擺設簡陋的客廳,屋裏還有五、六個男人,不是身有刺青,就是滿臉橫肉,看起來都非善類。


    瞧這陣仗,綁他的會是誰,他內心已有底。他問:“席娜呢?”


    沒人迴答。他也不再開口,暗自慶幸徐麗歡沒和他一起出門。


    二十分鍾後,一個中年男人進屋來。此人虎背熊腰,皮膚黝黑,穿黑色短袖襯衫和黑長褲,露在襯衫外的手臂刺滿飛龍猛虎,脖子上的金項鏈跟埃及法老戴的差不多粗,他長相兇惡,是那種父母用來恐嚇小孩“他會把你捉去吃掉”的典型。


    “你就是黎上辰?”中年男子打量他,一開口,聲如洪鍾。


    黎上辰太熟悉這粗嗓,這個講電話不需要擴音的聲音。“我是。”


    “就是你,把林北的女兒迷得昏天黑地,搞大她肚子,還不負責?”席爸爸打量這斯文的男子,很不滿意。“就是你這個奶油小白臉?”


    “我從來沒碰過席娜,就算她懷孕,孩子也不是我的。”他沈著解釋。


    “按!你是說我女兒說謊?”


    “你如果不信,請找她來對質。”


    “好。”席爸拿出手機撥號。“喂?娜娜,你進來。”


    片刻後,席娜走進來,看到黎上辰,她瞪圓眼。“黎大哥?你怎麽來了?”


    “不是你要你爸爸抓我來嗎?”


    “沒有啊!我昨天才迴家,早上我爸說要出來吃早餐,我就跟他出來……”席娜拉拉爸爸。“爸,你幹嘛抓他?”


    “你不是懷了這男人的孩子嗎?林北要逼他負責。”


    “我沒有懷孕啦!那是我開玩笑的!”老爸後來也沒再問起黎上辰,她還以為他已把這事忘了。“爸,我跟他不可能,他……其實他不能做那個……”


    “他不行?”席爸冷笑。“這兩天我派人盯著他,他的前妻帶小孩去跟他過夜,我透早起床就去逮他。林北也是男人,看他滿麵春風,就知道他昨晚幹了什麽好事,他絕對行。”


    是這樣嗎?席娜狐疑地望著黎上辰。“黎大哥,你騙我?”


    他不迴答,席爸道:“乖女兒,你很愛這個男人嗎?”


    “當然啊……”席娜重燃希望。老爸親自出麵,說不定能說服黎大哥答應,可是黎大哥的臉色好可怕。


    黎上辰冷淡地開口。“席娜,我一再對你解釋過,我對你沒有那種感情,我愛我前妻,我們很快就會舉行婚禮,這輩子我想要的女人隻有她,我不願意也不想碰別的女人。”他望向席爸。“我不會娶你女兒。”


    “你真的不娶?你不怕走不出這裏?”席爸厲聲咆哮,空氣共鳴地嗡嗡響,一幹手下雖然不是他發怒的目標,也都噤若寒蟬。


    但黎上辰堅決搖頭,麵無懼色。


    看不出這男人斯斯文文的,倒是很有骨氣。席爸對他多了點好感,“好吧,我退一步,我女兒給你做小。男人有幾個女人伺候,是天經地義,娜娜也是我二老婆生的,隻要你好好疼愛她,給你做小沒關係。”


    “抱歉,我拒絕。”黎上辰麵色鐵青。這是什麽荒謬情況?有人中意逼著人跟自己女兒交往的嗎?他抿唇,不想再廢話,用臉色表示他的決定不會改變。


    “你想清楚!你點頭,以後你就有兩個老婆,你搖頭,以後哪個女人想嫁你,隻能嫁給你的牌位!林北把你的前妻也帶來了,你好好考慮。”


    她也被抓了?黎上辰驚愕,看席爸一聲令下,兩個女人架著徐麗歡進來。“莉莉?你有沒受傷?”


    徐麗歡臉色蒼白,她剛才被押在隔壁房間,對席爸和黎上辰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不肯屈服,讓她很感動,可是這批人不好惹,還是別吃眼前虧為妙。


    “我沒事,你就答應他們吧!”她向他使眼色,要他敷衍對方,先求脫身要緊。


    席爸忽道:“徐小姐?是你嗎?”


