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梨花走進內帳後看到那一臉純真卻又稍帶春意的源初靜子,她正在喂武清吃幹牛肉,而武清則是一臉滿足,蓋著被子,躺在榻上,慢慢咀嚼著。


    “末將見過大都督!”樊梨花身著軍服,自然要以下官之禮拜見。


    武清睜開眼睛,看了眼樊梨花,說道:“你聽過有下官進入上官內帳的事情嗎?”


    樊梨花饒是一員武將,殺敵絲毫不畏懼,但聽到此話,卻是臉色一紅,“大都督,‘感想’寫好了。”


    武清微微一笑,便伸出了手,讓樊梨花放到手中,而後看了起來,武清不禁大皺眉頭,但也無奈,畢竟要做一個會研究戰情,能夠總結經驗的將帥之才也是很難的。像樊梨花這種自幼便讀各家兵法的人,打仗有自己的想法,自我意識很強,但要其寫出一篇戰後總結,卻不一定能夠寫得出來。


    看到武清的臉色,便知道他不滿意,便說道:“我去重寫。”


    武清擺了擺手,說道:“算了吧,今夜來了就別走了吧。”


    樊梨花頓時露出了一抹喜色。


    焉耆國自貞觀年間被郭孝恪攻破後,王室幾經更換,再到三廢安西後,因為吐蕃的橫征暴斂,王室消亡殆盡,城池破敗,百姓大多都逃逸去了。


    好在焉耆城地處交通要道,因為天山雪水流進入焉耆城境內,而且還有白楊河等流入,使得焉耆城外形成了一個大湖,水草頗為豐美,算是一片超大的綠洲。雖經曆吐蕃摧殘,但依然保持基本的原貌。


    武清第二日從帳中出來後,腳步虛浮,他深刻地體會了什麽叫如狼似虎,占有欲的女人是真的惹不起啊。武清在親衛的跟隨下進入了焉耆城,並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巡視方圓百裏。


    他準備讓大軍休整兩天,養足了精神才能取勝不是,更何況他就是要穩紮穩打,耗死吐蕃!更何況接下來的龜茲可是安西四鎮之一。吐蕃屯有重兵,將會是一場硬仗!


    焉耆城的百姓在這一日也慢慢走上了大街,看到大周軍隊竟然軍紀嚴謹,也終於安下心來,焉耆王啟西多匍匐在了武清的腳下,希望能夠得到大周的諒解,並獻上了年僅十三歲的王女伊琳娜。


    武清心中悲歎,焉耆國曾經也強盛一時,要不是經過漢武那麽強大的對手以及太宗皇帝的打擊,一國之王怎會如此卑微。他扶起焉耆王。說道:“焉耆王不必如此,王女年紀尚小,將來應該嫁給大周的勇士,本都督隻希望你體恤百姓,做好城中政務。務使商路貫通。”


    啟西多如何不明白,滿臉堆笑答應下來,並在陳舊的王宮內款待武清等諸將。並讓子女們為武清跳舞助興。武清知道要是自己再不看舞蹈的話,那焉耆王肯定心中不安。


    昔日的王室,就這樣淪落到了如此地步,讓武清內心唏噓不已。


    兩日後,斥候來報。龜茲城外吐蕃調集了近十萬大軍,並在沿途阻擊,斥候遭到了襲擊,損失近三十人。武清意識到,看來此次吐蕃大將不簡單。


    武清遂命王孝傑前來商討軍情。


    曾在當年薛仁貴兵敗大非川時王孝傑和劉審禮一起被俘虜,劉審禮因為傷勢太重而沒有救活。吐蕃讚普芒鬆芒讚見其相貌酷似其父。被尊為上賓,直到幾年後,王孝傑迴到了大唐,一直擔任武威軍總管,所以他對吐蕃還是有一定的了解。


    王孝傑麵色赤紅。但不失威嚴,長須梳理地頗為整潔,進了大帳後,單膝跪地,拱手道:“末將王孝傑拜見將軍。”


    武清緩緩起身,看著案上的地圖,赫然寫著“西域圖”三個大字。


    “起來說話......你在吐蕃多年,你給本王說說看,吐蕃兵有什麽特異之處。”


