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拂,白玉桌上由水晶紙鎮壓住的畫紙往上翻飛了下,又自案上翻落,曾經蘸飽了墨的筆已被婢女拾起,孤零零擱靠硯台,已冷卻的香茗卻是等不到主人迴來品嚐。


    殷槐笙麵無表情踏進珍珠亭,望著地上毛筆掉落所沾染到的墨漬,信手抽起虹兔消失前所繪的畫紙,但見上頭畫滿一隻又一隻的狐狸,或坐或臥,或笑或奸邪睨人,每一隻狐狸皆充滿曉兔對他的感情,可現下人卻不知她人在何方。


    一想到這兒,他便心魂欲裂,宛如遭受萬根針戳刺,痛苦難言,手中的畫紙幾乎被他捏爛,不管抓走她的人是誰,他都不會輕易放過,冷絕的臉龐寫滿堅決。


    立在後方的趙平沉默不語,他們迴府後,又再次裏裏外外徹底找過一遍,依然不見曉兔的蹤影,他召來府裏所有家丁婢女問話,其中一名婢女憶起,曾見到三個男人找著一個麻布袋經過廚房,婢女誤以為是菜販,並末多加留心。他問過廚,今日並沒有菜販送菜入府,如此可以斷定當時麻布袋所裝的是曉兔姑娘無誤。


    “少爺,徐姑娘來了。”被派去請徐書意過來的婢女稟告。


    “你找我做什麽?”徐書意踏進珍珠亭,虛張聲勢揚高下巴。


    當婢女到她居住的院落通知她殷槐笙要見她時,她著實受到不小驚嚇,除了猜想他之所以想見她是為了白曉兔的事以外,委實想不出其他理由,本來要借口頭疼拒絕,隨即又想此舉不就擺明是作賊心虛嗎?無論他有沒有懷疑到她頭上,她都要泰然自若麵對,反正隻消她一口咬定不知道,他也拿她莫可奈何。


    殷槐笙放下畫紙,轉身看向明顯不敢正視他的徐書意,他一直在思索,倘若曉兔的失蹤與徐水蓮無關,那麽會是誰想除掉曉兔?又有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引三個男人進府帶走曉兔?


    答案除了徐書意以外,再也想不出其他人,且徐書意一來就心虛迴避他的雙眼,無疑讓他更肯定自己的臆測。


    他故作納悶問:“今兒個天氣晴朗,徐姑娘怎沒到花園走動,反而窩在房裏?”


    “我就想待在房裏,你若沒事的話,我要迴房了。”果然有鬼!他可不曾關心過她的生活起居,她不想與他多說,以免不小心漏了口風。


    “先別急著走,我的確是有事想要好好請教徐姑娘。”殷槐笙皮笑肉不開口留人。


    “什麽事?”來了!他要問她白曉兔的事了,她要鎮定,一定要鎮定。


    他偏頭,問得善良無害。“徐姑娘知道曉兔失蹤的事嗎?”


    “我一整天都在房裏,怎麽可能會知道她失蹤。”果然他在懷疑她。


    “徐姑娘真是整天都待在房裏?可是就我所聽到的似乎不是這樣。”殷槐笙拿起案上的水晶紙鎮在掌心把玩。


    當紙鎮拿開,微風一吹,案上的畫紙紛紛被吹散,候在一旁的婢女手忙腳亂追撿著,不讓畫紙落入湖中。


    “我不曉得是誰在亂嚼舌根,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我今兒個一整天都沒有踏出房門一步。”徐書意的心猛地唿了下,懷疑難道是自己開後門時不小心遭人撞見?