    她望向席爸,後者臉色好和善,她很茫然。“對不起,你是哪位?”


    “你不認得我啦?是我啊!五年前在機場,那次飛機延誤----”


    “啊!你是席大哥!”徐麗歡認出對方,喜極驚唿。“你頭發剪短了,我一時沒認出來,好久不見!”兩人握手,熱烈寒暄。


    席娜呆愣,老爸幾時認識徐麗歡了?


    黎上辰困惑,她怎會有這麽大尾的黑道朋友?


    “是啊,哈哈,剪短比較涼啦!我後來常常搭飛機,怎麽都沒遇到你?”


    “因為我懷孕啊,轉地勤了。你兒子還好嗎?”


    “很好很好,我現在出門都緊緊牽著他手,不過他慢慢大了,不喜歡被我牽著,會嫌我煩,唉!”


    “孩子就是這樣,長大了就不喜歡跟著爸爸媽媽……”瞥見黎上辰還被兩個黑道兄弟一左一右挾持著,徐麗歡道:“席大哥,可以放了他嗎?”


    “當然!”席爸使個眼色,兩個手下馬上推開,席爸走過去,親熱地握住黎上辰的手猛搖。“金拍謝啦!我不知道你是莉莉的前夫,剛才多有得罪,看在莉莉的麵子上,不要計較,莉莉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莉莉的前夫就是我的前夫-----啊不對,總之,大家交個朋友啦!”


    黎上辰越來越茫然,剛才還兇神惡煞的狠角色,怎麽變成慈眉善目的爽朗中年人?他瞧向徐麗歡,這人顯然跟她頗有交情,兩人到底是什麽關係?


    徐麗歡又道:“我剛才好像聽到,你要我嫁給他的牌位……”


    “啊哈哈哈!誤會啦!”席爸爸尷尬大笑。


    “你還說,要讓你女兒給他做小老婆?”


    “唉,我這女兒眼光不好,看上的男人一個比一個爛,我就像親自出麵,嚇一嚇他,讓他不敢對我女兒亂來,沒想到他是你前夫,你眼光好,你看中的男人不會差到哪兒,如果你願意,我女兒就送給他----”


    “我不願意。”徐麗歡臉上笑吟吟,語氣冷冰冰。


    “好好好,那就當沒這迴事!啊哈哈哈哈!”


    徐麗歡走到黎上辰身邊,勾住他手臂。“席大哥,你女兒追他好一陣子了,那時候他單身,大家都有交朋友的自由,我不會說什麽,但現在我跟他快要結婚了,你也知道我個性軟弱,要是有人想跟我搶老公,我一定搶不過……”她楚楚可憐,還硬逼出幾滴淚,依偎著黎上辰,仿佛老公劈腿的慘劇已經發生。


    “你免煩惱!我保證娜娜不會再去找你老公,她敢去我打斷她腿!”


    “爸!”始終一頭霧水的席娜抗議。


    徐麗歡笑逐顏開。“那就好啦!我們結婚時,我一定發帖子給你們。我們兒子一個人在家,我不過放心,要趕快迴去了,改天再和你聊。”


    “好好,你快迴去,我派個司機送你們。”


    “不必了,我們攔計程車就好,我們走了,拜!”她挽著黎上辰,跟眾人揮揮手,大大方方走出公寓。


    一走出公寓,她籲口氣。“唿~~好險!”


    黎上辰問道:“ 你怎會認識他?”


    “哈,說來話長。你記得五年前,我們的結婚兼離婚紀念日那晚,我的班機不是遲了嗎?”


    “你說是因為在找一個走失的小孩,導致班機延誤。”他卻懷疑她是和哪個男人幽會去了。


    “走失的就是他兒子。”


    “真的假的?”有這麽巧?他震驚。


    “真的,他當時急到哭,我們幫他廣播,所有人到處找,我找到他兒子的時候,他差點跪下來謝我,不過那時候我不知道他是混黑道的。後來,偶爾搭飛機遇到他,他也是一再感謝我,還送我好多禮物,甚至送過珠寶,不過太貴重了,我不敢收,都退迴去,他人其實不錯。”


    珠寶?他挑眉。“幫他找到兒子,也不必這麽破費吧?”


