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裏,孟媛也得知了成帝傳旨過來的事情,見著陸景初迴來,她迎上前,一邊扶他坐下,一邊詢問兩句。陸景初並未瞞她,隻道:「月前江南春澇,百姓流離失所,堂兄大開國庫賑災,卻教人陽奉陰違,如今有流民混入京中鬧事,鬧到了堂兄跟前。顧鄴曾三下江南,熟悉當地,故而堂兄特意召他迴京。」


    孟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清河王離開了,我們還住在這裏好嗎?」


    陸景初道:「七叔七嬸後日啟程迴京,我們跟他們一起。」


    「那我明天去跟娘說一聲。」說著,她又想起下午在溪邊遇上孟瑤的事情,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清河王迴京的事要瞞著大姐姐嗎?」


    知道她言下之意,陸景初牽了牽唇角,反問她:「你認為瞞得了?」


    孟媛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了。


    是了,如果大伯娘跟堂姐果真是為了清河王來的,那麽肯定時刻關注著,哪裏會不知道他的去向?


    次日一早,孟媛陪著陸景初一起用了早飯後就領著綠淇出了門,乘著軟轎到孟家莊子時正好遇見準備離開的曹氏和孟瑤。


    曹氏坐在馬車上,半挑開車簾,麵帶笑意地看向孟媛,語氣是從前不曾有過的親和,「媛姐兒果是個有孝心的。」


    突然的誇讚讓孟媛有些摸不著頭腦,隻能衝著她彎唇一笑。曹氏也沒有多說什麽,旋即放下車簾就吩咐車夫趕路離去。


    孟媛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方轉身進了莊子。


    林氏和林月正在一處做著針線活計,瞧見她過來,皆是眉眼一揚。林氏停下了手裏的針,抬頭看過來,見她額頭上沁出一層薄汗,有些心疼道:「外頭陽光起來了,過來不知道撐個傘嗎?」


    孟媛嘻嘻一笑,道:「娘,我是坐轎子來的,從門外進來就幾步路哪裏要那麽麻煩呢。」一麵從袖子裏取出一方繡帕,輕輕地揩了一下,方才問起曹氏和孟瑤突然離開的事來。


    林氏吩咐完小丫頭去準備綠豆湯,聞言隻道:「說是驍兒從兵營迴來,急著迴去瞧呢。」說著又是一笑,「旁的娘可就不清楚了。」曹氏來去匆匆,內裏緣由為何,林氏自不是真的不清楚。隻不過沒跟自家有牽扯,林氏也就沒有上心了。


    她穿過大開的屋門看向對麵正在收拾的房間,忽而眉頭舒展開,對孟媛道:「不過她們走了也好,旁邊你從前住的屋子也收拾出來了,你和景初迴頭就搬過來,到底清河王如今迴京了,你們總不好還住在他那兒。」


    小丫頭端了綠豆湯呈上來,孟媛拿著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著,聽見林氏的話後動作一頓,道:「我今兒過來見娘為的就是這事,不過我和夫君就不搬過來了。」說著,便將明日啟程迴京一事細細地和林氏提了。


    孟衡這兩日沒來莊子,林氏還不知道京中動向,眼下知道京中混入流民,不由心生擔憂。孟仲文和孟衡每日在外行走,要是遇上流民可怎生是好?


    林氏一時也生出動身迴京的念頭,隻目光掠過一旁林月顯懷的肚子又猶豫了。從這裏到京城還有一大段路,如今不太平,實在不適合林月奔波。


    孟媛注意到林氏的神態變化,便道:「娘還是安心與嫂子在莊子裏住著,過些日子教爹爹和哥哥來接才好。」


    林氏權衡一番,到底點了點頭,卻叮囑孟媛隨陸景初迴京時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娘隻管放心,我們和端王他們一道走,路上有兩府護衛跟著呢。」