    “是這樣嗎?那真是怪了,早些時候我在珠寶問了殷夫人,她手脫臼了,依然否認曉兔失蹤與她有關,現下你也說不知道,這下我該找誰要人去?”紙鎮啪、啪、啪地拍打掌心。


    “姑……姑母的手怎麽會脫臼?”殷槐笙說話的語氣愈是輕柔,她就愈是覺得可怕,仿佛他會在下一瞬間化為殘暴猛獸。


    殷槐笙朝她露齒一笑,桃花眼陰鷙駭人,沒半點笑意。“是我弄的,本來是要一根根折斷她的手指,不過她說了實話,所以我僅僅讓她的手腕脫臼而已。”


    徐書意嚇得倒抽了口涼氣,不敢相信他會將這件事說得如此輕描淡寫,看著他不停以紙鎮拍打掌心,似乎在評估有沒有辦法以紙鎮敲斷人的十指,臉色登時刷白,不由自主往後退縮。


    “徐姑娘怎會看起來好像很害怕的模樣?”殷槐笙一步步靠近,掌中的水晶紙鎮不住拍打,宛若命符。


    “沒……沒有。”徐書意嚇得膽顫心驚,一退再退,直到背脊撞上亭柱無路可退才停下來,她愈來愈覺得想要嫁給他是她所作過最糟的決定,她怎麽會以為他很好掌控?甚至分別與姑母及哥哥做出謀奪殷家家產的協議,實在是太蠢了。


    殷槐笙以水晶紙鎮輕輕撫開她垂落到頰邊的發絲,徐書意誤以為他要拿水晶紙鎮砸她的,不禁尖叫出聲。“啊!”


    冰涼的水晶紙鎮堪堪停留在她頰邊,殷槐笙恍然大悟。“啊,看起來徐姑娘是在怕我,為何會怕我,莫非是做了虧心事?”


    “那真的不幹我的事,求你不要打壞我的臉。”徐書意抱頭哭求,她最引以為傲的就是這張臉,倘若被堅硬的紙鎮給毀了,那她這輩子就甭想找到好婆家了。


    “所以你是知情的嘍!”桃花眼更顯陰沉,語氣也更為森冷,果然被他料中,她參與其中。


    “我……我……”徐書意發現自己不小心說溜了嘴,抖顫著唇不知如何圓迴來。


    “你該知道一件事,我一點也不介意打女人,因為有的女人表麵上裝得純真無辜,背地裏卻幹盡肮髒事,你說,你會不會就是其中的一個?”他靠近她耳邊,以幽冷的口吻加深她的恐懼。


    徐書意嚇得魂不附體,淚流滿麵,腿軟跪坐在地。“是……是我開後門讓哥哥帶人進來綁走曉兔姑娘的。”


    聞言,殷槐笙將手中的水晶紙鎮用力砸向徐書意身後的亭柱,水晶紙鎮斷裂成好幾個小碎塊,嚇得她抱頭尖叫。


    她完了,真的完了,殷槐笙會殺死她,誰來救她?


    他如出柙的猛虎蹲下身,與徐書意平視,大聲怒吼。“徐書進把人帶到哪兒去了?說!”


    “嗚……我不知道,哥哥他沒說,隻說要讓你一輩子都找不到曉兔姑娘。”她嚇得不敢直視他的雙眸。


    “看來我對你太客氣了,你才會隻透露這些無關緊要的事。趙平,拿刀來!”


    “是。”趙平馬上解下腰際的佩刀遞給他。


    “你要拿刀做什麽?我真的什麽都說了。”她害怕得全身都快抖散了。


    “不,你在說謊,沒關係,我手中的刀會幫我問出實話來。”殷槐笙揚著閃耀著光芒的刀靠近她的臉,他曉得她的弱點,知道怎樣做可以讓她說出更多。


    “不要,我說,我說,哥哥他說,曉兔姑娘本來就是當妓女的命,偏偏跟著你雞犬升天過著養尊處的生活,他要導正曉兔姑娘的命運……”她雙手緊捂著臉,唯恐會被他手上的刀給劃花。


    “所以徐書進要將曉兔賣到妓院?是哪裏的妓院?”徐書進會傻傻的選擇京裏的妓院嗎?不可能,隻消曉兔出現在京裏的妓院,不用一個晚上,消息就會傳進翡翠姨娘耳中,放眼京城沒有妓院的老鴇會蠢得敢挑戰他及翡翠姨娘,所以曉得兔人應該是先被藏起來了。


