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庭院如積水空明,風吹竹林,沙沙的葉子聲、噠噠的馬蹄聲、樂曲聲交織在一起,這個夜晚極其美妙。


    隊伍即將到達北苑的龍鱗渠,楊廣心中無比快活,高吟:“洛陽城裏清夜矣,見碧天散盡,涼天如水,須臾山川生色,河漢無聲。一輪金鏡飛起,照瓊樓玉宇,銀殿瑤台,清虛澄澈真無比,良情夜不已。”


    自得其樂之時,一列隊忽從竹林旁閃出,楊廣以為他們是刺客,迅速捏上腰間的佩劍。


    “拜見皇上!”那些人一同下馬,齊刷刷跪下,為首的那個人說道:“卑職劉維,奉皇後命令,前來送信。”


    楊廣定睛一看,見是宮裏的牛千衛,他放下心,但不悅情緒迅速籠罩了他,他沒好氣道:“有什麽事非得現在說不可?掃興!”他翻身下馬,走過去,踹劉維一腳,說道:“信呢?”


    那人恭恭敬敬地呈上了,楊廣接過信,又翻身上馬,揚聲道:“咱們走!”


    他與一千多名宮女騎馬離開,現場隻餘一片塵埃。


    迴到山齋院,楊廣撕開信封,在燈下讀信,越看,他的臉色越凝重,立即讓人轉準備迴宮事宜。


    不過兩日,楊廣迴到宮中,這個消息讓張麗華吃了一驚,她嘀咕道:“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不是要待上兩個月嗎?”


    小沛支使開眾宮人,神秘兮兮道:“紅紅說,皇上迴來時,臉都是黑的。”


    知覺敏感的張麗華馬上問道:“皇太子出事了嗎?”


    “皇太子那兒,倒沒有什麽變化,不過,皇上一迴來就進了仁壽宮。”仁壽宮是皇後的住所。


    張麗華蹙眉,擺擺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原想派人查明消息,但在這時候輕舉妄動明顯不是好對策,她壓下猜疑,決定‘敵不動,我不動’。


    楊廣迴來幾天,竟然一反常態,多天不曾踏進華瑩宮,連最寵愛的小兒子楊杲都不來見一麵,宮裏倒流傳著些風言風語,說著名術士安珈陀即將進宮給諸位皇子看相,大家都知道楊廣是個挺迷信的人,都偷偷在後麵猜測三位皇子的命數運勢。


    “主子,你也不用擔憂,說不準是皇後想和外麵術士切磋切磋,故意找了這麽一個借口呢!”小沛道。


    “她也懂這些?”


    “不僅會這些,我聽說,皇後還會行醫救人呢!”


    張麗華低歎道:“也不早說,現在,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麽事,竟使楊廣這麽反常。”


    “小沛,你讓人去麗春宮,把阿霽叫過來。”


    第二日,楊廣讓張麗華帶楊杲去見病危的太子,彼時才剛踏進宮門,張麗華和楊杲便看到床上躺著的直挺挺的太子和他身邊坐的一襲黃袍的楊廣。


    “父皇!”楊杲跳下地,朝他跑去,楊廣順手撈起他,輕聲道:“你哥哥睡覺呢,不要吵到他。”


    張麗華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楊廣朝她招招手,輕聲喚道:“過來。”


    張麗華乖乖走過去,行了一禮,楊廣的眼神不自覺地往上移,張麗華把他的神態捕捉得清清楚楚,她垂頭,掩住神色。


    “父皇,你都迴來這麽久了,怎麽不來看我?”楊杲的小嘴巴高高翹起,楊廣見了直笑,說道:“父皇不去找你,你就不會來找父皇嗎?”


    楊杲想了挺久,覺得似乎也是這個理,一旁的張麗華插嘴道:“季子以為皇上不喜歡他了,隻顧著傷心去了,哪裏想過要自己過來探視?”


    “嗬!你倒是明白。”楊廣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他歎道:“禦醫說,昭兒的性命就在旦夕之間。”


    “行醫的都是挑嚴重的說,太子年紀輕輕,哪會這麽輕易離開?”張麗華道。


    楊廣不迴應她的話,反而迴憶道:“昨晚昭兒醒來了一次,他說,他做了個夢,你知道是什麽嗎?”


    她搖搖頭,直勾勾瞧著他,傾聽他的話,他撫撫她的頰邊,又很快把手移迴楊杲的臉上,他道:“昭兒說,他夢見天下大亂,流民四起,最後,季子坐在最高的那個位子上,平定叛亂,天下歸一。”


    前幾天聽了皇後的話,楊廣心中對蕭貴嬪母子起了猜忌,昨晚又聽楊昭這麽說,他差點就想把他們關進冷宮裏。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就算親生兒子也不可以!他楊廣還身強體盛,用不著任何人來提示他讓位!更何況季子還隻是個黃毛小兒!


    越想他的臉越冷,簡直像蓋了一層冰霜,楊杲離他近,被他緊繃的臉嚇到,委屈道:“父皇,你真兇!”


    又奶又軟的這句話把楊廣從雜念中拉迴來,再一看,燈光下,小包子軟軟嫩嫩的,眸子裏寫滿懵懂清澈和不知名的害怕,他長籲一口氣,心道:“季子不過三歲,我未免想得太早了。”


    但又想起皇後的勸誡,他終是下定了主意,說道:“來,季子,我們跟你大哥玩個遊戲。”


    楊杲興奮地鼓掌,張麗華起身欲迴避,楊廣道:“貴嬪,你也留下。”


    他打的是什麽算盤?張麗華一邊在心裏想,一邊勸阻道:“大皇子養病要緊,若打擾他的清淨,那就不好了!”


    楊杲也想到這一茬,他道:“大哥哥在睡覺,我們怎麽能吵他呢?”


    母子二人軟磨硬泡,楊廣終於應下,又親自把他們帶到宮門外,張麗華覺得自己和兒子就像是小動物一樣,被楊廣把控在手上,這種感覺十分不妙,連小小年紀的楊杲都感覺到楊廣的不對勁,他眨巴著天真無邪的大眼,道:“父皇今天好奇怪!”


    楊廣感覺到他的恐懼,輕拍他示以安慰,說道:“沒事,季子別怕,我們就站在這兒。”


    可過了半刻,現場仍舊沒有一絲動靜,楊杲都待不住了,在楊廣的手上亂動,抱怨道:“好熱啊!我快被蒸熟了!”


    楊廣瞥向藏身在右宮牆的安珈陀,安珈陀正閉著雙眼,高舉白旗,嘴裏念念有詞。


    “唉,不管他們母子是不是真龍,早點現身吧!不然要把人曬化了!”楊廣在心中吐槽。


    腹語剛停,方才還是豔陽高照,頃刻之間,風雲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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