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兮從迴憶中清醒,偏頭看了看迴到星空之下的青,微笑。


    她上前一步,直視著被領導分割成幾小塊的虛影。


    媽媽強加的重擔,這已經處理過多次,這個虛影很輕易就被她和小獸娃娃聯手打散了。


    陌生的人際關係,迴顧起來紛繁蕪雜,但不帶偏見的看來,大多其實還是溫暖的,一一感謝。


    她想起少數後來成為朋友的同齡人,比如葉笑奇,不由得微笑。


    小獸娃娃看見葉笑奇的虛影的時候,忽然撲過去大哭。


    葉雲兮有些驚愕,但隨即也就明白過來。


    笑笑的叛逆,是她求而不得的一麵,是她的缺失和向往。


    感謝過葉笑奇的虛影之後,又浮現出了另一個關係看似不錯實則疏遠的女同學的虛影。


    兩人同為老師子女,經常被用作比較。


    她對於葉雲兮或許曾經算是朋友,卻又終究沒有成為朋友。


    但此時此刻,葉雲兮忽然明白,當年自己是何等的羨慕甚至嫉妒這個同學。


    嫉妒她的漂亮可愛、能說會道、擅長交際,甚至嫉妒她的父母雙全。


    其實那個女生,個子有些矮,成績有些差,考了個很一般的學校,成年之後再見的時候,胖的有點走形。


    被比較了十年之後,媽媽甚至是能夠為此揚眉吐氣的。


    但葉雲兮內心深處的自卑和嫉妒,其實並未因此而消泯。


    有些陳年的傷痕卡死在當年的地方,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直至可以被外人評價為優秀的今日,依然未曾痊愈。


    野獸娃娃對於這個女生的虛影保持著警惕,卻未曾上前攻擊。


    葉雲兮感懷的望著,卻忽然心中一動,對這個幻影說了聲謝謝。


    以微微低下頭的姿態,表示著不知從何而起的感謝。


    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


    而幻影甚至也露出驚愕的表情,然後緩緩散去。


    葉雲兮神色複雜的望著,她依然不太明白直覺提醒的感謝,但也隱隱有所察覺。


    在常年被害妄想的她看來,值得警惕的人太多,但若以清明之心看去,那依然是個曾經親近過的友人,給過她溫暖和幫助。


    甚至,讓她感受了競爭的壓力這一點,或許也是一件值得感謝的事情吧。


    好壞善惡,不過是由心而生,再由心而感。


    人際關係的虛影還剩下一團,混沌不明。


    葉雲兮好奇的仍由它自行變幻,最後構成了一個輪廓模糊的男性人形,不是她認識的某一個人,而似乎是一個代表著權威和力量的綜合體。


    “這是……領導剛才說的,我所畏懼的權威角色嗎?”


    野獸娃娃麵對著這個男性虛影,強撐著不退,但已經害怕的渾身發抖,幾乎要炸毛了。


    葉雲兮其實也有點慫,但她覺得自己還是比小獸娃娃要強多了,而且本就應該是表意識來承擔,便走上前去,擋在娃娃身前。


    她深唿吸了一下,平複著自己的恐懼,默默迴顧著自己對於權威角色的理解。


    權威角色的權威,其實並非真的是他們自帶的王霸之氣,而是屈服於權威之人所給予。


    在屈服的同時,也交出去了承擔責任的勇氣和力量。


    於是,屈服之人就可以不再承擔某些責任,他們不用自己做出決定,隻是聽從命令,他們也不用自己承擔後果,因為後果應該由發出命令的人來承擔。


    他們的人生變得輕鬆而又軟弱。


    一切都可以抱怨“是別人讓我這麽做的,他的決定錯了,都怪他!我又有什麽辦法,我隻是個聽指令的!”


    葉雲兮抬起頭,麵對著那個男性虛影,伸出手來,鄭重道:“我取迴我投射給你們的權威和力量。”


    對麵的虛影迅速稀薄,但還殘留了一點。


    葉雲兮以為自己理解的不夠,伸手抓了一把,卻似乎觸碰到了奇怪的能量。


    “這是……虛榮和膨脹?”


    在她的認知中,虛榮和膨脹總會伴隨著權威和力量而滋長。


    她下意識甩了甩手,卻甩不掉。


    “我好像……有點想要它們。”她喃喃道,“可是我感覺如果我吸收了它們,我就真的會膨脹自大了。可是,自大不還是自卑的代償嗎?”


    她默默感受著自己的自卑,試著去承認它,而不是捂蓋子式的代償它。


    於是那一點虛榮和膨脹也就隨之消散了。


    當然這種簡單的處理隻是一種提醒和認知,並不是就此就能夠擺脫這種負麵心態,一勞永逸。


    於是“人際關係”這一大塊虛影終於處理完畢了。


    葉雲兮鬆了口氣,轉向剩下的兩塊:陌生的環境,以及學習的壓力。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常做的夢:迷路、追逃,以及上課和考試。


    “沒有處理好的創傷,真的是會日日夜夜的在生活中重現,不斷的提醒我要去好好麵對它們呀。”


    她小時候並不路盲,當然也是因為小城市的生活範圍足夠小,沒有路盲的客觀條件,總之她確實沒有這方麵的記憶。


    倒是初到寧城的時候,每次出了門都找不到家,險險沒有走丟,印象十分深刻。


    “而且……迷路的夢,其實也是因為迷失了人生的方向啊。”她閉上眼睛,唿出一口氣,睜眼仰望著青和星空,“但是現在,我想,我不會再迷失‘迴家’的方向了吧。”


    青輕笑,點頭。


    “最後……學習壓力啊。”葉雲兮有點愁眉苦臉,“我現在也依然有學習壓力啊,雖然和當年不太一樣……”


    她迴想著,其實據家人說她小時候成績是很好的,她自己對於小時候的成績其實沒什麽概念,大約也是因為過於輕鬆,沒有留下印象。


    但初到寧城之後的瘋狂填鴨式補課,並且完全侵占了興趣愛好的時間和空間,讓她對於學習逐漸失去興趣,隻留下了麻木的機械式重複練習。


    “說起來……我偶爾會夢見對某一門課程非常感興趣,一定要深入學習一下,然後醒來之後興趣迅速衰減消失,這大約也說明了天然求知欲是被後天壓力和創傷所壓抑掉的吧?


    “其實這和我現在的學習壓力也是有共通之處的啊,並不是說科目有多難,而是提不起學習的興趣啊……”


    葉雲兮無言的歎了口氣,拍了拍最後的那塊虛影:“希望能有一天,我能夠找迴天然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被分割的龐大虛影的最後一塊也緩緩散去了,隻餘幾縷青煙嫋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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