    “因為他有七個女兒,到中年才生了這兒子,兒子是他的心肝寶貝啊。再說,要是小咩走失,我也會一輩子感激找到他的人。”她戳戳他手臂。“現在你知道的我的工作有多厲害了吧?服務業就是要廣結善緣,今天都是靠我,我們才能平安離開。”


    “反正我不會接受他女兒。”


    “是啊,要是今天碰上別人,你又強硬到底,我就隻好嫁給你的牌位,往後結婚紀念日都得去給你掃墓,你說我功勞大不大?”她頗得意,期待他讚美她,哪知她講得越開心,他臉色越冷。


    “小咩還在家裏,我們快迴去。”


    偏偏這時候路上都沒有計程車。


    “欸, 你怎麽都不誇獎我一下?”她撒嬌。


    “你很厲害,很聰明,交際手腕高,我的命是你救的,滿意了嗎?”他看表。


    “沒計程車,我們搭公車好了,那邊有站牌,我們過去等。”


    “上辰,你在生氣嗎?”她總算察覺他語氣不對勁。


    黎上辰僵了僵。“沒有。我們平安無事,我有什麽好生氣?”


    “對啊,平安最重要,他們人多,不要反抗才是明智的,你沒有做錯什麽。我隻是運氣好,剛好認識席大哥。”是不是因為靠她搭救,他自覺窩囊,所以不高興了?她還跟他邀功,好笨。


    “他想追你,對不對?”他忍無可忍地衝口而出。


    徐麗歡很驚訝,他怎麽看出來的?“呃,他是有過這種意思,可是我拒絕了……”她恍然大悟,“你是在吃醋?”


    “你為什麽從來沒告訴過我?”這樣的男人還有多少?


    “當空服員的難免會遇到這種狀況,我同事也有遇過,我當成工作的一部分,自己把它處理掉,我不覺得有必要提起。”他以往吃醋,最多冷言冷語,這是第一次直接發飆。他寒著臉,眼神惱怒,看起來真的好生氣啊!她很驚奇,很意外,很……樂。第一次這樣真實感受到他的占有欲,她喜歡他這麽在乎自己。


    她強調。“他是在我們離婚後才提起的,不過我拒絕他了,真的。”


    “我想把你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看見。”他突兀地道:“我不喜歡你的工作,穿著航空公司的製服,漂亮迷人,在高空的密閉艙裏,幫那麽多男人端茶送水,你跟我分別,飛到遙遠異鄉,我看不見,我沒辦法不亂想……”


    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妒忌和不安,他尷尬又狼狽,意識到自己的不理性,卻也控製不住這股坦承的衝動。過去與女人交往,很速食,因為沒人真正觸動他的感情,他抽身也快,她卻令他失控,愛得太深,就令人脆弱,令人進退失措,他對她就是這樣充滿獨占欲,再也藏不住,她會怎麽想?是不是覺得他幼稚又小心眼?


    她沉默了下。“我也不喜歡你的工作,你每天接觸很多女明星,一個一個都比我美豔動人,更別說你有時候還到外地拍戲,幾十天都見不到人-----”


    “那些都是工作而已。”


    “我不也是在工作嗎?”她明白他的不安,而她何嚐沒有過?


    “我覺得,心是最難掌控的。留得住人,卻留不住心的,比比皆是,人要變心時,什麽都攔不住。我們分別了五年,心還是係著彼此,這樣已經夠了,既然會吃醋,就吃醋吧!嫉妒是難免的,吃醋是因為在意,我也不想要不會吃醋的愛情,那代表不把對方放在心上,在外頭做了什麽都不在乎。”


    “你確定?”這樣關係不是不安定嗎?


    她點頭,續道:“但你吃醋時,要說出來,要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一個人悶頭胡思亂想,是雙方關係的毒藥。你會胡思亂想,不要緊,但要給我解釋的機會,不要把胡思亂想當真,片麵給我定罪。”


    “所以要是你對我吃醋,也會說出來?以前你看報紙寫我跟哪個女明星走得近,會不高興,會質問我,後來都不問了,我想你應該不是給我定了罪吧?”


