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文道:「指不定寶珠此番還是吃了他的連累呢。」


    之前孟衡在尋人的時候,便覺得孟媛走丟一事實在蹊蹺,後來一番查探竟然發現其中有那溧陽王府常寧郡主的手筆。


    自從明白禦旨賜婚不可更改以後,孟仲文明裏暗裏早把陸景初考察了一遍,自然知道這常寧郡主是何許人也。他雖知陸景初對常寧郡主的態度,但還是對他如此招禍有些不滿。


    林氏聽了孟仲文的話也不由默然,半晌卻白了孟仲文一眼,道:「這與世子有何幹係,你若有心該收拾那常寧郡主給你的寶貝女兒出氣才對呢。」


    孟仲文瞬時瞪大了眼睛,奇道:「你這態度變得也忒快了些。」


    林氏哼笑一聲,「當年我還沒嫁給你時,因你之故吃的虧也不少,我可記恨過你?」


    舊案被翻起,孟仲文一時語塞。


    林氏輕歎道:「左右還有兩年的光景,我們且再看看。」


    孟仲文沒有反駁。


    燭影搖搖晃晃,孟仲文起身去淨室洗漱完擁著林氏躺下後,靜默半晌才突然開口道:「明日我再去晉王府走一遭。」


    第二日一早,孟仲文果然又出門往晉王府去了。


    孟媛聽綠淇提起這事時正小口小口吃著粳米粥,聞言,握住瓷勺的手微微一頓,抬頭看向綠淇,眨眨眼睛問道:「阿爹不是昨日才去過嗎?」見綠淇也是一臉茫然,她也不深究,隻接著問她,「昨兒個我睡得早,你可知我爹迴來時有提到世子的傷勢嗎?」


    陸景初是因為護著她才受的傷,孟媛心裏存著愧疚,自然也格外關心些。


    綠淇支吾了一下,才徐徐道:「奴婢早上在小廚房遇見了宋媽媽,聽她提了一嘴,說老爺告訴夫人,世子身上隻一些皮外傷,倒因著風寒之故得仔細調養些時日,再具體的卻是不知了。」


    孟媛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綠淇見她沒有再問別的,隻低頭繼續吃粥,便先轉去內室收拾孟媛昨日換下來還未來得及收拾走的衣物。注意到她放在隨身荷包裏的五色絲纏珠串不見了,綠淇才捧了荷包出來詢問。


    想起那珠串的下落,孟媛眸色微閃,心裏沒來由一陣心虛,隻含糊道:「剩下的那一隻許是昨兒個在山上不小心遺落了罷。」見綠淇皺眉,她連忙又道,「左右不過一個小玩意兒,丟了就丟了。」


    綠淇不明白為何荷包好端端的還在,偏生裏麵裝的東西沒了,但見孟媛不肯細提,她倒也沒有再繼續追問。


    隻是小小的珠串罷了,即便被人拾了去也生不出麻煩來。


    等到綠淇出去了,孟媛才擱下勺子,以手托腮,心下生出些許懊惱來。


    怎麽當時一時情急竟把珠串送給那人了呢?瞅著他一貫矜貴的模樣,那等不起眼的串子隻怕不知被扔到那個犄角旮旯裏了吧?


    一念及此,孟媛竟忍不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而此時晉王府朔風院的正屋內室裏,麵色猶帶幾分蒼白的陸景初背倚軟枕半臥在床榻上,手裏正摩挲著一隻手串。


    「綠淇跟我說,五色絲寓意吉祥安康,你不會有事的。」


    圓潤的小小琉璃珠在指尖滑過,那軟細輕糯又摻著幾分瑟意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響起,不經意間,陸景初的唇角彎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陸景初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繼而淡定地把手串重新戴迴去。


    耳力敏銳如他,自然辨識的出外頭過來的不止趙宇一人。若是沒有記錯,其中一人該是昨日已經來過一迴的他的未來泰山?


