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淵狂喜地拍了一腿。「這就對了!商人言利,但也重德重義重仁!」看來真是他想多了,總以為他這個兒子霸氣太厲,說不準會孤傲過頭,往後落得剛愎自用的下場。


    可如今看來,他這兒子重友憐妹,對下人賞罰分明,明是非識黑白,未來必定是宅心仁厚的商場霸主。


    「爹,你小聲點。」李彧炎低聲輕斥,隻因懷裏的明小滿被父親的大嗓門嚇得不安微顫。


    「好好好。」李旭淵努力壓下狂喜,壓低嗓音說:「你決定怎麽做就怎麽做,這府裏如何開支花度,全由你自行做主,馬市和商行你也得要多去走動,夫子交代的功課同樣要做足。」


    李家做的是通域買賣,拿銜月城最豐美的各式穀物賣到西域各國,再買迴珍貴的首飾、香料、織品和馬匹,在銜月城裏有座屬於李家的馬市,更有數家南北貨商行,皆是每年皇室欽點的朝貢禦品。


    「我知道,謝謝爹。」


    「隻是,想要介入人家的家務事,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我知道。」


    「要記住,想要牽掣對方,就必須有壓倒性的籌碼,讓對方不得不臣服在你之下。」李旭淵慈愛地看著他。「好比皇帝是應天而生的天子,他開的口,百官不能抗拒,誰都不敢造反,而你要做到的是,善用你所擁有的一切,軟硬兼施,讓所有人臣服於你,如此一來,才能保護你最珍惜的人事物。」


    李彧炎揚開濃眉,緩緩勾笑。「爹,我明白了。」


    看著懷中的明小滿,想起往後可以守在她身邊,他的心總算是安穩了。


    【第二章】


    當晚,明世遠前來帶迴明小滿時,李旭淵便順口告知兒子將不再隨自己到處奔波,還盼他多加照顧。


    翌日,明夫人的女兒舉辦滿月酒會,李彧炎代替父親出席,送上一對鵝蛋大小的夜明珠,讓席上賓客莫不驚歎連連,給足了明夫人麵子。


    從此以後,李彧炎隻要一得閑,便到明府串門子,要不便是拎著明小滿帶著上宮淩到家中,陪他一起上夫子的課。


    身為家中獨子,他長年陪同父親在外,甚少有同年玩伴,唯有一個褚善最得他的欣賞,如今添了明小滿和上官淩,他儼然成了兄長,不僅負責照看兩人的瑣碎雜事,也能拉著他們一道玩捉迷藏,讓他過足了兄長的癮。


    也因為難得待在銜月城,今年他才終於有幸見到五年一迴的辟邪典。


    辟邪典,是銜月城年終的最大慶典,也正是舞官存在之意義。


    銜月城出南城門便可直通海灣商埠,傳說在百年前曾經發生過地動,引發海浪席卷村落,所以從那時開始,便舉行了辟邪典,以舞伶獻舞,人人戴上麵具,過後便將麵具丟棄,代表黴運除盡,再擺上豐盛的牲畜食穀,祈求海浪不再侵襲村落。


    然而這樣的祈福慶典,卻在近十年來有了改變,成了特別的求愛慶典。


    這一天,男男女女皆會戴上麵具,男子會在此時找出心儀之人,對之求愛,女方要是願意接受,三天之後也會迴報一支舞,以訴衷曲。


    在慶典開始之前,必定由舞宮攜教坊女伶開舞,而今年較為特殊的是,在南城門彩樓上獻舞的,就是明世遠和他的小妾。


    「娘,是娘!哥哥你瞧,今年開舞的是我爹跟我娘!」坐在茶肆三樓的明小滿直指著彩樓上的爹娘,興奮低唿。這些年下來,八歲的明小滿說起話已比同齡的孩子還要伶牙俐齒,就連身子骨都長肉了。