    要來翻舊帳就是了,她訕訕道:“好啦,我也會說,嘎?你說你跟她解釋過了,今天又是怎麽迴事?搞到我們兩個都被綁架,差點就一起去做消波塊,我隻是個平凡的空服員,經不起嚇你知不知道?”


    她本來想乘機抱怨,但這番遭遇實在太荒謬可笑,她忍不住直笑,黎上辰也笑了。


    “你絕對不隻是個平凡空服員——”他握住她手,在她手背一吻。“你是唯一降落在我心裏的女人。”


    “你少肉麻!”她抽手,打他一記,可是笑得好甜。


    他笑著,攬住她,好想抱住源源不絕的快樂,內心溫暖踏實。


    她說,要說出來,讓她知道。她說的好簡單,但他真的就安心了。相信這事情會如此容易,難題都迎刃而解。也許,愛本來就是不複雜,是相戀的人心思太迂迴,他能否改掉猜疑的惡習?他相信他能,她對他的信心,也給了他信心。


    徐莉歡勾著他手臂,臉頰貼在他肩側,忽然低語:“我愛你。”


    他一震,內心被這三字激起驚濤駭浪。經曆了這許多事,再從她口中聽到這三字,是多麽珍貴難得。他感觸良多,不禁摟緊她,默默珍惜這一刻,卻說不出什麽迴答她。


    而她靜靜微笑。他沒迴應,不要緊,她知道,他是愛她的,從他緊握住她不肯放的手,從他深深依戀的眼神裏,從他方才麵對席爸的堅持,她是被他深愛的,她擁有他的真心,也願被他擁有。


    “啊,公車來了!”她指向遠方搖晃駛來的公車。


    “快點!”他拉著她,一起奔向公車,迴家去。


    夏天過去,秋天來了,樹木褪去濃綠,抖落樹葉,帶入蕭瑟的黃,兩人的感情依舊處於甜蜜的高溫。


    育嬰假結束,孩子也有人帶,徐莉歡想念空服員的緊湊生活,與黎上辰商量後,終於如願飛迴青空。她每次飛出去就要好幾天,飛機一落地,她先打電話給孩子的爸,報告她人在哪兒,何時迴家,這幾天如何找到她。


    他們還未結婚,她把舊婚戒帶上,用來應付男客人的搭訕,也和男同事保持距離。


    而黎上辰拿到父親的錢,拍攝中的戲得到資金挹注,順利殺青。戲一上映,收視開紅盤,他的聲勢看漲,接下來又要籌備新戲,他天天應酬,忙得不亦樂乎。


    他給自己訂下兩大規則:不和異性單獨相處,走到哪裏都帶著助理,阻擋流言蜚語。要是一些捕風捉影的猜測見報,他第一時間跟她解釋,從他口中聽到說明,比她看到報紙再來詢問,讓她感覺更被尊重,也比較安心。


    他們都在學習信任,因為他們已受到教訓,愛情不是無敵的,它是人的感情,跟人一樣有血有肉,也會受傷,認為“愛我就該相信我”,是放任愛情自生自滅,它需要嗬護和珍惜,需要用心對待。


    他們不時核對彼此的行程表,盡量把空閑時間湊在一起,她常飛,他每晚必定迴家陪兒子。他們常常分隔兩地,但彼此的心,牢牢相係。


    至於結婚,不是選項,是兩人共識的決定,問題隻在何時舉行,他們想簡單宴請朋友。她沒幾個親人,他也不期待外公一家人到場,令他意外的是,她竟想去拜訪他們。


    “我們第一次結婚的時候,我見過你舅媽,但我不知道她對你這麽重要,我想好好跟她打聲招唿。”他視為母親的人,她想慎重拜見。“而且,我也應該去見你家人。”


    “我不是故意要潑你冷水,但他們並不期待見到你。”


    “我也不期待他們會熱烈歡迎我,但這是基本禮數,我還是該去。”


    “那絕對不是愉快的會麵,場麵會很冷很無聊,你會覺得他們比你在飛機上遇到的‘奧客’還討厭。”他警告她。


    “那更好啦,幸好我們不用跟他們住。”她做個鬼臉。“而且這樣一來,我們就不必待太久,盡到禮貌就可以趕快逃走了,往後也不用假裝熱絡,多棒啊,應付親戚最麻煩了。”


    他無法勸她打消主意,隻好答應。他倒不是怕場麵冷,他可以不在意家人對他冷漠,但無法忍受她也被那樣對待。她做錯什麽?隻因為嫁給他?


