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水。


    隻見河岸邊上紮著一座營寨,此時營寨裏炊煙嫋嫋,顯然是在埋鍋造飯。而在河岸邊,一隊隊大周士兵正在從林中砍伐木頭,準備鋪設浮橋。


    中軍大帳,一名身披戰甲的將軍正愁眉不展,盯著案上的地圖,他便是右鷹揚衛將軍,張九節。前段時間沽河發了洪水,衝垮了河上唯一一座木橋。若大軍要過河,有兩個選擇,要麽繞道二百裏外的上遊渡河,要麽鋪設浮橋。但繞道會進入幽州地界,會被契丹人的遊哨發現,那麽突襲平州就成為了一句空話,完不成殿下任務不說,將來自己就別想升遷了。所以張九節選擇就地鋪設浮橋,爭取翌日渡過沽水。


    但張九節的心總感到有些怪怪的,像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隻是想遍了所有的可能,就是理不出個頭緒。於是,便下達了命令,“令各部抓緊輪換用飯,明日一早,本將軍要是看不到浮橋鋪好,軍法伺候!”


    而此時,四十裏外,三萬契丹騎兵正縱馬狂奔,帶起一片灰塵,不過片刻,便來到一處村落,看那路碑,上麵寫著黃泥鎮!


    領頭之人十分偉岸,便是契丹將軍李楷固,身側是其女婿,李楷洛,也是一員虎將,是契丹族中少有的好漢,今年也不過二十八歲,因為十分驍勇,被李楷固看中,遂把女兒嫁給他,並也令其姓李。


    在契丹貴族中。李姓是天可汗唐太宗李世民的賜姓,所以尊貴無比,契丹人也以姓李為榮。由此可見。貞觀時期,大唐對於契丹等族的影響有多深了。


    突然,李楷固勒住馬韁,戰馬長嘶,人立而起,李楷固大吼道:“停!”


    隨即身後契丹騎兵一一勒住馬韁,一個個臉上露出疑惑。將軍這是怎麽呢?


    李楷固命令道:“根據情報,張九節此時恐怕被擋在了沽水南岸。那麽離此不過三十多裏,若張九節派遣了斥候探馬,我軍必然被發現,如此便不能盡全功全殲張九節。有負大將軍重托,命令各隊,隱蔽休息,待得天黑,趁夜偷營!”


    契丹諸將雖然對李楷固很不服氣,但也深知李楷固是契丹少有的將帥之才,便一一領命而去。


    等諸將走後,李楷洛躬身問道:“嶽丈,若此時一鼓作氣。說不定能夠打張九節一個措手不及,若拖到夜晚,那豈不是讓張九節跑呢?”


    李楷固微微一笑。道:“此戰的目的,我已說於大將軍,張九節有兩萬士卒,訓練日久,與我契丹遊哨多有接觸,雖說雙方互有勝負。但我契丹遊哨始終被壓著一頭,由此可見。張九節此人也是知兵之人。我大軍業已連續奔波兩日,人困馬乏,若一鼓作氣打散了張九節也就罷了,若打不散呢?那豈不是給張九節反擊的機會呢?所以,趁夜偷營才是上策,即使不能全功,我部也可確保無虞。”


    契丹人各部兵馬,都是以各自部落勇士為自己部曲,所以很多時候契丹將領都以保存實力為首要職責,也隻有保存了實力,才能在契丹內部擁有更多的權利、女人、財物、土地、牛羊等等。


    李楷洛雖然不是很明白老丈人為何如此,他雖是部落勇士,但也是一個懂得尊卑長幼的漢子,更何況自家那婆娘可不是省油的燈!


    如此這般,三萬契丹兵,如同即將捕獵的獵手一般,便暫時蟄伏在黃泥村和山坳的叢林中,一邊啃著硬邦邦的風幹的肉塊,一邊等待著夜幕的降臨。


    與此同時,在契丹大軍身後的一座矮山上,一個年輕的大周小兵探出頭顱,四處張望一番後,說道:“火長,契丹人不見了!”


    隨即,一連探出九個腦袋,其中一人說道:“董武,你小子還不夠機靈啊,契丹人是藏起來了,看到那村落沒有?那村子早就沒人了,所以裏麵大可以藏兵。不過,你小子還是很不錯的,如果此次立功,我先記你頭功。”


    那小兵嘿嘿一笑道:“那先謝過火長了。”


    “謝什麽,那小娘給你的煎餅果子還有嗎?拿出來大家嚐嚐鮮!”那火長的眼神盯著董武,生怕董武說沒了。其他幾個的喉嚨裏也是一陣咕咕直叫,顯然是在吞咽口水。


    董武一陣無語,那可是老娘讓在涿州的親戚朋友帶給他的啊,什麽小娘小娘的,是老娘!但董武不敢說老娘,隻能說是在範陽縣的老相識送的。


    隨即,他從身後的包袱裏掏出一個油紙包,而後打開後,隻聞到一卷卷煎餅果子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那火長嘿嘿一笑道:“好小子,還有這麽多,這一次,必須記你頭功。”說著話,便伸出大手,直接拿了兩個,送到嘴邊,狠狠地咬了口,大叫道:“香!”