    聽到武清是來談論軍情的,王孝傑起身說道:“迴大都督,吐蕃如今的讚普是器弩悉弄,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十歲即位讚普,但軍政大權皆在論欽陵四兄弟手中,如今隨著讚普長大,論欽陵與器弩悉弄的關係慢慢變得緊張起來。而論欽陵此人文武雙全,而且善於謀略,當年薛仁貴將軍兵敗大非川,很大程度上也是論欽陵和其弟讚婆謀略。這些年,吐蕃兵隨著不斷擴張和征戰,戰鬥實力很強,而且據說論欽陵為了緩和與讚普之間的矛盾,親自鎮守西域。”


    武清結合自己所得情報,也明白了在龜茲布了大軍的人一定就是那論欽陵了。沒想到他還能與這樣的名將名相交手,他感到了一陣興奮。


    隨機用手劃著地圖,而後最終指在了烏壘州的輪台縣!


    輪台縣曾經是烏拉泊國,自被李廣滅亡後,置輪台,唐征服西域之後,屬烏壘州。縣城之外是烏拉泊,一個大湖!地處沙漠北緣,天山南麓,水草豐美。為通往西域諸國的交通要道,所以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也是通往龜茲的必經之路,曆來為軍事重鎮。不過自龜茲設為安西四鎮後,這裏也逐漸蕭條下來。


    王孝傑看到武清指在了輪台的位置上,頓時便明白了,如果他是論欽陵,那麽他一定會在輪台打上一場,先試試對方實力。


    武清命令道:“擊鼓聚將!”


    不過片刻,鼓聲響起,大小將領近三十餘人來到大帳中。


    見禮之後,武清沉聲說道:“斥候來報,吐蕃大軍於龜茲城中屯兵十萬,與我軍兵力相當,所以諸將不可輕敵,以為我們有床弩便可對付。可你們要知道,床弩也有損壞的時候,前日一戰,損壞床弩十餘架,若按照這個速度損壞下去,我們能打多少次?更何況此次若本都督所料不差,那領兵之人,定是吐蕃論欽陵,相信大非川之敗以及整個西域被攻占的將領就是此人,你們應有所耳聞吧。希望爾等不要輕敵冒進,必須謀定而後動。”


    “謹遵大將軍之命!”諸將齊聲答道。


    隨機武清便一一分配任務,諸將這才散去。


    次日,大軍向輪台進發!在此之前。武清向論欽陵書信一份,並送上了禮物,粟米和稻米各一袋。


    龜茲城中的王宮內,論欽陵收到了武清的書信和禮物。論欽陵年屆七十,雖滿頭白發白須,但精神矍鑠,麵色赤紅,但雙目中有著幾分睿智,幾分威嚴。


    他先打開了禮物,不禁一愣,而後伸手抓起一把粟米,黃色小米粒如同金沙一般,黃澄澄。煞是好看。再抓起一把稻米,白嫩嫩如同嬰兒的肌膚一般,聞著便有一股香味。這些東西都是吐蕃所沒有的。吐蕃隻有青稞,隻有牛羊馬匹。


    自古傳說,漢人的智慧就是因為吃米長出來的。而吐蕃隻能狩獵遊牧,所以也永遠沒有智慧。但他論欽陵不信這個邪,所以以他為主導,幾度奪取安西,攻掠隴右,取得了很大進步。


    但是,他已經垂垂老矣。還能有多少日子可活呢?吐蕃人大多活個五十歲算是長壽了,可如今他已經七十歲了,他還依舊擔負著沉重的擔子。可小讚普卻不明白,以為他把持軍政是為了架空他。如果不是他,想必大唐早已打到拉薩(或為“邏些”唐代發音為 sa”)城了吧。


    但是對方將領為何要送這些呢?論欽陵緩緩打開書信。


    隻見上麵用很直白的話寫道:“論欽陵閣下,吾乃大周魏王武清。總督天下兵馬。今送閣下一袋粟米,一袋稻米,供閣下品嚐。想必吐蕃雖黃金滿屋,但也無此二物享受。粟米可熬粥,佐以腐乳醬汁。味道極美。稻米可蒸煮,若炒一兩碟小菜,伴以米飯,想必比那肉食香甜可口。我等先民皆發源於黃河,我大周以正統天下,今你吐蕃雖兵強馬壯,但我大周強盛於你太多,何不趁此認祖歸宗,共享天下美物。還望將軍三思。武清敬上。”


