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上下很快知道新來的陳國女子麗兒得罪了晉王殿下,晉王一向寬宏大量,但這次居然氣得趁夜離開麗兒的小姣居,想想也知道他該有多生氣。


    下人們為避其鋒芒,很快疏遠了幾個陳國侍婢,陳霽、陳婤的處境本就艱難,下人的有意針對更讓她們感覺如履薄冰,還好晉王妃寬厚,知道下人針對她們,她特意賞賜她們許多東西,並提高她們的待遇。


    兩個女孩子都是簡單善良的人,很快對晉王妃感激在心,張麗華卻時時勸她們要多加提防。


    “會咬人的狗不叫,你們可別小看了這個嬌小的隋國美人。”張麗華道。


    陳婤道:“可是,她是府裏的主母,如果不依附她,我們又能靠著誰呢?”


    “靠自己。”張麗華的神色變得慎重起來,她道:“隻有女人才是女人的敵人,特別是聰明的、看似無欲無求的女人。”


    她低歎道:“我走之後,你們二人要牢牢抓住楊廣的心,這個府裏,隻有他能做主,把他攥好了,就沒人能欺負得了你們,當然,你們也不要與晉王妃起衝突……”


    “母妃,你要走?”陳婤叫道,陳霽拍拍她的手,示意道:“小聲些。”


    陳婤捂住嘴巴,抓住張麗華的手臂,說道:“你要去哪兒?”她的眼睛紅彤彤的,像一隻小兔子,看著又要哭了。


    “還記得上個月小姣居的事情嗎?”張麗華低聲道。


    此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陣細碎的聲響。


    “誰!”陳霽飛快打開門,衝出去找人,庭院卻不見人影,初雨過後的泥土微微濕潤,窗前的地上散落著細碎的泥巴,她蹙眉,迴去關緊房門,說道:“有人偷聽。”


    陳婤大驚失色,顫聲道:“母妃,他們會不會,會不會已經發現了?”


    “莫慌。”張麗華說道:“記得我讓你們警惕的晉王妃嗎?”


    陳霽脫口而出道:“是她?她懷疑了?”


    張麗華‘嗯’了一聲,說道:“是她,前兩日我見一男子在我院子裏,形跡可疑,因此四處打聽,從府裏人口中探得消息,那位正是楊廣的謀士宇文化及,是晉王妃約請進府的,我放心不下,借著楊廣鬆懈之時藏入書房,在那裏偷聽他們講話,宇文化及勸楊廣殺我,楊廣一時未能下定決心。”


    “所以,我決定離開。”


    陳婤苦巴巴道:“憑母妃這樣的天香國色也要避讓她,那我們兩個可如何是好?”


    “母妃,你打的是什麽算盤?”陳霽開門見山道。


    張麗華噗嗤一笑,拉她們兩人坐在床上,笑道:“阿霽這一問可問到點上了。”


    “俗話說,愛情隻存在於‘未得到’和‘已失去’之間,楊廣沒得到我時,朝思暮想,恨不能時時刻刻膩著我,晉王妃聰明絕頂,自然知道這一點,所以,她故意把楊廣推給我,果不出她所料,不管是哪張臉,看久了總有看膩的一天,楊廣自然待我不如從前了。”


    張麗華把晉王妃的如意算盤看得明明白白的,但她不阻止事態發展,因為楊廣多疑,他雖然仰慕她,但因為她曾經的身份,仍對她懷有深深的芥蒂,再加上外界的壓力、對晉王妃的愧疚……這一切像個定時炸彈一樣,遲早有一天會爆發,她寄人籬下,生死存亡都係在楊廣的身上,如果他生起殺心,她就很難逃過一劫了。


    “嗬,我不打算對抗他的喜新厭舊心理,所以,我要讓他失去我。”張麗華道。


    陳婤疑惑道:“失去?不迴來了嗎?”


    “當然,張麗華不會迴來了,麗兒也永遠不會迴來了。”


    兩天之後,陳國女人麗兒逃出了晉王府,晉王妃鎮定如山仿佛一切都在所料之中,晉王卻暴跳如雷,讓家丁們找了一輪又一輪,翻遍了整個長安城,當然,一切都是在低調中進行的。


    書房裏,楊廣的手上攥著一張紙,紙被揉成一團,須臾,他強忍怒火坐下,再度攤開紙張,諾大的白紙隻寫了一行字‘楊廣,你太無趣了,皇上比你好一萬倍’。


    皇上是誰?他當然知道!不就是那個懦弱無能的陳叔寶嗎?她居然拿他跟陳叔寶那個亡國之君作對比,還說他無趣,這是瞧不起他嗎?


    陳叔寶懂詩詞歌賦作曲又怎樣?他楊廣也懂!他陳叔寶是亡國君主,但他將會是最偉大的帝王!就他陳叔寶?他配拿來跟他比嗎?


    更令他生氣的是還是張麗華對他的態度,他之前很自信天下沒有女人能逃脫他的手掌心,脫離他的溫柔攻勢,但現在,他不能確定了。


    時間迴到一天前,楊廣來到張麗華的小姣居,想找出她離開的線索,翻來覆去之後,下人們從她緊鎖的櫃子發現陳叔寶的畫像、陳國皇宮的風景圖、她寫的思念故國詩曲……


    每一個作品都驚豔絕倫,他當時再度為她的才華傾倒,可思念仰慕的心情沒持續多久,他又在屋子角落發現了一支覆滿灰塵的金釵,這是他送給她的,當時,他剛得到張麗華,正是濃情蜜意之時,他親手為她打造了一支玉釵,而這玉釵,現在正可憐地躺在角落裏,躺在地上,釵上的珠子被毀得七零八落。


    驚疑暴怒之下,他令人翻出她所有東西,這才發現,她根本沒把他送的東西當一迴事,首飾、衣服被扔進同一個箱子裏,被蟲蛀得不成樣子,而她從陳國帶迴來的那件簡單樸素的木簪被她擦拭得光潔如新,還閃著亮光。


    他怒氣衝衝,鬱悶得難以排解之時,服侍陳麗華的小舟又補上一刀,她道:“麗兒姑娘常常被夢魘嚇著,半夜起來後就不再入眠了,一直坐在窗前吟詩流淚,曲中內容,盡是……”


    “是什麽?”楊廣氣得差點失去理智,他低吼道:“快說啊!”


    “盡是對故國、前夫的思念。”小舟哆哆嗦嗦道:“麗兒姑娘從不讓我們近身,說,她不喜歡不喜歡她的人,說多個人的寂寞不如一個人的寥落,所以,所以,婢子從未真正走近麗兒姑娘,知道的僅僅有這些。”


    張麗華啊張麗華,你可真是冷心冷肺啊,我為你做了那麽多,原以為你就算不傾心於我,也該對我有點意思,沒想到我費盡心思討好你寵愛你,你心裏還是沒我,這就算了,你居然到現在還想著那個窩囊廢!


    時間迴到現在,他狠狠捶桌,道:“逃跑?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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