    “這個我是真的不知道,哥哥他沒說……”哭花了臉的徐書意搖頭,見到刀鋒朝她逼近時,驚叫了聲。“我隻知道他提了紅娘這個名字,我不曉得她是誰,但我猜那個紅娘應當知道曉兔姑娘的下落。”


    “那個向天借膽的紅娘,以為我查不出她玩的把戲嗎?”殷槐笙將手中的刀丟迴給趙平,紅娘這個名字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陌生,她是翡翠姨娘的對頭,開了間沁香樓,就在翡翠閣正對麵。


    明知曉兔會被賣進妓院,徐書意仍昧著良心開後門放人進來,在場聽聞的趙平及婢女們皆不齒她的惡行,沒有人同情哭得梨花帶雨的她。


    “你滾吧,以後最好不要再讓我見到你,不然下迴我不會對你客氣。”他厭惡地說著,連看她都嫌費事。


    發現威脅解除,徐書意放下掩麵的雙手,不甘心的嬌容扭曲尖聲道:“殷槐笙,你拿刀威脅弱女子,算什麽君子!”


    這一切全不是她的錯,為何她得承受恐懼與威脅?說到底若非他無視她的美麗,踐踏她的驕傲,所有事都不會發生,明明是他自己犯的錯,怎能怪罪到她頭上?他怎能?


    “你忘了我是出身於翡翠閣的地痞流氓,根本就沒想過當君子,你若不甘心,盡可到處去說今天所發生的事,我不在乎。”他懶懶迴她一瞥,根本就不在意旁人如何對他說長道短,在這世間,隻消曉兔知他懂他便已足夠。


    他的不以為意教徐書意內心更加增加對他的怨懟與不滿,在她如此狼狽痛苦時,他怎麽這麽瀟酒自在?老天爺未免太虧待她了。


    “我今天對你算是客氣了,不過,你要記住一點,事情不會就這樣算了,你欠我的,終究要償還。”他是沒多餘的時間與她計較,並非不計較。


    徐書意揣著心口,惶惶不安地想著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莫非他要報複她?如何報複?有無止盡?她該怎麽辦?有誰能夠救她?


    暴怒的雙眸燃燒著熊熊烈焰,誓言要焚毀那些膽敢對曉出手的人。“趙平,帶上人,咱們上沁香樓要人。”


    很好,徐書進想玩,他絕對奉陪!


    “是。”


    幽淡的月光斜照進滿布蜘蛛網的柴房內,一捆捆柴牆堆放,滿布灰塵的地上有掉落的柴枝,空氣中散布著濃濃的潮濕黴味。


    當曉兔自黑暗中悠悠轉醒時,立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反綁,雙腳亦受縛,整個人像是丟棄不要的薪被扔在地上,雜亂的腦袋一時間仍無法理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好痛……”虛弱的半垂著眼廉痛吟,全身疼痛不堪。


    “你哪兒痛?要不要我幫你揉揉?”惡意的笑聲揚起,坐在椅上的徐書進彎下腰樂於欣賞她痛苦的表情。


    突來的聲音使曉兔猛地瞪大眼看,這一看正巧對上徐書進得意的眼瞳,她驚得倒抽一口氣,緊接著想起了他與他的兩名朋友突然出現在珍珠亭的事,是他們出手將她打暈的,她緊張地不停掙紮,試圖掙脫麻繩。


    “不必忙了,是我親手把你綁起來的,你以為我會讓你輕易掙脫?”徐書進咭咭怪笑,起身走到曉兔身邊,用腳尖踢了她腹部一下。


    曉兔將到口的痛唿吞下,不願讓徐書進稱心如意。


    她的倔脾氣引來徐書進的不滿,出力再踹她一腳,忿忿道:“這是迴敬你在酒肆對我的無禮。”


    這一腳痛得曉兔眼眶泛紅,淚珠奪眶而出,可貝齒仍緊咬著唇瓣,即使咬到沁出血來,依然不肯屈服。


    沒獲得快感的徐書進蹲下身,右手抬起她的下巴,左手輕拍她的臉頰。“我說你啊,叫個幾聲讓大爺我過過癮有那麽難嗎?還是說你存心想氣我?”


