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沐庭遠一家抵達京城。


    沐瑤坐在馬車裏,輕輕撩起馬車上格子窗戶的簾子,看著馬車外的一切。隻見京城,真的如傳說中的一樣繁華,大青石鋪就的寬大街道上,行人正悠閑地走著,街道兩旁擺著各種各樣的物品,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沐庭遠舉家搬遷,東西自然不少,裝東西的馬車都有十幾輛,再加上坐人的馬車,加起來有二十兩之多,隊伍看起來很龐大。每輛馬車上麵,都標有護國將軍幾個字,人們看見車隊過來,都紛紛避讓,知道是打了勝仗的護國大將軍迴來了,百姓們甚至還鼓掌歡迎。


    這是沐瑤第一次來京城,以前她穿著男裝,憑著自己學了一身武藝,幾乎走遍了琅月的每一個地方。但是,她從來沒有來過京城,因為,京城是天子腳下,她這個人天生怕麻煩,所以,即使她對繁華的帝都,充滿好奇,她還是沒有來這裏。今日看了京城的景象,忽然發現,在這個繁華的地方生活,應該也會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吧,想到這裏,她嘴角勾起,大大的眼睛,閃動著興奮的光芒。


    而她這一個表情,落在了一個在主街道上,臨窗而立的男子眼裏。男子身穿一襲墨色錦袍,玄紋雲袖,腰間係著同色的寬腰帶,腰間別著一塊玉佩,玉佩通體光滑,瑩白通透,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男子的眉毛濃密而烏黑,眉尾微微挑起,漂亮得猶如名師刻畫而出;一雙明明如墨玉般漆黑明亮的眼睛,卻仿佛被濃霧層層覆蓋著,看起來幽深無比,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如白玉般光滑白皙的麵龐上,鼻梁如刀刻般筆直,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起,看起來有些冷漠。


    他靜靜地立於窗邊,淡淡地看著街道上的人和物,直到一雙明亮的眸子撞進他眼裏,他的心,仿佛動了一下,他從來沒見過那樣的眸子,幹淨、明亮、純粹、平靜中透著幾分俏皮,俏皮中透著幾分狡黠,而通過掀起的簾子,他看到了女子清麗脫俗的麵容,她饒有興致地看著周遭的一切。這是一個靈動的女子,這個女子,應該是被人放在手心嗬護著長大的吧?他心中低歎,是什麽樣的溫情,能孕育出這樣的女子?她看起來是那樣充滿陽光,看起來是那麽滿足,仿佛,世間最寶貴的東西,都在她手中,她看起來已經得到太多,似乎再無他求。


    “風影。”男子薄唇請起,輕聲喚了一句。


    一個黑衣男子馬上出現在他麵前,恭敬地喚了一聲:“公子。”


    “走吧,去賭館。”男子對著風影說了一句,便轉身出了門。


    出了門口的他,馬上換成了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經過櫃台的時候,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直接往櫃台丟去,嘴裏念叨著:“掌櫃的,爺今天手氣不錯,這錠銀子,就當我今天的酒錢,剩下的就賞你了。”


    掌櫃的摸著沉甸甸的銀子,笑眯了眼,嘴裏不停地道:“謝謝言少,謝謝言少。”


    “掌櫃的,剛才那位公子可真大方,一出手就是五十兩銀子,不知他是哪家公子?”一個剛走進酒樓的青衣男子剛好看到了掌櫃的把錢放進櫃台,不禁好奇地問,難道京城的人都這麽有錢麽,吃頓飯就要花費五十兩銀子?


    掌櫃的看了男子一眼,隻見男子二十五六歲左右,身上穿著藏青色的袍子,樣子看起來還算老實,他看著男子道:“客觀,你是外地來的吧?”


    “哦?掌櫃的何以如此說?”男子不解地問。


    “客觀,在京城,沒有人不認識言少,你竟然連言少都不認識,可見不是京城的人。”掌櫃的得意地道。


    男子好奇地問:“哦?你說的言少,很出名麽?是京城的人都認識他。”


    “嗯,出名出名,京城幾乎沒有人不知道他。”


    “他是何方神聖?”