    孟媛渾不在意,林氏心裏卻並不安定,隻絮絮地念叨了幾句。


    ——


    翌日風朗氣清,晉王府和端王府的馬車一前一後駛出別苑沿著山道轆轆地朝京城的方向而去。


    因為出發的時辰早,孟媛怕誤了時辰前一晚睡得不太穩,所以剛上馬車不久便犯起了困。陸景初聽到她輕輕的嗬欠聲,直接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將人帶到身旁,然後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輕輕地拍了拍,溫聲道:「路上還有些時候,你安心睡一會兒。」


    兩個人靠得極近,孟媛幾乎能夠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眼睛睜闔兩迴,到底掌不住困意閉上。輕輕淺淺的唿吸聲在車廂內響起,陸景初探手拈起她垂在身前的一縷發絲在指間把玩,半晌也跟著合上了雙眼。


    從別院到城門一路上雖是山道居多,但都是路麵平整沒有什麽坎坷坑窪。然而本該平穩行駛的馬車卻突然顛簸了一下,繼而被迫停下了。


    孟媛就是在這一顛一停間被醒來,她迷迷糊糊地問:「怎麽了?」


    陸景初也不知道,隻是還沒等他開口詢問,馬車外頭便傳來嘈雜的哄鬧聲,緊接著是趙宇的聲音在車窗邊響起。


    「公子,我們被流民包圍了。」


    山道中被突兀地放置了一堆碎石,馬車被顛後稍一停頓就被從山道兩旁蜂擁而出的流民團團圍住。趙宇看向那些蓬頭垢麵的流民,臉色一下子就繃了起來。


    前番隻聽說有流民混入京城,沒想到在京郊還藏著這麽多。


    雖然隨行有晉王府和端王府兩府的護衛,可人數加起來也不過十人,若是動了幹戈,護衛又不能動手傷害百姓,情況可不會太妙。


    趙宇能想到的事情,陸景初和陸行止都想到了。最終還是坐在後頭馬車上的陸行止探身出了馬車。他看向那些瘦骨嶙峋卻極力露出兇色的流民,稍稍斂了眉,開口道:「你們是從江南過來的?」


    他開了口,那些流民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看起來是群頭的人往前一步道:「你管我們是從哪兒來的?」


    陸行止手握虛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兩聲,看向那人道:「你們若要銀子幹糧,我們隨行帶了一些。不過你們先把手上的武器放下,也免得誤傷了人。」見他們不為所動,陸行止道,「你們進京所求,陛下已然知曉,眼下派人搭棚布施,你們何苦又在此地做這綠林勾當?」


    「看你衣著打扮非富即貴,又怎麽知道我們這些個老百姓的苦?搭棚施粥,接濟災民嗎?嗬,我們現如今流離失所、妻離子散,誰要那一粥一飯的施舍?當今皇帝糊塗,任由贓官當道,說什麽開國庫就黎民,最終還不是便宜了你們這些富貴人?老子今天攔住你們就是想出一出心中惡氣,要怪就怪你們自己今天倒了黴!」


    這一番話出來,陸行止臉色便變了,馬車裏陸景初和孟媛也感受到了這群流民的惡意。


    他們和那些進京鬧事流民不太一樣,那些人鬧事為的是讓成帝知情好騰手懲治貪官惡吏,求一個衣食溫飽,而眼前這群人則是滿懷戾氣,隻為圖一時報複爽快。


    流民先動了手,護衛們護住馬車,反抗時因著陸行止的吩咐並不敢拔刀抽劍傷及這些流民的性命,而流民們都是末路之徒毫無顧忌,兩府的護衛不多時便落了下風。


    陸景初攬在孟媛的肩膀坐在馬車裏,車外有趙宇護著倒是無虞。然而,宋雲芷的一聲驚唿卻讓眾人立時著慌起來。


    陸行止本就是大病初愈,先前撐著與這幫人理論已消耗了不少體力,這會坐在馬車裏他為了護著宋雲芷教一個鑽了空子的流民用木棍擊中後背,不想立時就吐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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