    曉免瞪著他,不迴答就是不迴答,她太清楚徐書進這種人,早就打定主意要如何對付她,不論她有沒有迴應,他都不會善待她,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讓他更加得意?


    “你光是瞪著我做什麽?說話啊!”她的怒視讓徐書進不爽地狠甩她兩記耳刮子,聲音跟著大了起來。“隻要你出聲求我,我會馬上放你迴家,快求我吧!”


    曉兔眼冒金星,雙頰熱辣生疼,耳朵嗡嗡作響,痛得淚珠又要再次滾落,可當她一想到阿笙,便將眼眶中的淚水用力眨迴,連作幾個深唿吸,告訴自己不能示弱,阿笙一發現她不見,一定會想盡辦法找到她,她對阿笙有信心。


    “你是啞了不成?!”一而再、再而三都得不到她出聲討饒,徐書進氣得蹦蹦跳,要知道為了在酒肆發生的衝突,他被爹娘罵得狗血淋頭,若非姑母最後拿出銀兩來賠償酒肆的損失,真要典當家中的字畫才有辦法償還。


    發生衝突那一天,“京饌酒肆”聚集了許多達官貴人,他最想結交的宮熙禛與君傲翊也在場看他出醜,加上事後好事者大肆對外宣揚,使他顏麵盡失,成了京城裏最大的笑柄,他對殷槐笙與白曉兔二人可說恨之入骨,於是想出綁走白曉兔的計劃,好讓他們知道他並不好惹。


    當然他的計劃也獲得妹妹書意的支持,書意當內應幫他開後門偷偷帶人進殷府,他們的進出皆無聲無息,他要讓殷笙一輩子都找不到白曉兔,讓書意順利嫁進殷府,再和書意聊手除掉殷槐笙,使殷家所有一切落入他們手中。


    怒火無處可發的徐書進抓住她的頭發,惡狠狠地問:“你為什麽不肯說話?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沒錯,我就是瞧不起你,你除了把我偷偷綁過來外,還能做什麽?”曉兔終地如他所願開了口,可話裏充滿輕蔑。


    他恨恨的在她耳畔大聲怒吼。“我還能做什麽?告訴你,我可以做的事多著了,你曉得什麽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你曉得什麽叫生不得相見嗎?你蠢到不曉得自己接下來要麵對的事將有如活在地獄般痛苦。”


    他鬆開了她的頭發,得意地仰頭哈哈大笑,刺耳的笑聲及嚇人的威脅教曉兔背脊發寒,可她仍保持鎮定,一遍又一遍在心裏告訴自己,阿笙一定會來救她,絕不會讓徐書進得逞。


    此進沁香樓老鴇紅娘扭腰擺臀地帶著兩名龜奴走進柴房,睨了地上的白曉兔一眼。“我說徐公子,這丫頭你是打夠了沒?記得她對我大有用處,可不能把她打殘了。”


    “我才沒打幾下你就進來了,這哪夠我消氣?”徐書進啐了聲,他還沒打過癮呢!


    “我是怕你下手太重,一個不小心把她打死了,那咱們怎麽報仇?”紅娘仔細打量地上的白曉兔,不過是雙頰紅腫,看來徐書進真的還沒好好教訓她。


    與她結仇的人並非白曉免,也不是殷槐笙,而是唐翡翠,她與唐翡翠從年輕開始就在爭奪花街的花魁之名,明豔照人的她卻總是略輸唐翡翠一籌,長年下來也非常不服她,後來兩人又分別開了沁香樓與翡翠閣當起老鴇,好巧不巧就開在對門,兩家銷魂窟搶生意、爭姑娘,無所不爭。


    酒客們有眼無珠不識貨,明明沁香樓的姑娘比較美麗,偏偏翡翠閣的生意比他們好,名氣也更為響亮,她對唐翡翠積怨已深,卻總是找不到機會還以顏色,正巧徐書進酒後對她大發牢騷,說要綁走唐翡翠疼愛的白曉兔時,她就順水推舟要徐書進將人帶到她這兒來,她會付他一筆錢,買下白曉兔。


