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焦急和無助,她都懂,問題是眼前的狀況讓她無法對他坦白一切,現在的她,隻能想如何甩開他、如何讓他遠離自己,否則一旦她必須迴宮時,他是不是要隨她去赴死?


    她隻能看見生死,沒辦法替他承受,為此她更恨自己的無能,空有看得見,卻沒擁有改變的能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地聽見些微聲響朝她逼近。


    她知道他坐上床畔,像往常一樣替她將被子該妥,溫熱的長指在她頰上輕移。


    「小滿兒,我這皇帝隻為你而當,這個帝位,我隨時可以不要。」


    明小滿皺起眉,沒搭腔,假裝入睡。


    這怎麽可以?


    她的哥哥明明就是當皇帝的料,隻要他在,可以造福更多百姓,說不準還可以幫助更多的玄人,所以,他怎能不當皇帝?


    「想起我,快點想起我,我的小滿兒……」他破碎低哺,輕吻上她的唇,不敢躁進,隻是輕柔貼覆。「別把我給忘了,不準忘了我……我想你想的心都快碎了,你可知道?」


    明小滿鼻頭一酸,盈在眶底的淚水難以抑製的滑落。


    「小滿兒,你的眼淚是為誰而留?」他吻去她的淚水,躺在她身側,輕輕地將她擁入懷裏,「是為我?是為我吧……」


    除了他,這天地之間,還有誰能教她魂牽夢縈?


    如果可以,她也想緊緊迴擁他,但她不能,隻能佯裝入睡,偷偷貪得一些他懷中的暖,嗅著他熟悉的氣味。


    她很累,真的很累。


    哥哥是當皇上的料,她卻不是當皇後的料。


    她什麽都不會,隻會扯他後腿……


    翌日醒來,明小滿一張眼便見李彧炎神清氣爽的坐在床畔,揚開柔情的笑。


    差那麽一點點,她就要在恍惚之間撲向他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她嚇得退向內牆。


    原以為她會一夜不成眠,然而在他的懷抱裏,她居然迅速睡死,還是這些時日以來睡得最後的一夜。


    「朕找你一道用膳。」


    「差人告訴月盈一聲便可,你……不用特地到這裏告知。」她發現他換上了沉紫色鑲毛邊錦袍,長發像往常一樣束環,不再戴冠,俊目豐神,看起來神采奕奕,像是沉浸在某種喜悅。


    「朕已經差人將早膳端來。」


    「鳳皇與其紆尊降貴的伺候我,為何不趕緊迴宮?」趕快迴去,也許還有機會可以改變什麽,畢竟朝中還有淩和烏靈,以及許多受他倚重的大臣。


    李彧炎狀似置若罔聞,自顧自地說:「待會吃完早膳後,陪朕到北驛的市集走走。」他說著,擰起一旁金盆裏的濕手巾,輕拭她的臉,順著她秀美的眉,滑下她秀潤的鼻、分明的棱唇,再牽起她的手輕擦著。


    明小滿望著他的手,冷聲道:「……月盈必須趕緊迴程迴泰漠。」在她有孕在身時,哥哥總是每日幫她擦臉擦手,伺候得非常周到,但現在她不能眷戀了。


    「不,你要待在這裏。」


    不容置喙的口吻和獨斷放肆的用詞,讓明小滿錯愕抬眼,對上他眸中的霸氣。


    她低估了他的情癡。


    一個願意和她生同寢、死同穴的男人,怎麽可能在沒喚醒她的記憶之前放她遠行?他根本從一開始就打算將她束縛在身邊,不讓她從眼前離開!


    「我……」


    李彧炎淡聲打斷她未竟的話,自顧自地說:「雖說北驛的市集比不上皇城,但是珍奇古玩不少,尤其是來自各國的雕飾物品,甚至是雕版、離柱,甚至是版畫……」


    「我要迴泰漠!」她抽迴手,氣惱的吼。


    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她隻是一個玄人,一個比豬狗還不如的玄人,為何他寧可棄天下而守護她?難道他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都仰仗他而活?少一個她,有什麽關係?


    李彧炎不氣不惱,淺啜著笑,「沒朕的允許,你哪裏也別想去。」


    「你為什麽要這樣待我?我是泰漠太子侍妃,你不可以軟禁我!」她掀被起身,卻被他強壓在床上。「放開我!」


    她怒不可抑,氣自己竟將他束綁的如此徹底。她不信他壓根沒發覺穆納嶽的異狀,然而他卻寧可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她身上!


