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麵上笑意坦蕩,孟媛聽了沒多想就應了下來,隨即就讓綠淇去公主府送信。


    綠淇離開後,孟媛的目光投向屋外,問柳娘道,「怎麽沒有見到秀秀呢?」


    柳娘道:「前日出去玩受了風寒,吃了藥正睡著呢。」她目光落在孟媛身上,忽而輕輕一笑問道,「世子妃沒有什麽想問的嗎?」因為陳廷突然找上門,她攜秀秀躲起來有些時日,街上坊間的傳言她聽那人轉述了不少,這會子孟媛受了公主之托登門,心裏不可能沒有疑問。


    孟媛卻眨了眨清澈如水的一雙眸子,淺淺笑道:「如果你想告訴我,又何須多問,柳娘不說自是有自己的道理。」陸景初說得對,外人到底非是局中人,插手不得、置喙不得。


    柳娘見狀,麵上的笑意愈發柔和,旋即起身去了小廚房親手準備點心。


    長公主來得很快,柳娘蒸的第一籠點心剛剛出鍋,外頭就有車馬風鈴響的動靜傳來。柳娘端著點心從小廚房出來,恰看見一錦衣華服的貴婦人款款從門外走進來,身後僅有一二侍女與侍從。


    柳娘怔了一下,很快迴神上前請安,陸荇挽住她的手,「不必多禮。」


    知道陸荇和柳娘有話要談,孟媛很自覺地借口有事離去。屋裏,陸荇和柳娘相對而坐,半晌陸荇方緩緩開口道:「陳廷和我成親六年餘,可我和他自始至終隻是名義上的夫妻。」見柳娘麵露震驚之色,不等她啟唇說話,陸荇便又繼續道,「我今日來見你,是為了向你解釋清楚,你不該誤會他的。」說著,陸荇目光虛虛地落在一處,恍然迴憶起舊事來。


    陸荇乃是寧貴妃所出,是嘉德帝的第一個小公主,生來備受寵愛。陸荇長至十六歲,偶然一次出宮遇上一名打江南來的舉子,如戲折子裏一樣,公主和舉子相愛了。然而不等陸荇向嘉德帝稟明心事,那舉子就慘遭不測、意外亡故。隨後,嘉德帝瓊林宴招駙馬,陸荇心如死灰下嫁,在洞房花燭夜和陳廷坦言,做下假鳳虛凰的約定。一開始陸荇也曾疑惑陳廷何故答應得那般幹脆,後來知道他在四處打聽一女子,心下頓時明了。原也是求不得,心中早有了人。陸荇覺得如此甚好,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度日正好相安無事。


    「陳廷會找到你,是本宮給他嚐了你做的點心有意引導他來尋你的。」


    柳娘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帶微笑的陸荇,連連搖頭,「不是柳娘誤會是公主誤會了。」她起身走進內室,從箱籠裏取出一個小小的藍花包袱出來。當著陸荇的麵打開,一紙婚書赫然出現在眼前。她拿起婚書放到陸荇跟前,柔聲道,「公主看了就明白柳娘是何意了。」


    陸荇輕輕蹙眉,接過婚書隨意掃了一眼,待看清婚書落款後目光卻是一頓,遲疑地念出來:「陳鈞、柳思?」


    柳娘淺淺一笑:「陳鈞是廷弟一母同胞的兄長,秀秀是他的侄女。」而她是陳廷的長嫂。


    陸荇確定柳娘就是陳廷找了六年多的女人,可卻從未料到他二人竟是叔嫂關係,一時倒不知該作何反應。


    柳娘道:「公主定會奇怪民婦為何會一直躲著廷弟,對嗎?」


    當年柳娘和陳鈞成親後不久,邊關起了戰火,陳鈞和陳廷雙雙被征入伍,一走就是杳無音訊。後來陳家莊地界遭遇大澇,生下秀秀不久的柳娘逃荒顛沛流離入了京城,苦尋陳鈞無果,為了維持生計這才在京中開了點心鋪子。