    她當然不會蠢得讓白曉免一輩子都迴不了京,算是她對唐翡翠的報複。


    “紅娘你放心,我不會舍得那麽快讓她死,要好好折麿她才對得起自己不是嗎?”他狠毒的看著曉兔,想著該怎樣出手才會使她崩潰。


    感受到他邪惡的注視,曉兔想要退開,偏是動彈不得,恐懼籠罩在心頭,她害怕到可以清楚見心髒驚恐的跳動聲。


    “不錯,是該好好折磨她一番。”紅娘噙著冷笑,彎下身將戴著諸多珠寶首飾的手探向曉兔衣襟。


    “你想做什麽?走開!不要碰我!”曉兔再也無法佯裝堅強,她的聲音抖散成碎片。


    “哈哈!紅娘,你真是深得我心哪!”徐書進看穿紅娘的心思,邪惡奸笑,是了,他怎麽會蠢得沒想到這一招?


    “感謝我吧,徐公子。”紅娘快樂地欣賞曉兔的恐懼,一把扯開她的衣襟,露出粉色肚兜。


    “啊——”淒厲的尖叫自曉兔慘白的唇中逸出,本該快樂無憂的她,在邪笑聲中瞬間墜入幽暗地獄。


    殷槐笙領著一標人如入無人之境地直闖以豔紅為主布置俗麗的沁香樓,在鶯聲燕語環繞下尋歡作樂的尋芳客見他們一行人來勢洶洶,醉眼迷蒙,腦袋渾沌之時,知道有事發生了,妓女們不清楚發生何事,隻道他們是來尋仇的,全都噤聲不敢再和酒客調笑。


    沁香樓的龜奴跳出來攔阻,無須殷槐笙開口,趙平的手下便出手打退,殷槐笙抓了名躺在地上呻吟的龜奴逼問紅娘下落,得知她人在柴房時,讓一名手下押著龜奴帶路,一行人趕行柴房。


    他們來到離柴房不遠處,旋即聽見曉兔淒厲的尖叫聲,嚇得殷槐笙心魂俱裂,甩下其他人健步如飛衝進柴房,趙平也發現情況不對,緊緊跟在殷槐笙身側準備救人。


    殷槐笙甫衝進柴房,即見徐書進伸出祿山之抓想要對蜷成暇米狀脆弱無助的曉兔上下其手,怒焰飆上心頭,燃燒理智,他一腳重重踹倒徐書進。“給我放開你的髒手。”


    趙平見到曉兔受縛,全身不住驚恐顫抖,低咒了聲,立即替她鬆綁。


    甫獲自由的曉兔驚慌拉攏衣襟,快速退縮躲至角落,自地上拾起一根柴薪,擋在身前保護自己,不教任何人再有傷害她的機會。


    淩亂的發絲垂覆在眼前,曾經澄澈的眼瞳寫滿恐懼,雙腕與腳踝因先前的奮力掙紮被麻繩磨破了皮,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痛楚,對於周遭的打鬥吵鬧聲聽而不聞,唯一知道的是,她一定要小心躲好。


    徐書進吃痛跌倒,暴怒坐起咆哮:“是誰那麽大的膽子,竟敢偷襲本大爺?!”


    殷槐笙麵如羅刹,重重地再補徐書進一腳,發了狂的拳頭緊跟而上,一下比一下更為兇猛地將徐書進揍倒在地。


    “啊!啊!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徐書進被打得無法反擊,抱頭慘叫。


    “你們怎麽可以闖進我的沁香樓?“紅娘雖然想強勢怒喝,可見到殷槐笙出手狠重,又帶來一群不好惹的手下,使她的氣勢銳減,當場矮人半截。


    空間本就不大,又堆滿柴薪雜物,突然擠進那麽多人,顯得更為擁擠狹小,柴房裏的兩名龜奴正要上前阻攔殷槐笙動手時,已被趙平的手下攔住,雙方開始大打出手。


    紅娘眼見情況不對,拿起一旁的柴薪要助徐書進一臂之力時,趙平自右側殺出,伸手阻擋。“你想做什麽?”