    趙宇態度恭敬地請孟仲文在堂屋落座,接著才轉進內室去與陸景初迴話。


    接過青衣小廝遞上的香茶,孟仲文舉目打量了一下四周,眉頭舒展開來。


    幹幹淨淨的居室,身邊伺候的除了小廝隻有些老嬤嬤,看來果然是極潔身自好的。


    孟仲文心裏對賜婚的不情願不由稍稍淡了些許。


    忽而,輕緩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沉思。孟仲文抬頭望去,隻見從那落地的水墨山水繪屏後轉出來一個清風朗月的男子。


    男子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衫,以同色發帶束住發尾,觀其麵容,五官棱角分明,眉揚鼻立,一雙桃花眼雖無瀲灩水波,但也幽深如潭,整個人便說是畫中走出的謫仙也不差分毫。


    孟仲文看著容貌昳麗的陸景初,心裏更添幾分滿意,隻目光落在那雙桃花眼上還是忍不住惋惜。


    因見著他臉上病色難掩,孟仲文忙起身與他道:「世子大病未愈,很不該起身勞累。」又念及他這般是敬重自己,臉色愈發和緩了些,道,「今日原也是我叨擾了。」


    從容與孟仲文見了一禮,陸景初方才在一旁坐下,聞言隻道:「伯父不必如此。」


    孟仲文道:「昨日多虧世子救了小女,我此行事專程來向世子道謝。」說著竟要起身行禮。


    一旁的趙宇眼疾手快地將人攔住,笑道:「孟大人不可如此。」


    這天下除了至尊的那一位,哪裏有嶽丈向女婿折腰的道理?


    陸景初以手掩唇輕咳一聲,也道:「且不論孟姑娘日後是景初的世子妃,單是此番孟姑娘遭難也有景初之故,怎敢勞伯父至此。」說著微微一頓,道,「都是一家子不是?」


    孟仲文愣住,抬眼看向陸景初,見他麵上神色自若,話也說得理所當然,一時反覺自己有些迂腐了,便也就直接坐了迴去。


    孟仲文此番前來自然不是單單來道謝的,他念及女兒被人哄騙至平雲山後山僻遠處一事,倒也不再與陸景初繞彎子,徑直將孟衡和林君衍調查出來的蛛絲馬跡說了出來,提及常寧郡主時更是留心去觀察陸景初的神色。


    陸景初聞言神色不變,坦言道:「此事景初早已明了,自不會讓孟姑娘白白吃了委屈。」


    一些人既然沒有自知之明,他也不會介意出手好好教教她。


    孟仲文得到滿意的答案,才溫和地道:「今日不瞞世子,前頭陛下賜婚,我的確存過退婚的心思,不過如今看來,是我從前偏看了世子。」恰如林氏所言,除了一雙眼,晉王世子哪一點不遠勝於京中諸子?先前他看好林氏娘家侄子林君衍,可那小子還未成親房中便添了人,隻此一點就很教他看不上了。


    「婚事,我孟家自然不會失信。隻寶珠乃是我與內子的掌上珍寶,我實在不願教她日後受委屈,故而今日唐突,懇請世子將來能善待小女。」孟仲文更想說的是,讓陸景初能一心一意待自己的女兒,可一想到陸景初的身份便猶豫了。


    陸景初卻聽出了弦外之音,此時隻淡淡道:「紅口白牙的許諾難道伯父願意相信?」聽周遭一片安靜,他猜得出孟仲文該是愣怔住了,便牽唇一笑,繼續道,「我很不願意說些將來也不知道如何的話來教伯父安心,隻不過於景初而言,求得一心人,足矣。」


    僅以他與那孟二的幾次接觸,他不厭煩她,這一點就教他很願意不讓成帝這番賜婚的美意付諸東流水了。


    旁邊的孟仲文的確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隻是很快他就琢磨出陸景初話裏的深意,眼底登時浮現出笑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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