    「知道,哥哥我的眼睛好得很。」李彧炎哼了聲。


    他對舞藝興致缺缺,今天會來,純粹是被明小滿眼裏的兩泡淚給逼來的。


    如今,日漸黃昏,彩霞瑰麗濃豔,壯觀得如潑墨畫,紮了七層彩樓的附近商家和空地也早已擠滿人潮。


    突地,隻聽見急促如珠玉敲打的琵琶聲響起,在彩樓上如人偶般的兩個人,突地舞動起來。


    明世遠身穿七彩舞衣,水袖拋出,舞步款移,眸色威嚴冷肅,讓李彧炎微愣。


    他從不知道男子的舞竟可以如此剽悍,不見粉味。再見女子身如無骨柳絮在他身旁團繞,隨著漸層而上的各色絲竹,舞姿漸野漸狂,他不禁深深被吸引住。


    「哥哥,娘的身上怎麽有一團黑影?」


    「嗄?」李彧炎看得正入神,「哪來的黑影?」


    「有啊,就跟姑丈那時候一樣,姑丈——」


    「小滿,別胡說,這是場人神共舞的戲碼,別擾人。」上官淩語氣平淡地製止,俊目卻直勾勾地注視著她。


    明小滿抿了抿唇,沒再多說什麽,而李彧炎則是從頭到尾都被遠處兩人的舞姿吸引,從此對明世遠更加改觀。


    隻是幾天之後,明小滿的生母突然病逝。


    明世遠悲慟欲死,瞬間蒼老了許多,而明小滿則變得沉默不愛說話,常常把自己藏起來。


    「小滿兒?小淘氣鬼,又要和哥哥玩捉迷藏了?」李彧炎一如往常地踏進明府,直往後院而去,沒話費太多工夫,便在假山的山洞裏頭找到了瑟縮在裏頭的女孩。


    明府後院並不小,能躲的地方不少,可他就是能找到她,不管她躲在哪裏。


    明小滿直瞅著他,圓圓的杏眼紅腫,紅濫小嘴緊抿著。


    「誰欺負你?」他神色一凜。


    這些年有他照顧,她變得豐腴許多,圓潤潤的臉蛋白裏透紅,煞是可愛,甚少再聽她喊冷喊餓,但近來,她卻常紅著眼眶,話也不肯多說。


    明小滿搖搖頭,過肩的黑潤長發未束,身上穿著錦繡素綾。


    「想娘嗎?」他如此猜測。


    畢竟噩耗來得突然,如今棺還未下葬,就連上官淩都隨侍在明世遠身邊,就怕他的身子撐不住。


    她用力點點頭。


    李彧炎從懷裏取出紙袋,裏頭擱著幾塊像雪花般的玉蔥糖酥。「喏,想娘的時候,吃點糖酥,嘴巴甜,心裏就不哭了。」


    明小滿接過手,卻沒有吃,隻是張著眼,任由淚水在眸底打轉。


    「不吃?」他想取出一塊糖酥哄她,卻瞥見她的手上戴了隻極為特別的銀製手鏈。精巧的手鏈橫拉出兩條細鏈交套在指戒上,而兩條細鏈上頭則穿上一顆扁平、約小指指甲大小的黑色寶石。


    她的手鏈戴在手上,指戒套在中指上,尚嫌寬鬆,黑色寶石剛好位於手背的位置,在黑暗中顯得分外剔亮。


    「這是爹爹給我的,說是娘留給我的遺物。」她一開口,細嫩童音竟痦咽得像被石礫磨過,一開口便像是泣血般的痛,難怪她始終不開口。


    李彧炎直瞅著她忍不住掉淚的麵容,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真好,哥哥我可從沒自我娘手中拿到什麽,她在哥哥還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你可以拿手鏈思念,真好。」


    「咦?原來哥哥沒有娘?」明小滿驚詫極了。


    「你到我家裏,見過我家裏有娘嗎?」他眯起眼,采手輕掐她粉嫩的頰。


    「偶、不、豬、到……」她的嘴被掐得歪斜,話說得模糊不清。


    她眼裏隻有哥哥,哪裏會想到其他?


    「原來你都沒將我放在心上?」他耍狠地騰出另一隻手,硬是把她粉嫩嫩的頰往兩邊扯,指間是她粉膩柔潤的肌膚,教他掐得過癮極了。


    「偶、有、偶、有……」她掙紮,小手抓著他。「葛、格、痛……」


    「哥哥一點都不痛,反倒是痛快得很。」他笑得惡劣。


    「嗚嗚……」她好可憐,娘不見了,大娘罵她,哥哥還欺負她。


    見她兩泡淚滑下,他隨即鬆開手,將她抱入懷中。


    「想哭,就來找哥哥,別忍著,痛快哭出,心就不疼了。」


    明小滿聽了,不禁放聲嚎啕大哭。


    她好喜歡哥哥,因為哥哥待她最好,總會抱她,讓她不覺得冷,還會帶著她到處跑,寵她愛她,這樣的哥哥,就算一輩子都會掐她的臉也沒關係。


    暖意從他懷裏細細滲透,讓她眷戀,讓她不舍,可是往後她不能再依賴哥哥了,因為她……不值得。


    大娘說,娘會死是她害的,就跟淩的爹爹會死是淩害的道理一樣……大娘說,她要是再跟哥哥在一起,早晚有天也會害死他。


    她好喜歡哥哥,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好決定……離哥哥遠一點。


    那日過後,李彧炎便很少有機會再見到明小滿。


    也不知道怎麽搞的,這些年事情特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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