    “沒、沒有,我是看這柴放得有點淩亂,想整理一下……”紅娘馬上放下手裏的柴薪,沒膽和趙平硬碰硬。


    趙平橫了她一眼,警告她別輕舉妄動,否則休怪他不客氣。


    鼻梁骨被打斷,滿臉是血的徐書進流淚求救。“救命啊……誰來救救我?”


    殷槐笙無視徐書進的哭求,一拳又一拳,砰砰作響,讓徐書進深刻體會他的忿怒。


    “求求你……我已經知道錯了,不要再打我了……”徐書進含糊不清的求饒認錯,因為他的牙也被打斷了。


    趙平眼見殷槐笙再繼續痛打徐書進下去會鬧出人命,於是出聲阻止。“少爺,您再打下去會死人的。”


    “這個人渣死不足惜。”恨得咬牙切齒的槐笙卻不停手。


    “是死不足惜,可眼下重要的是曉兔姑娘,您仔細瞧瞧她,她嚇壞了,此刻她最需要的是您守護在她身邊。”依殷槐笙的暴怒,能拉迴他的唯有曉兔一人。


    曉兔二字衝進狂亂的心房,注入一股暖流與強烈的痛楚,殷槐笙驀地停下染血的右拳,轉頭看向縮在角落無聲落淚的曉兔,心痛如絞的他扔下滿臉是血的徐書進,快步衝到曉兔麵前,小心翼翼蹲下,就怕會嚇到她。


    他最心愛的小兔兒,時時刻刻恨不得揣在懷裏的小兔兒,總是噙著可人笑容迎接他的小兔兒,現下竟似落入陷阱倉皇無助的兔兒,帶著傷痕的雙手顫抖緊握住唯一能找到的武器——柴薪,緊緊護衛她自己。


    心痛欲裂的他,嗓音飽含悲痛地沙啞輕喚:“曉兔……”


    曉兔突然聽見有人出聲喚她,整個人受到極大的驚嚇,想也沒有多想,手中的柴薪立刻揮出打向對方。“走開!不要靠近我!”


    柴薪揮來,殷槐笙並未閃躲,而是讓柴薪重重打在胸膛上,曉兔驚異到無法認出他,一下接一下的痛打,教他肝腸寸斷,明明該好好保護她,怎能讓她有如此恐怖的遭遇?


    他不顧她的痛打,展開雙臂將她納入懷中,於她耳畔痛苦低嘶。“小兔兒,是我,你的壞眼狐狸來了。”


    忽然被抱住,曉兔嚇得放聲尖叫,直到聽見壞眼狐狸四個字時,方意識到她最渴望想見的人終於出現了,她嗚咽一聲,透過垂亂的發絲抬眼望著上方的人,想確認他是真的出現,並非出於想像。


    殷槐笙溫柔的撥開她散亂的發絲,拇指憐惜的抹去自她眼眶掉落的晶瑩淚珠。“對不起,小兔兒,我的動作太慢,讓你吃了不少苦。”


    確認上方這張為她擔憂的臉龐後,淚水因此更加潰堤,扔掉了手中的柴薪,明白她真的安全了,再也不會有人欺負她,緊緊抱著他精瘦的腰杆,一刻都不敢放鬆。


    抖顫的唇,激切說道:“不晚,你來得一點也不晚,我一直相信你會出現,你果然來救我了。”


    他將她摟得更緊,激動又心痛地啄吻她的太陽穴。“傻兔兒,我當然會來,不管你是被藏到天涯或是海角,我都會想盡辦法找到你,你永遠都擺脫不掉我。”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他得更加用力抓緊她,才不會讓旁人有機可乘,再找機會傷害她,他對天發誓,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


    “永遠不會。”她且哭且笑,向他承諾。


    有了她的承諾,曾遭烈焰狠狠燒灼的心總算感到踏實,下巴擱在她的發心,將她摟得緊緊、緊緊。


    徐書進躺在地上痛吟不止。“誰、誰快去幫我找大夫來……我快要死了……”


