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國公府江河日下,如果能與晉王府結親,勢必水漲船高。


    隻老二一家還是要安撫的。


    他衝孟媛招了招手,把她喊至身邊,頗為慈愛地開口問她,「寶珠對這門親是個什麽看法?」


    孟媛眼睛明亮而清澈看著一臉慈祥的祖父,心下一哂。


    祖父他老人家問這話,是要她如何迴答呢。


    見一屋子的目光霎時都聚在她一人的身上,孟媛斂目垂首,揪著宮絛繞了幾個圈,半晌才臻首微抬,臉頰微紅地開口,聲音輕細,幾不可聞,「寶珠聽爹爹和娘親的。」


    「寶珠聽爹爹和娘親的。」


    孟媛水眸清亮,衝著孟老國公彎唇一笑,露出淺淺的梨渦,小模樣無辜極了,殊不知她一句話就將問題又給繞迴了原點。


    孟老國公斂眉看著素來乖巧的小孫女兒,又看向一旁明顯胸中憋著一口氣的孟仲文父子和林氏,心裏權衡利弊幾番,隻依舊用誘哄的語氣與孟媛道:「都是一家子老小,寶珠不必害羞,這親事事關你的終身,當然還得聽聽你的意見。」他說著微微一頓,似是無聲輕歎了一下,方又繼續道,「你小姑娘家家許也不知,那晉王世子可也算得是風流無雙的人物了。」


    隻可惜是個瞎子。


    二房幾人心裏不約而同地嗤了一聲,林氏更是拈著帕子揩了揩眼角,直言道:「縱使他有潑天的富貴和權勢,可到底目不能視,國公爺難道真的舍得媛姐兒?」


    孟老國公默了默。


    說起來,幾個孫輩裏他最稀罕的就是二房的孟衡與孟媛,孟衡不必說了,讀書習武皆有出息,還拜了大儒曲清風為師,而孟媛呢,打小就乖巧伶俐,最是一顆討人歡喜的開心果。那日賜婚的聖旨下來,他自然猜得出是長子在成帝麵前說了什麽,婚事才會越過孟瑤落到孟媛頭上。然而,長子自作主張縱使令他生氣,可木已成舟,他眼下隻有說服次子一家一條路了。


    孟老國公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眼眶紅紅的林氏,又看了一眼孟媛,有些話不好當著她二人的麵提,便先讓二人離開,之後才看向次子道:「仲文,如今我們孟國公府早已比不得從前,抗旨拒婚的罪名不小,非是你我能承擔得起的。」


    孟仲文卻道:「此番兒子往江南辦差立功,以功勞易一門親,想來不難。」


    成帝年少稱帝,在位五載,政通人和,是難得的明君,孟仲文不認為成帝真的會強人所難。


    「糊塗。」孟老國公站起身,沉聲道,「先不說陛下是否會因此心生芥蒂,單這樣就是將晉王府一家子得罪了徹底,你別忘了,陸璟瞎是瞎,可他還是堂堂正正的晉王世子,他背後不僅有陛下和晉王撐腰,還有避居乾德殿的那位。」見孟仲文神色微變,孟老國公方歎了一口氣,道,「你大哥行事糊塗,我不糊塗,你不舍得寶珠,難道我就舍得了?須得知,如今是別無選擇,不然日後寶珠哪會有好日子過?」


    成帝不計較,難保晉王府不會心懷怨恨,孟媛拒了這門親,日後說親隻會難上加難。


    「……」


    孟仲文厘清內中利害,一時心裏五味紛呈,他抬頭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眼珠子亂轉的長兄,掩在袖中的手慢慢地握成拳。


    ——


    離了上院,孟衡三兩步追上孟仲文,語氣難掩焦急地問道:「父親難道真的要把寶珠嫁給晉王世子?」


    方才他在一旁聽得清楚明白,知道賜婚不好拒,可到底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妹妹嫁給那勞什子晉王世子。


    他可常聽書院的同窗提及,這位晉王世子不僅眼有疾,脾性也怪戾得很,加上一張不饒人的嘴巴,是真真教人難以承受。這樣的人物實在不堪為良配,哪裏配得上寶珠?