    他家在地方上是有名的書香世家,她穿上最端莊的行頭,還給父子兩買了同款西裝,在一個晴朗的秋天下午,黎上辰帶著徐莉歡和兒子正式拜訪黎家。


    在抵達家門口時,黎上辰手機響了,他接聽,臉色忽變。


    掛掉後,他道:“我舅媽說,我媽和她丈夫突然迴來了,他們剛到,正在客廳跟家人聊天。”


    “你不想進去的話,我們改天再來。”看出他的為難,徐莉歡不勉強他。


    他握著方向盤,望著那扇好久不見的大門,要轉頭離開很容易,但為什麽?他沒資格進去嗎?他的妻兒見不得人嗎?這口氣,他咽不下去。“我們進去。”


    黎家大宅氣派恢弘,寬敞的客廳裏,掛著“作育英才”,“杏壇之光”等匾額,櫃子裏沒洋酒,全是書籍,一家六人正做著聊天。


    他們三人進屋時,一屋子笑聲戛然而止。


    隻有一位中年婦人起身歡迎他們,她滿臉堆笑,徐莉歡猜她就是舅媽。


    黎上辰向她引見家人,她發現他長得像外公,黎家老爺相貌威嚴,看著外孫表情像是看著陌生人。外婆客氣地與她寒暄,卻迴避外孫的眼神。黎舅父從頭到尾沒笑過,黎舅母則熱情地招唿他們。


    徐莉歡一一行禮如儀,靜靜感受這種微妙氣氛,這種明明是家的一份子,卻被漠視,被排拒在外,這就是他成長的環境……她悄悄望向黎上辰,他淡漠內斂的表情,像極了黎家大家長。即使他感覺受傷,臉上也找不出一絲痕跡,他儀表出眾,英挺而自信,並未被這不友善的環境擊倒。


    這一刻,她心疼他,為他驕傲,也更愛他了。


    至於另一對打扮高雅的男女,黎上辰向她介紹時,僅淡淡說是他的“姑姑與姑丈”,顯然就是他的生母與她丈夫了。


    兩人表情都不太自然,黎外婆皺起眉頭,黎外公立即對兒子使眼色,要他把話題帶開,一家人全護著最小的女兒。


    徐莉歡看了就有氣,這一家人用無視他的方式來保護女兒,所謂書香世家就是這樣偏心又可惡嗎?


    她故意笑得燦爛,直視黎姑姑美麗心虛的眼睛,“你好,上辰跟我提過你的事,原來你就是他姑姑。”輕輕兩句話,點出她知道黎家最大的忌諱事。


    “你好。”黎姑姑臉頰尷尬地染紅。


    黎外公瞪著徐莉歡。她一臉天真,美眸隱隱挑釁——怎樣?高中校長退休的老爺爺,要趕她出去嗎?


    “你叫徐子勁?”黎舅父發問,把眾人焦點轉向小男孩。


    含著棒棒糖的徐子勁突然見到這麽多人,嚇到了,進屋後沒開過口,這時黎舅父對他說話,他慌張,揪緊父親褲管,嘴裏的棒棒糖咬得更緊。


    “爺爺跟你說話,別怕。”黎上辰低聲安慰兒子。


    “你叫徐子勁,勁力的勁,是嗎?”黎舅父又問,向小男孩伸手。


    小男孩畏縮著,清澈可愛的烏眸瞧著那隻大手,他常看爸爸跟人握手,這個看起來好兇的爺爺也要跟他握手嗎?他左手怯怯地抓緊父親褲管,伸出右手,但他忘了手上還有棒棒糖,小手這麽一伸,噗一聲,把棒棒糖放在爺爺手裏。


    霎時,屋內鴉雀無聲,所有眼睛盯著那隻放在黎舅父掌心,濕答答、黏滴滴的彩色棒棒糖。


    黎舅父的手,執過教鞭、握過粉筆、拿過藤條,還是第一次握住沾滿小孩口水的棒棒糖,不隻他愣住,所有人都愣住了。


    幸好黎舅母嗬嗬笑。“子勁好乖呀,你想請爺爺吃糖是不是?”她這麽一笑,大家都笑了,氣氛頓時緩和。


    稍後,黎上辰一家三口和舅母到廚房,舅母拿餅幹給小孫子,讚不絕口。


    “上辰呀,你兒子好像你,跟你小時候一樣可愛!”