    “他啊,是丞相府的嫡出大少爺,你說,他是何方神聖?”


    “哦,原來是丞相的兒子,難怪大家都認識他了。”男子恍然大悟。


    掌櫃的見男子恍然大悟的樣子,笑了一下,道:“客觀,你還是不懂,言少之所以出名,可不是因為他是丞相府的公子。”


    “那是因為什麽?”男子不解地問。


    “因為啊,言少可是京城的第一紈絝子弟,好賭成性,據京城的其他紈絝子弟描述,言少一個月,至少會有二十八天是待在賭館的,你說,他能不出名麽?”


    “那……那淩公子這樣,丞相大人都不管管麽?”男子還不算太傻,知道當今丞相姓淩。


    “管,怎麽不管,可是管不住啊,這世上,能管得了言少的人,估計還沒有出生。”


    青衣男子呆住了。


    其他人見男子一副呆愣的模樣,都搖了搖頭,對這個男子的少見多怪,不以為然。


    ……


    千金堂,是京城最大的賭館,它位於城西的一條主街道上。千金堂之所以叫千金堂,那是因為,如果你手頭上的銀子不足一千兩,那是不能進去的。


    千金堂總共有四層,每一層,都由賭術厲害的人坐莊。想上二樓,得要贏了一樓的莊家,想上三樓,就必須賭贏二樓的莊家;以此類推。而四樓的莊家,正是淩言公子,聽說,淩言公子賭術高超,凡是跟他賭的人,都會輸的最後連褲子都不剩,但是,輸掉的人,都覺得心服口服,無數紈絝子弟,天天拿著銀子,跑來千金堂,隻是希望,能跟淩言公子賭一場,。


    在琅月,賭博是不犯法的,京城裏無數紈絝子弟,終日無所事事,吃喝玩樂,賭博成癮。賭博雖不犯法,越是遭人厭棄的,淩言公子,是千金堂的傳奇,卻是京城裏無數達官貴人教育子女的反麵教材。


    此時已是午時,千金堂裏麵已經人潮濟濟,淩言帶著風影,來到千金堂,無數紈絝子弟看到淩言,都以崇拜的眼神望著他。淩言神色淡淡,完全不理會眾人的目光,一進門,就直接往四樓走去。


    淩言走到四樓,見四樓還沒有一個人,他就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其實,在一天裏,能贏得前麵三層樓的莊家,走到四樓的人並不多,淩言透過窗子,看著街道上的車水馬龍,想到之前看見的那一個女子,冷硬的臉部線條,似乎柔了些。風影默默地站在自家公子身後,仿佛已經習慣了公子的沉默。


    “風影,今天早上進京的那一隊人馬,是何人?”淩言突然開口。


    風影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公子會關心這種事情,但是不過一瞬,他即反應過來,恭敬道:“迴公子,那是護國大將軍沐庭遠及其家眷,聽說沐大將軍打了勝仗,南雪國向琅月下了降書,邊關戰事已停。皇上念其立了大功,封其為護國大將軍,準許其歸京。”


    “嗯。”淩言應了一聲,再次陷入沉默。良久,他抬起頭,看著風影道:“你去查一下,沐庭遠的家眷裏麵,是不是有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女子。”


    “是,公子。”風影雖然震驚,但是還是恭敬地應著。


    風影在心裏捉摸著,公子怎麽突然打聽這些,在他的印象裏,公子從來都是一副對什麽事情都漠不關心的樣子,但是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他的掌控者之中。像今天這樣,要他打聽事情的,還是頭一遭。


    淩言懶洋洋地把身子靠著椅背上,輕輕合上眼睛,午後的陽光,透過大開的窗子,照進這間大大的賭坊,讓整間賭坊,看起來更加亮堂。淩言忽然睜開眼,望著照進來的陽光,皺了皺眉。風影沒有忽略掉他細微的表情,馬上把厚重的窗簾拉起來,頓時,厚重的窗簾,擋住了刺眼的陽光,淩言感受到室內的昏暗,繼續合上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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