    「民婦一直不知陳鈞他已經喪命沙場,也不知道當朝的駙馬爺就是小叔廷弟。前些時候,廷弟尋上門告知民婦一切,民婦一時難以接受才會把他趕出六味齋。」六年來的日子再辛苦,至少心裏還有個期盼,可陳廷的出現將她心裏那點兒微末的希冀打破,她自是不願意見他。


    陸荇翕了翕唇,半晌才問道:「他是你和秀秀如今唯一的親人,你沒有道理躲著他不見。」


    柳娘抬眸對上她一雙幽幽的眼,微微牽唇,「廷弟一向耿直純孝,他答應陳鈞要替他照顧我們孤兒寡母,可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廷弟若是執意和我們走得太近,難免徒添話柄。」柳娘身在市井,這麽多年見慣人情。陳廷如今身為駙馬又手握兵權,朝中樹敵不少,如今突然接濟她們孤兒寡母,柳娘擔心他沾惹上是非。而近來坊間的流言蜚語無不印證了她心中所慮。


    陸荇靜靜地看著她,知道她口中陳廷亡兄囑托的「照顧」別有深意,目光深了深,緩緩道:「他願意接你們進公主府,本宮是不會阻攔的。」他們本就是名義上的夫妻而已,若得柳娘教他稱心安意,陸荇願意做個好人。


    柳娘搖搖頭,對上陸荇的目光,緩緩道:「恕民婦僭越,舊人作古,而身邊人卻一直在,公主口念舊人,但心裏是有廷弟的。」眼見陸荇一手拍在桌上,似是要惱羞成怒,柳娘笑笑,「公主今日來見民婦,為的就是廷弟不是嗎?」


    一句話就教陸荇當場愣住。


    當年她心裏念著江南舉子下嫁陳廷,新婚之夜逼著陳廷許下隻作假夫妻的諾言,後來的六年裏,陳廷戍守邊境時,她便對著公主府裏江南園林的建造緬懷故人,他迴來了,她就巧妙周旋和他在人前伴著恩愛夫妻。她一直以為,她和陳廷之間有的隻是相互利用,可今日柳娘的一句問卻讓她下意識地在心裏反問了自己一句。六年光景不短,她若對陳廷無意,豈會時時念著他在邊關安危,屢屢托成帝在送往邊關的輜重裏多添兩件與陳廷的冬衣?她若對陳廷無意,豈會在他鮮少在京的日子裏把他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她若對陳廷無意,豈會替他尋柳娘又在如今拋下公主之尊登門規勸?她自認灑拓,可手放在心口,最隱秘處還是有些發澀。那些刻意無視掉的其實一直都藏匿在心裏。


    「廷弟是個認死理的,我想,這麽多年來,公主處處疏遠,他才會也遠著公主。」柳娘道。


    ——「公主如今是正當好年華。」


    ——「公主說笑了。」


    ——「你不會當真最好。」


    陸荇緩緩攥緊了手,看向柳娘,「可陳廷心裏的人是你。」


    柳娘搖頭,道:「公主錯了。那不過是年少曾有過的朦朧眷戀,長長歲月又因一個承諾而困在心頭的執念而已。」當年在陳家莊,她嫁給陳鈞時,陳廷還是小小的一個少年。她平日照顧他,小少年眼裏日漸滋生的眷戀她看得出來,隻不過從未放在心上。陳家雙親早亡,陳廷是陳鈞拉扯大的,而她是陳廷的嫂嫂,長嫂如母,陳廷眼中的眷戀說到底隻不過是一個孩子對母親的依戀而已。


    「可是他明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二叔,你怎麽在這兒呀?」清脆歡快的聲音從屋外傳來,是秀秀。


    柳娘淡淡一笑,而坐在她對麵的陸荇則是麵露驚色。陸荇扭頭看向門口,就看見身形高大的陳廷抱著秀秀正站在門口,由於逆著光,她看不清他麵上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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