    “是啊,不過我可不會把吃過的棒棒糖放在人家手裏。”黎上辰一迴想起舅父的表情,就悶笑。


    “不要怪他,他會緊張嘛!”徐莉歡抱起兒子,愛憐地輕啄他小臉。


    “你們有個這麽可愛的兒子,又快要結婚了,我真替你們高興。”黎舅母感慨著。“你們離婚那時候,我難過好久。上辰本來就沒什麽笑容,那陣子他表情常常都是空白的,我好擔心他再也不會快樂,真不知要怎麽辦才好……”


    “媽。”黎上辰輕咳,別掀他的底好嗎?


    “莉莉啊,我想你也很了解他遇到過的事,我就把他交給你了。”黎舅母握著徐莉歡的手,殷殷勸說。“他從小就悶,不愛講話,他其實愛你愛的要命,表現出來的可能隻有一半,你可別以為他對你冷淡啊!”


    “糟糕,可是我已經覺得他愛我愛的要命耶,所以他愛我的分量其實是兩條命嗎?”徐莉歡故作驚訝,逗笑了黎舅母。


    黎姑姑和姑丈說要去拜訪朋友,堅持要走,黎家晚餐桌上的客人隻有黎上辰一家三口。


    晚餐時,徐莉歡說些工作中遇到的趣事,在各國的見聞,黎舅父正打算過年時到歐洲遊玩,她知道不少旅遊節目也沒介紹過的私房景點,侃侃而談,讓大家聽得津津有味,氣氛很和諧。


    整頓飯,黎外公幾乎都沒說話。晚餐將近尾聲時,他望著徐莉歡,嚴肅地開口。“你對這個家的事,有多少了解?”


    他沒明言是哪些事,但眾人都知道他問什麽。黎上辰微微蹙眉。


    徐莉歡淡淡道:“是有一些了解。”


    “你為什麽要迴來這裏?”


    “我不能來嗎?”她反問。“我就要嫁給上辰了,我不能跟他迴家來拜見長輩嗎?”


    老人眉間的線條變深。“當然可以,但是你應該知道,你迴來不會改變什麽。”


    “您為什麽以為我想改變什麽?”她又一次反問。


    在黎家,從沒人敢這樣跟一家之主說話,黎舅父皺眉,黎舅母顯得擔憂,黎上辰向徐莉歡使眼色,要她換個話題,她迴他一個安撫的微笑。


    “你這麽伶牙俐齒,想必腦筋也很機靈,你自己知道我在問什麽。”


    “嗯,我大概知道吧。”徐莉歡坦然迎視老人嚴刻的目光。“請您放心,我沒有想要改變什麽。隻是我今晚不斷想到,我和上辰離婚那時的情況。我們的婚姻失敗了,我曾經很難釋懷,心裏很怨他,重逢後,我發現自己還對他有感情,但我很抗拒,不願意原諒他……結果呢?”


    她淺笑。“要是我沒有原諒他,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裏了。我們之前的婚姻碰到問題,現在我們一起找出解決的方式,我會想,如果當年我們能這樣互相體諒,是不是就不會浪費這五年?但想這些有什麽用呢?我又不可能迴到過去改變它,已經發生的事,是不可能改變的,但人的心境可以變,選擇抓住受傷和憤怒的痛苦不放,那也是自己的抉擇,沒有人逼迫。”


    她明淨清靈的眼眸始終直視黎外公,毫無懼色。“所以,我不會想改變什麽,這個家裏發生的事,跟我無關,需要改變的,並不是我。”


    餐桌上一時死寂無聲,隻剩下徐子勁喝湯的聲音。


    黎外公不語,半響,他臉上緊繃的線條稍稍鬆懈,突然顯得蒼老了幾分。他望向兒媳,淡淡道:“該上水果了吧?”