    孟仲文沒有說話,直到走迴二房所在的東跨院,他才稍稍駐足,對孟衡道,「這親事得看晉王世子的意思。」


    「父親的意思是?」


    「從長計議。」


    父子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正屋,見孟媛正趴在林氏的膝頭眉眼彎彎地說著什麽,孟仲文以手掩唇輕咳了一聲。


    「爹爹!」孟媛飛快地站了起來,甜甜地喚了一聲。


    孟仲文看著如花似玉、嬌嬌軟軟的女兒,心頭的煩悶不由消去三分,掀袍落坐在林氏的身旁,他方問孟媛道:「方才在上院,你祖父問你的話,你心裏是個什麽想法?」


    他知道女兒雖平素乖巧、似是不諳世事,其實心裏是個有主意的,所以這會兒直接問了出來。


    孟媛眨了眨眼睛,道:「女兒覺得,如果非要抗旨拒婚,還不如嫁過去呢。」


    她此言一出,孟仲文、林氏和孟衡的目光都一齊落在了她的身上,帶著些探究的意味。


    「其實女兒並不嫌棄晉王世子是個瞎子。」晉王世子陸景初的事情,她沒少聽霍茵講過,得知他年幼時大病一場,落下眼疾,十多年生活在沒有半點兒晦暗不明的世界裏以後,她還是挺同情他的。「隻大伯父算計得太多,故意給人難堪,女兒心裏有些擔心。」


    不提她大伯父越過孟仲文夫婦插手她的親事不妥,單他在成帝麵前以侄女易親女的行徑定瞞不住。她大伯父縱然找的好借口,但所作所為也算是羞辱了晉王世子一把。


    孟媛想了想,自己真的嫁過去了,也未必能有什麽好果子可以吃。


    孟仲文點了點頭,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


    孟媛從桌子上的果盤裏拿了一顆洗的幹淨的果子咬了一口,口齒不清地道:「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爹爹不必憂心,萬事順其自然就好。」


    聖旨上說的是擇良日成親,可她還未曾及笄,所以事情還不算火燒眉毛。


    再者而言,她家堂姐孟瑤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依著她大伯父、大伯母的算計怕是想要堂姐高嫁,屆時孟瑤的風采名聲掩不住了,指不定晉王府先惱了她大伯父當日在陛下麵前的說辭,那時候,她和晉王世子的婚事指不定就告吹了也不一定。


    一旁的孟衡聞言,想明白孟媛打的什麽主意後,稍稍安了心,又見她咬著果子吃得香甜,索性伸手奪了她手裏的果子,直接咬了一口,笑道:「你這丫頭心裏是憋了什麽壞主意吧?」


    「噯,桌上還有你幹嘛非要搶我的啊,還有什麽叫我憋壞主意啊。」對於孟衡跟自己搶食的行為,孟媛氣得臉頰都鼓了起來。


    兄妹倆拋開煩心事,當著孟仲文與林氏的麵就嬉鬧了起來。


    比起心寬的孟媛與孟衡,孟仲文和林氏少不得還為此事頭疼,尤其是在第二日孟老國公的壽辰上,聽到那句「晉王世子到」以後,頭不由更疼了三分。


    簇新的湖藍色錦緞直綴,腳踩月白雲頭履,青絲如墨單用一支玉笄束起,長身如玉,步履間從容不失風度,遠遠觀去,一步步似是涉蓮而來。


    一向深居簡出的晉王世子突然出現在孟老國公的壽宴上,著實令在場的賓客吃驚不已。想起前幾日宮裏成帝下的賜婚聖旨,眾人的眼底又都劃過了一絲了然。


    看來這晉王世子是的的確確對這門親事上了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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