    說實話,論欽陵看到此信後,並沒有憤怒,而是有一種深深地擔憂,對於吐蕃曾經的曆史,他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吐蕃的雪山之間,是不會誕生族群的,而且吐蕃的曆史也少得極為可憐。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不定他們與漢人誕生於黃河邊上呢。


    不過,作為吐蕃的宰相,他如何看不出這個大周魏王的野心。他不僅要奪取西域,還要奪取吐蕃。而且,他也知道魏王武清的事跡,一個儒將,很有智慧。與這樣的人交手,是他最不願意的事情。他更不願意讓這樣的人上位,但是顯然他已經無法阻止。或許不久的將來,吐蕃將會歸為大周的一個州吧。


    “大哥,探子來報,周軍出了焉耆城,向輪台開來。”進來一個五十餘歲的人,他身形高大,麵容一樣地赤紅。


    論欽陵笑道:“讚婆,不用大驚小怪的,你且下去吧。”


    此人正是論欽陵三弟,讚婆,武藝和權謀也一樣出眾。他看到桌上的兩袋東西,不禁問道:“大哥,這是何物?”


    隨即便伸進袋中,抓出一看,竟然是粟米和稻米,不禁說道:“這是那對方將領送的?”


    論欽陵微微一笑,並不答話,而是拿起了毛筆,準備寫信,見讚婆問話,便說道:“你且讓人把粟米熬成粥,稻米蒸為幹飯。”


    讚婆不知二哥意思,便依言提了米袋出門而去。


    論欽陵這才開始迴信,他思考良久,寫下了“致大周魏王殿下雲雲”。


    武清大軍正在安營紮寨,突見一吐蕃使者飛奔而來,命人帶進來。


    那吐蕃要求要見魏王,武清便說道:“我便是魏王,你有何事?”


    那吐蕃士兵掏出書信,說道:“這是我家大相給您的書信。”


    親衛接在手中,武清說道:“賞賜一貫,讓他迴去。”


    武清走進大帳,卻不拆開,源初靜子會意,拆開一一聞了聞,說道:“殿下,並無毒藥浸於其中。”


    武清這才說道:“你念給我聽。”


    說著便把源初靜子攬入懷中,不多時,源初靜子一邊念著,屁股在扭動著,仿佛研墨一般。


    論欽陵長篇累贅地說了一大通道理。


    源初靜子聲如黃鶯,緩緩念道:“......小鳥雖眾。為一鷹隼之食物。遊魚雖多,為一水獺之食物。麋鹿角雖多,豈能取勝。牛角雖短,卻能取勝。鬆樹生長百年。一斧足以伐倒。江河縱然寬闊,一葉之革舟即可渡過。青稞小麥長滿大壩之上,卻入於一盤水磨之中。星鬥布滿天空,一輪紅日之光,使之黯然失色。一星焰火足以燒光高山深穀之所有果木樹林。一股泉水源頭爆發山洪,足以衝走所有壩上的果木樹林。滿地土塊之中,若使一石滾動,請觀此一石破碎,還是巨大土塊破碎?......大周之軍旅實如湖上之蠅群,為數雖多。不便於指揮,與山頭雲煙相似,對於人無足輕重也。吾之軍丁豈不是猶如一把鐮刀割刈眾草乎?犛牛雖大,以一箭之微,射之難道不能致死乎......”


