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走遠,熊槐才低頭,替懷裏人擦幹淚水,心疼道:“怎麽哭了?”


    “下妾有一言想與大君說。”鄭袖跪下,熊槐沒等她跪到地上便攙住她的手,輕聲嗬斥道:“胡鬧!都懷孕了還不顧惜身子,以後有好苦頭吃!”


    “大君,您都知道了?”鄭袖眼裏半是驚訝半是憂慮。


    熊槐輕歎,半摟著她往迴走,說道:“不穀途經此地,見你和靈均相談甚歡,便過來瞧瞧……你說!不看不知道,一聽嚇一跳,有孕在身那麽大的好事你怎麽瞞得死死的呢?這不是要人替你憂心嗎?”


    “大君。”鄭袖停住腳步,抓住他在腰上的手,認真道:“大君,您讓下妾迴昭府吧!”


    聞言,熊槐冷笑,說道:“然後,再也不迴來了?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昭府老死是嗎?”


    鄭袖潸然淚目,抽抽搭搭道:“大君,是您先不要下妾的,既然您不喜下妾,又有了新人,何苦要留我在宮中受苦?望您仁心,顧念舊情,讓下妾迴去,長伴青燈,做個自由自在的快活人吧!”


    “休想!”熊槐衝口而出。


    “迴去看看是可以,長住不行!”


    “大君!”鄭袖目光堅定,熊槐突然不能直視她的雙眼,用手覆蓋在她的眼皮上,柔聲道:“孜孜,是不穀不對,別鬧了,我們好好養著孩子,好好過好不好?”


    熊槐突如其來的示軟讓鄭袖連同周邊宮人都呆征了幾秒鍾。


    “大君,下妾沒有怪您的意思。”鄭袖衝進他的懷中,兩手環住他的腰,把眼淚都擦到他的大襖上。


    她道:“下妾隻是自責,怨恨自己做不到冷靜,做不到無動於衷,我知道,妒婦很醜,我也知道,現在我的模樣醜極了,可我也不能控製自己。”


    “大君,每當看見您踏進魏美人的屋裏時,我就心神不安,孤枕難眠。”


    “從前在鄭地時,下妾常看話本子,裏麵有言‘一生一世一雙人,半醉半醒半浮生’,妾真傻!竟傻傻當了真,把自己置於這等境地!”


    她嗚嗚地哭起來,利落轉身,說道:“與君相知是妾這一生最美好的事,妾走了,望君珍重,忘掉妾拈酸吃醋的醜陋模樣,隻記得巫山相遇之日便好!”


    “愛妃!”見她捂臉逃走,熊槐心急如焚,幾步跑上去,不顧禮儀,摟住她,抱起她。


    “放手!讓我迴去!”她的力道非常大,熊槐險些抓不穩。


    “別動,你就算不愛惜自己,也要顧著肚裏的這塊肉。”


    一聽這話,鄭袖果真不再反抗,可仍啼哭不止,熊槐又羞又愧,既煩躁又無奈,低聲道:“你莫要哭了,這次迴去後,不穀就把魏美人趕走,省得你煩憂。”


    “真的?”美人眨著淚眼問。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熊槐把她放迴地麵上,輕聲道:“不穀即刻讓人把魏美人送走,你安心養胎便是。”


    “那,魏國君主……”


    “手下敗將,不足為懼。”


    “魏美人那麽漂亮,你舍得?”鄭袖淚珠偷彈,低聲道:“你莫要戲耍我,當日你也是這麽說的,結果不過兩月就變了,現在的承諾是認真的,日後的變心也是真的。”


    熊槐被揭了短,麵紅耳熱,強行辯解道:“你信不穀!不穀平日裏自律修心,是那魏哀王,那老頭兒設下美人計迷惑我!這都是他的詭計!愛妃,我們莫中了他們的詭計!”


    鄭袖差點笑出聲來,心道:“真會推卸責任。”


    這種話不就相當於現代的小孩子沉迷手機被批評後說:“不是我自製力差,隻怪手機製造商把手機造得太好玩了!”


    但她不會再揭短,而是故意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啊,這魏哀王怎麽這麽壞呀,居然想出這一條驚天大計,先前我在閨閣時就聽說過,魏哀王被我國打得落花流水,原以為他們怕了,沒想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心思歹毒的魏國居然還想通過邪門歪道來毀我楚國基業!”


    她作出義憤填膺的模樣,破口大罵道:“這老匹夫真真氣人!離間我夫妻感情,害我楚國後宮震蕩!我真該生吃了他的肉!”


    鄭袖的憤怒是他所料不及的,他賠笑道:“愛妃,那老東西的肉太老太柴,別管他,離殿那麽久,你肚子餓了吧,走,我們迴去,讓人設宴,吃點好的。”


    鄭袖麵色稍霽,牽著他的手迴宮。


    踏進屋裏,放上炭火盆,身子很快迴暖,她嬉笑不斷,熊槐也心情大好。


    交談之際,宮內陰風刮起,熊槐湊近炭盆,瑟瑟發抖,問道:“愛妃,你有沒有覺得冷?”


    “沒有啊,挺暖和的。”


    熊槐見她已脫了外衣,肚皮微微鼓起,一時起意,摸了摸。


    一邊摸著,一邊又想到:殿門合得嚴嚴實實的,也放了炭盆,不穀穿著厚厚的皮大襖,竟然還覺得很冷,那我的子民們呢?他們有的是老弱病殘,也有像孜孜一樣的懷孕婦人,他們既沒有炭盆烤火,也沒有皮襖穿,不是更加冷得難受嗎?


    還有,那些匆匆趕路的遊客們,他們不會被凍死嗎?


    想到這裏,他拉住鄭袖的雙手,道:“愛妃,不穀欲送天下百姓和遊客木炭,讓他們能度過一個溫暖的冬天。”


    “你是‘雪中送炭’的見證者啦!”佘佘在鄭袖腦海裏尖叫。


    鄭袖馬上給熊槐深深行了一禮,應聲道:“這是天大的好事,大君心懷天下子民,時刻不忘國計民生,下妾佩服,孩子也會為您驕傲的。”


    熊槐收到了鼓舞。心情激蕩,恨不得立刻馬上去頒布指令。


    他低頭,親親鄭袖的手指後,飛也似的走出去。


    鄭袖莞爾而笑。


    這個男人之前被保護得很好,還留有年輕人的天真急切,除了騷話多點,平時倒是真性情。


    不像她,她已經老了,剛成年就老了……


    “憂思過度,必定早亡。”佘佘的聲音在她的腦裏迴蕩。


    “呸!你才早死!”鄭袖毫不猶豫反擊。


    佘佘鬱悶道:“原先還怕你會多想,會傷心,現在一看,是我想太多。”


    “本來就是你想多了,老娘生性樂觀,既然開心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反正都要活著,為什麽不開開心心的像個傻子一樣活著?”


    “你倒樂觀。”


    “這說的什麽廢話!”


    佘佘:這話沒法聊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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