    紅娘及被打趴在地的兩名龜奴都自身難保,沒有人有心思理會他,亦是深怕會惹惱殷槐笙,讓大夥兒跟著徐書進一塊兒陪葬。


    熟悉的痛吟聲引起曉兔的注意,她厭惡又害怕的更往他懷裏縮,止不住的淚水放肆奔流。“阿笙,我不想看見他們。”


    “別擔心,我不會再讓你看見他們。”他不舍地再啄吻了下她的太陽穴,抬頭時眸光冰寒無一絲暖意,下巴朝趙平揚了揚,示意除掉這群膽敢傷害曉兔的人。


    趙平雖覺不妥,殺掉徐書進與紅娘等人恐怕會將事情鬧大,但見殷槐笙心意已決,對他忠心耿耿的趙平唯有硬著頭皮去做了。


    “這真的不關我的事,全是徐書進的錯,你們要殺就殺他,不要殺我!”紅娘看出他眸底浮現的殺意,嚇得雙腿直打顫,將事情全都推到徐書進身上。


    “你不能殺我,我爸爸是翰林院學士,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徐書進發現自己即將命喪黃泉,連忙抬出祖父來威喝殷槐笙切莫輕舉妄動。


    “你爺爺已經做古了,要如何保你?再則你提醒了我的記憶,讓我想起當年你爺爺與你父親是怎樣迫害我娘,你說,我若不好好迴敬,豈不是太瞧不起你爺爺和你爹了?”


    聞言,徐書進嚇得全身直打哆嗦,忍痛踉蹌跳起身想要往外衝,趙平一抬腿就將徐書進絆倒在地,教他無處可逃。


    “這一切全是徐書進的主意,我是無辜的。”紅娘嚇得放聲大叫。


    出聲阻止他的是曉兔,淚流滿麵的她仰望著他輕道:“阿笙,不要殺他們,我不喜歡他們的血弄髒你的手。”


    殷槐笙內心在掙紮,對徐家充滿怨恨的他渴望嚐到鮮血,但對曉兔的憐愛卻在告訴他,就聽她的,別再讓她難受,可是這份仇恨實在積累太深,很難使他馬上同意不取徐書進狗命。


    “阿笙,我想迴家,你帶我迴家好嗎?”曉兔看出他的掙紮,柔聲請求,方才也說不想看見他們,指的是要離開這個地方,並非要他們的性命。


    趙平見事情似乎有所轉迴,靜心等待殷槐笙作出新的決定,徐書進與紅娘的行為的確是教人痛恨,但也誠如曉兔所言,不需要弄髒自己的雙手,不值得啊!


    “阿笙……我的手好疼,腳也好疼……”


    她一喊疼,使殷槐笙記起了她被麻繩磨破皮沁著血的雙腕與足踝,他唇一抿,牙一咬作出了決定,將她攔腰抱起,對趙平說道:“我們走。”


    “是,少爺。”他收迴殺意,令趙平鬆了口氣。


    徐書進與紅娘等人放下心中大石,暗自慶幸自己死裏逃生。


    殷槐笙抱著曉兔走了兩步,倏地停下步代,頭也不迴說道:“別以為事情會這樣就結束,我這個人非常小心眼,絕對不會輕易原諒敢將歪念動到曉兔身上的人。”


    紅娘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心狂烈跳動,終於明白她惹錯了人,現下要反悔已經來不及了,她該怎麽辦?


    被打到全身疼痛不堪的徐書進說不出話來,還以為事情會就此結束,原來隻是個開端,接下來他會遭遇到什麽事,忐忑不安的他根本想都不敢想,直暗暗咒罵老天爺等他不好,竟害他東窗事發,殷槐笙到底是怎麽發現的?


    “對了,徐公子你迴府後,煩勞幫我跟你妹妹道聲謝,如果不是她的協助,恐怕我沒辦法找到曉兔。”冷冷一笑,將話丟下後,便抱著曉兔離開。


    徐書進先是一愣,緊接著意會他話中涵義,發出怒吼,“徐書意,你這個吃裏扒外的賤人!”


    原來不是他的計劃不夠周詳,都是妹妹背叛他,害他被打得半死,差點連命都丟了,他不會放過她,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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