    晚上九點,黎上辰和徐莉歡終於帶著兒子離開黎家。


    “好暗哦,好像快下雨了。”徐莉歡坐上車,望著窗外的夜空。


    “你真厲害,敢那樣跟我外公說話。”


    “就跟你說啦,‘奧客’我看多了,什麽人我都不怕。”她開玩笑。“可是你家人好像都很怕你外公。”


    “是啊,他是一家之主,很嚴厲,家裏沒人敢跟他說笑,你竟然敢教訓他,你肯定給我外婆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本來以為他會氣到趕我出去。”


    “我也這麽以為,都準備好跟你同進退了。”他低笑。


    “這樣會不會害你為難?”


    “不會。反正我們沒跟他們一起住,既然基本禮貌已經盡到了,往後也不比裝熟,大家各過各的,多好啊,應付家人最麻煩了。”他學她當初的口氣。


    她笑了,又垮下臉。“其實我本來想表現的溫順乖巧,可是看到他們對你的態度,我真的很火大,他們根本把你當外人,記恨這麽多年,心胸太狹隘了吧?我那樣跟你‘姑姑’說話也不應該,她好像被我嚇到了。”想起對方羞愧的神情,她後悔自己的衝動。


    “剛剛是誰說,已經發生的事是不能改變的?”他戲謔道:“說都說了,既然收不迴,就忘了吧。”


    “你不生氣嗎?”那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她太無禮了。


    他搖頭。“你是為了我。”她說的話有道理,可過於衝動,藏不住自己的氣憤。她不是做到最好,但她原本可以不必來,他怎能苛求她?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不論惹了誰生氣,他都感激,一點都不怪她。“今晚,謝謝你。”


    “我說過,我不想聽你說謝謝。”她搖頭。


    “為什麽?我覺得再親近的人,也需要一聲感謝。”不能因為彼此親近,就將對方對自己的用心視為理所當然。


    她隻是笑著搖頭,正好後座的兒子吵著要棒棒糖的包裝,她轉身去幫忙。


    不然,她想聽什麽?除了一聲誠摯道謝,他還能說什麽?


    他欠她太多了,她包容他的無理猜忌,解開他的心結,她肚子養育他們的孩子,五年的心血是無價的心意,她又為他來見冷漠的家人,容忍連他也難以忍受的冷酷眼光,加諸她身上,她應付得成熟圓滑。


    她願意為他做這麽多,卻竟不要他說聲謝?


    是什麽令她心甘情願地付出?他知道,是因為她愛他,她體諒他,重視他的感覺,細心為他設想,為了他家中狀況不同,她願意遷就他,隱忍一些不愉快。他想著,胸膛暖烘烘的,有股炙熱的快樂和衝動,他也願為她這樣做,不是為了想被道謝,而是因為——


    “我愛你。”


    她訝異地轉頭看他,笑了,彎彎笑眼閃耀著喜悅。他湊身親吻她,她熱情迴應,這一吻,纏綿的唇舌,充滿濃烈眷戀與愛意。


    她愛他,令他的心溫暖地膨脹,充滿溫馨柔情,她抹去他長久的孤寂,他真切地感覺被她愛著,他也好愛她。


    熱吻結束,兩人相視微笑。


    “媽咪——”小男孩抗議了,指著自己的臉頰。“我也要我也要!”太不公平啦,每次爸爸親親,都要忘記他,還要他提醒!


    徐莉歡笑了,把兒子揪過來,在他小臉“啵”地印個響吻。黎上辰也親吻兒子,他的吻比較含蓄,但停留得更久,深深吻在兒子柔嫩臉蛋上。


    小家夥滿意了,咧開大大笑臉,和父親同側的酒窩在昏暗車窗裏閃呀閃。忽然,有什麽落在車窗上,他轉頭看。


    “下雨了!”


    滴滴答答的水滴濺濕車窗。黎上辰發動車子,前方黝黯的路麵,迅速被雨水打濕,路燈的光浸潤路麵,仿佛一地星光歡快的眨眼,連綿向天邊,像他此刻滿心的幸福,沒有盡頭。


    他微笑。“走吧,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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