    他隻是神情哀傷地注視著她。「你怨朕也好,恨朕也罷,朕決定的事,誰都更改不了。」


    「我討厭你!」


    「那又如何?」她的話語如刀,殺進他的心坎裏,痛著,他卻寧可痛也要得到她,就像辟邪典那一晚。「討厭吧,憎恨吧,朕歡喜得很!」


    看他眼露癲狂,進現某種危險警訊,明小滿閉上了嘴,水靈的眸震愕得發直,盯著他被思念折磨得快要發狂的魔魅神情,不禁悲從中來,卻已無路可退。


    「……就是你留得下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向來,她最懂得的,就是如何傷他,知道他的弱點在哪,要怎麽刺,他才會痛。


    他果真神情恍惚,但又木然的垂下長睫,低啞笑開。「至少還留得住人。」他不怕命運弄人,更不怕被命運擺布,隻要她在身旁。


    為了她,不要皇朝、天下又如何?那本就全是為她而得,沒有她,一點意義都沒有,管他什麽蒼生,他此生隻為她而活。


    「是嗎?那麽,便由你吧。」她閉上眼,不讓淚水淌落。


    李彧炎滿足的輕輕將她抱起。「先吃早膳。」


    「我不餓。」


    「聽話。」他軟聲哄,「一路上你吃得並不多,不能再不吃。」


    明小滿張眼,豆大淚水滑落。「如果你不讓我走,我就不吃!」


    李彧炎本就形容枯槁,斂笑之後更顯憔悴寒駑。「……不要逼朕。」


    為何他費盡心思愛她,她完全感受不到?為何她總是想逃離他?她明明愛他,不是嗎?


    「是你在逼我。」她抿緊唇,淚眼婆娑,教她看不清他的眸色有多狂亂,麵容有多扭曲。


    「由不得你!」他逕自端來早膳,舀了口禦廚準備的素菇粥,硬是喂入她的嘴裏,但她卻立刻吐在他臉上。


    抹去臉上的粥渣,李彧炎神色未變,端碗喝上一大口粥後,猛然將她扯進懷裏,以嘴強行將粥注入她口中,緩緩地喂著,強迫她吞下。


    明小滿想掙紮,卻被鉗製的無法動彈,見他要再喂,忙喊,「我自己吃!」


    聞言,李彧炎才爽朗笑開。「真聽話。」


    為何她覺得他似乎不太對勁?


    「來這兒,朕特地要禦廚跟來,準備了幾樣你愛吃的。」李彧炎笑得開心,強硬地拉著她來到桌前,桌上擺滿的皆是她最愛吃的膳食。


    但她卻半點食欲皆無,隻因他的模樣嚇到她了。


    「吃。」


    輕滑語音似魅,讓明小滿沒來由的顫了下。


    她想起邪典那晚,她幾乎將他逼狂,然而,那份狂意又不如眼前的他來的失控,他的眸色混濁不清,看起來似乎……連理智都快要消失不見。


    是她害的嗎?


    「小滿兒,要哥哥喂嗎?」


    聞言,她眸底的淚水倉惶落下,看他夾菜湊近,她隻能順從的張口,任憑淚水不斷滑落。


    「噓,不哭,哥哥陪著,你別怕。」他摟過她,好珍惜、好珍惜的吻上她額上的鳳凰刺青。「待會哥哥陪你逛市集。」


    由著他喂著,明小滿根本嚐不出半點美味,隻嚐到滿嘴苦澀,和無力迴天的絕望。


    【第十七章】


    風雪數日之後,難得的,北驛附近竟露出淡淡日光,市集上的人潮因此更加熱絡,叫賣聲不斷。


    北驛為諸國進入金雀或者是北行南下的駐點,許多來往商賈都會到此一宿,加上李彧炎登基後推行商道,更讓北驛形成一座大型市集。


    「你瞧,這個獸雕栩栩如生,雖隻是以梨木雕製,但這樣的雕工,在皇朝裏也算是少見了。」李彧炎做常服打扮,外頭罩著先前明小滿親手繡的鳳凰披風,一手牽著她站在雕版攤子前。


    他隻帶幾名貼身隨侍,隻因他的執著。


    穆納嶽快馬迴金雀皇宮,算算時辰,說不定這個時候他的人馬已經抵達,又有段詢接應,還有暗伏在屠靈山哨口的兵馬,隨時可能一舉攻進宮,他怎麽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裏逛?


    「小滿兒?」


    低啞的嗓音逼近耳邊,引起她一身驚顫。


    每當他這樣喚她,她總會覺得他神色恍恍惚惚,好似人在,魂卻不知已飛到何處。


    「沒看見喜歡的?」他輕扯她,逼迫她抬眼正視自己。


    「……我要迴去。」


    李彧炎當沒聽見,繼續拉著她朝下一攤走去,見那商人賣的是各式麵具,不禁高興地挑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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