    其他人二話不說,紛紛拿起一個,開吃起來。


    自從董武來到斥候第一小隊後,隔三差五得便有好吃的東西,他們這些大漢們也吃了不少,人說,拿人的手短。這話一點也不假,如此他們隻能把大多數功勞記在董武的頭上。但董武似乎對功勞不上心,這讓他們很奇怪。好在董武這小子還算機靈,為人和善,大家夥也就沒在意董武的特別之處。


    看著這些個士兵狼吞虎咽的,董武心中一歎,在家中不知民間疾苦,這一次出來,不過月餘,便仿似活了幾年了。


    等諸人吃飽後,取過皮囊喝了水,火長便說道:“契丹人朝這個方向一直而下,以我多年的經驗判斷,恐怕契丹人已經知道張將軍的去向了。如今契丹人停了下來,我估計是在休整。”


    隨即。火長看看天色道:“此時天快黑了,我想他們是要等天黑之後偷襲營寨,張將軍恐怕沒有防備契丹人從後麵偷襲。”


    董勇問道:“火長。那我們趕緊去通知啊!”


    哈哈!


    隨即,諸人笑了起來,火長罵道:“你個新兵蛋子,契丹人蟄伏起來,我們直接通過不被射成刺蝟了,但繞道,顯然來不及了。而且我等雖配備雙馬,但馬匹皆已疲累。不堪再用。”


    董武也不以為意,隨即問道:“火長,那我們怎麽辦?”


    火長笑道:“恩,小子不錯!我們就先休息。待天黑之際,契丹人突襲的時候,我們發射穿雲箭!張將軍定然能夠看到,到那時,自然會有所防備!所以啊,小子啊,現在想睡覺,就趕緊眯會吧,說不定。今晚又得折騰一晚上了!”


    董勇並沒有合眼,而是想著火長的話,就是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斥候火長。自己都比不得,看來學習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以前隻知練武,卻不知還有比武藝更重要的東西。難怪父王不喜歡他們幾個隻知練武的兄弟。


    夜幕漸漸籠罩了天際,忽然,山坳裏一個個人頭鑽了出來。不過片刻,一隊隊契丹人緩緩聚攏。最後,聽得一聲低喝,“出發!”契丹士兵頓時上馬,沿著官道向沽水進發。


    當契丹大軍消失在官道之後,矮山之上的大周斥候小隊一個個探出了腦袋。火長說道:“快到前麵那個山頭上去,發射穿雲箭!”


    沽水岸邊,數十堆篝火燃燒著正旺,一隊隊士兵抬著劈好的木頭擺放在了岸邊,岸邊自有民夫打樁鋪橋。營寨內,各帳大周士卒已然入睡。


    中軍大帳,張九節卻怎麽也睡不著,索性起身披衣出了大帳,巡視兵營。此地距離鹽場不遠,若一個不小心,那些小娘小媳婦就會鑽入兵營,自新的軍紀規範下達各部後,這些以前的陋習要杜絕。所以張九節便十分謹慎,每次紮營之前,都要重申軍紀。


    走了大半圈,張九節臉上露出了滿意之色,至少還沒有發現有違反軍紀的軍士。


    突然,營外有人大唿道:“快看,天上有流星!”


    張九節正要嗬斥,但抬頭望去,隻見三顆火星子在夜空中突然消失,他頓時一驚,這是什麽信號?難道有大周軍隊在附近?看其距離,也不過二十裏外而已。


    頓時,張九節大唿道:“擊鼓!全軍集合!有敵偷營!”


    侍衛立刻跑到鼓台,拿起鼓槌便敲響了戰鼓。


    而此時,契丹大軍正在二十裏外不急不緩地行來,當看到那三顆火星子飛上夜空,繼而消失後,也是愣了一會兒,不知是何物。當漸聞前方鼓聲大作時,李楷固便頓時明白,那三顆火星定然是報訊之物。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李楷固大喝道:“契丹的兒郎們,周狗奴役我契丹日久,大將軍命我等全殲張九節,兒郎們,前麵就是張九節營寨,給我殺!”


    “嗷嗷!”


    契丹士兵頓時歡快地叫喚起來,草原漢子的奔放盡顯無遺,他們瘋狂地抽打著戰馬,向著前方營寨衝去。


    在契丹人身後,大周斥候小隊遠遠跟隨,希望能夠完成這一次任務,讓張九節保全軍隊。當聽到鼓聲大作,契丹人繼而向前方衝殺的時候,火長愣住了,張將軍是得到了訊息,但契丹人也開始衝殺了。二十裏的路程,也不過一盞茶功夫而已。若沒有意外發生,張將軍定然還會遭到突襲,勝敗難料。


    “火長,我們為何不偷襲契丹人後隊?”董武低聲道,盡管他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但還是希望能夠殺上一場,就像父王那樣,建立不世功業!


    火長驚訝地看著這個新兵蛋子,人高馬大的,就是長了一張小白臉,要不是這小子時常帶些吃食,他們也不會理。但如今,這小子居然能夠如此舍身赴死,讓他這個當火長的有些臉紅。


    “你們怕不怕死?”火長頓時看向諸人。


    “不怕!”諸人斬釘截鐵得說道。


    “好,好樣的,都是我大周的好兵!新兵蛋子,若今夜老哥掛了,記得來年在墳頭給我擺上那個,那個煎餅果子!”火長終於下定了決心。


    董武想說點什麽,可話到嘴邊,卻什麽也表達不出來。


    隨即,隻聽得火長喝道:“兄弟們,我們是大周斥候第一小隊,今夜,我們遇到了契丹狗,不能落了我第一小隊的名頭,有種的,就給我殺他娘的!”


    “殺!殺他娘的!”


    隨即,一個個斥候士卒,跟著火長衝向了契丹後軍,董武緊握著長槍,緊隨其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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