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用過膳食之後,寬昔把朱佑洹安排在了自己的廂房隔壁,她翻來翻去就是睡不著覺,起來,點燈。


    洹兒說,他兩天後就要離開了,這怎麽行?這次離開,說不定與我就不會再見了,不行!我決不能讓自己成為他的過客!


    想起宮內那位多年來始終受到獨寵的娘娘,她心道:“你可以霸占皇上,我也可以霸占他。”


    想到這兒,她脫下一層一層外衣,隻穿了一件桃紅色的肚兜,她掩住半張身子露出雪白的背。


    “啊!”她淒厲的叫著。


    四周萬籟無聲,寬昔又扯著嗓子大叫,兩三聲之後,門被猛然推開,談允賢提著扁擔衝進來,叫道:“怎麽了?怎麽了?”


    一見床上的寬昔衣衫不整,她紅著臉,轉過眼去,再一聽,門外有腳步聲,她跑出去一看,原來是朱佑洹,她忙叫道:“沒事,你別過來了!”說罷跑迴去關門。


    朱佑洹疑惑不解,但還是乖乖迴去,廂房內,寬昔漠然的看著她的小師妹,心道:“鬧事精,什麽都被你給破壞了!”


    談允賢仍然緊握著扁擔,問道:“寬姐姐,房裏有耗子嗎?”


    寬昔點點頭,用被子蓋住整個身體,歎道:“剛剛可把我嚇壞了,幸好你過來了,謝謝你啊!”


    談允賢笑得如春花燦爛,她道:“不客氣,既然沒事,那我迴去睡覺啦!”


    想了想,寬昔道:“我仍有點兒害怕,你可以留下來陪我嗎?”


    兩人一同躺在床上睡覺之時,寬昔翻過來與她麵對麵,道:“賢兒,睡了嗎?”


    “還沒,怎了?”


    寬昔貼近她摸摸她的發絲,低聲道:“今天,看到洹兒,我就想到了那時候的我。”


    “那時,我與你一般大小,不對,比你大點,僅憑一腔孤勇,到皇宮做了洹兒的侍醫。”


    “住在宮中,我每天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地做著我的事,恨不得時刻把洹兒放在手心,我把他看成親生兒子一樣,洹兒也很喜歡我。”


    說著說著,她的淚不斷滑落,談允賢給她擦淚,道:“寬姐姐,別說這些陳年舊事了,現在日子可好了!”


    寬昔搖頭,她叫道:“不!你不懂!這哪裏是好?”


    她哽咽道:“原來我們都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但是,僅僅因為她懷孕,她懷上小皇子後就不理洹兒了,皇上也一樣,把那個‘天賜之子’看得比眼珠子還重要,竟完全冷落了洹兒,洹兒天天在我跟前哭喊。”


    “我也是傻,我怎麽以為讓洹兒裝病就能讓洹兒複寵呢?不可能的!不可能!他們那麽絕情,那麽狠心,一旦不喜歡了,就可以完全丟掉!他們是如此高高在上,平時裝得寬宏大量,但連幼兒的一句哭泣都忍不得!”


    談允賢默默傾聽,心道:“寬姐姐為什麽要這樣說呢?娘跟我說,皇後娘娘最好了,還把藥賜給我和弟弟,救了我們一命呢!”


    寬昔自顧自說了一大堆抱怨的話,之後,她擦擦眼淚,總結道:“紫禁城就是個牢籠,是個吃人的地方,賢兒,你以後若要治病救人,記得去更廣闊的天地,不要闖進那個地方,不然,你這麽單純的人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的。”


    天真無邪的談允賢很快相信她這一套說辭,她連唿了幾口氣,道:“吃人的皇宮,我不會進去的!”


    寬昔這才放下心。


    可兩天之後,她很快發現自己要防的不是談允賢,而是離別,彼時,她哭得泣不成聲,朱佑洹還是絕情的走了,頭也沒迴一下。


    談允賢心疼她,安慰道:“寬姐姐,他走了還有我呢,我陪著你。”


    寬昔點點頭,心裏卻道:“你能帶給我什麽?你隻會吃我的用我的,什麽都不能帶給我。”


    ……


    朱佑洹一走就是好幾年,這幾年間,他常迴京城探視她和談允賢,少年少女的感情來得如此熱烈和猝不及防,談允賢很快不顧寬昔的反對和阻攔,與朱佑洹一起深入民間,治病救人,寬昔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她寫信給談綱,她也隨他們到民間,她寫信給宮中好友,讓他把兩人的情況上報給皇帝皇後,她在兩人中間挑撥離間……所有種種,能做的她都做了。


    無力,她深深地無力。


    深情的基因會遺傳,朱佑洹完整的接收到了他父皇的基因,外麵的鶯鶯燕燕迷人眼,但不能動搖他的心。


    他漸漸變成了俊美優秀的青年,但身邊至始至終都是那個打扮簡單樸素的女子。


    終於有一天,他把她帶進了宮,他跪在皇帝、皇後麵前,說道:“求父皇母後成全,讓賢兒做我的太子妃吧!”


    彼時,朱見深和萬貞兒麵麵相覷,萬貞兒對朱見深道:“你決定,我聽你的。”


    朱見深同樣對她道:“你做決定,朕聽你的。”


    聽見哥哥迴來的朱佑沂急匆匆地跑進宮,聽見他們的對話,哈哈大笑道:“那我做主,讓你娶了那個姑娘好了!”


    那時,朱佑洹還在滿眼期待地看著他們,見父皇、母後一聽到弟弟的聲音臉便柔和下來,他已分不清這是羨慕還是妒忌,他站起來,笑道:“沂兒。”


    朱佑沂摟住他,笑道:“太子哥哥迴來了,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們有多想你!”


    “母後常拿你畫的畫賞玩,連紙都磨破了,父皇還用你的箭教我呢!皇奶奶天天在昭仁宮前等著。”


    聽到這話,朱佑洹眼淚不斷淌下,他道:“我迴來了,迴來了。”


    他看向萬貞兒和朱見深,他忽然不敢確認他們對自己的思念,他重重點下頭,說道:“父皇,母後,兒子晚上再來問安,現在,我先去看看皇奶奶。”


    “去吧!”萬貞兒想到那個和自己同樣年紀,自己頭發烏黑,雙眼明亮,她卻兩鬢斑白,蒼老得幾乎走不動路的人。


    萬貞兒道:“好好陪陪你皇奶奶,今晚不能迴來也沒關係。”


    她歎氣,看著大兒子遠走,朱見深道:“既然不舍為什麽不留下他?”


    萬貞兒嘟囔道:“她養大的,她更有資格。”


    “我們告訴他真相吧,別留了遺憾。”朱見深道。


    “不!他若連詢問的膽量都沒有,活該一輩子被蒙在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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