    總之到了最後。武清要不是進入源初靜子身體裏的分身,早就昏昏欲睡了。相較而言,源初靜子則是對論欽陵的雄辯之才,而感到興奮,這一興奮,便越發動得厲害。不過片刻,武清決定嚐試一下新的不泄記錄。


    而這個記錄最終定格在了一個時辰差一刻。源初靜子也徹底累得趴在了案上。


    武清非常愉悅地站起身,思考起大軍部署之事,此地離輪台不過五百多裏,數日便至。但一定要布置好,不能讓論欽陵小看了他。


    要到輪台,隻有一條道路。當然除非進入沙漠。但不到萬不得已武清不會考慮這一條。沙漠行軍,變數太多。


    如果沒有奇招,那麽久隻有“平推”一條方法。但這需要排兵布陣,而排兵布陣正是自己的弱項,要是師姐在或許還好點。但不管怎麽說,對付吐蕃他還是很有信心的。


    吐蕃是騎兵,不會避長揚短而去守城,所以他們隻會前來決戰。武清思慮再三,決定以床弩和弓箭壓製,再以武威軍為箭頭,直接衝擊吐蕃大軍,他再領左羽林衛八千精銳衝殺,他不信就不能殺得了吐蕃兵。更何況十萬大軍為了征討西域,苦練大半年,是時候發揮戰力了。


    於是便定下了輪台之戰策略。大軍每日行軍百裏,士兵和戰馬都得到了充分休息,精力非常充沛。


    而武清也教會了將士們另一首軍歌,“咱當兵的人”!當然歌詞改了很多。


    聽著這激情洋溢的歌聲,武清感受到一股無與倫比的生命力在滋養著這十一萬士兵。他相信,如果能夠把土地兼並問題解決了,當兵成為了義務,那麽大周軍隊將會爆發出火山爆發一樣的激情。甚至可以征服整個歐亞大陸!


    論欽陵喝了碗小米粥,吃了碗白米飯,雖不習慣,但這兩種食物,比青稞麵和小麥麵要好很多。隻是大周的實力還不是吐蕃能夠對抗的,而在北邊,西突厥已差不多滅亡,隻剩下了一支莫賀達幹烏質勒部落。


    本來西突厥可汗阿史那斛瑟羅應為西突厥部落可汗,可惜斛瑟羅苛待部眾,部落離心,逐漸歸附到烏質勒治下。但烏質勒因為部落弱小,所以隻有親近唐朝,每年才能獲得周朝撥付的救濟糧草才能存活,叫其反周,那是不可能的。


    迴紇在漠北不敢南進,而且東突厥後汗國的興起讓迴紇吃盡了苦頭。當然如果能夠聯合東突厥的話倒是可以,但自阿史那骨咄祿死後,其弟莫咄繼承可汗位,雖襲擾大周邊境,但依舊不敢南下。


    隻有吐蕃,即使加上東突厥也難以撼動大周的朝廷。不過這個時候也是大周最弱的時候,可吐蕃又何嚐不是最弱的時候呢。論欽陵有些煩躁,因為他一點都想不出能夠對付武清的辦法。觀其每日行軍不過百裏,這很顯然就是要穩紮穩打的計劃,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白搭。


    小兒子弓仁走進了帳中,見父親滿臉憂愁,便說道:“父親,請給孩兒五千兵馬,孩兒定取武清小兒頭顱獻給父親盛酒。”


    論欽陵笑道:“我兒勇武,但要單打獨鬥卻未必贏得了武清。這樣吧,我給一個萬戶,你且給我打打前鋒,滅滅周軍的氣勢,讓他看看我吐蕃雄鷹的厲害!”


    “孩兒領命!”弓仁扶胸躬身,退了出去。


    隨即論欽陵命大軍開往輪台東城之外!雖然他已經向拉薩城中讚普寫信求援,但他知道有朝中那幫人在,估計很難得到救援,而整個西域也不過二十萬人,已經損失了三萬,還剩下不到十七萬,他最多隻能抽調十萬人。在西域,吐蕃的統治不得人心,每個地方都需要幾千兵卒鎮壓反叛。畢竟吐蕃比不了以前的唐朝,能夠讓各鎮自治,唐朝隻保留統一管理的政策。吐蕃的條件太艱苦了,要像壯大,不得不橫征暴斂,而這也使得西域的統治一直不得人心。雖三次占領,但隻像是一個過客一般。


    而這一次,論欽陵也感受到了大周將會不同於大唐。


    武清的大軍緩緩開到了輪台城外百裏,此時吐蕃大軍也開出了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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