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大明宮。


    這一日早朝,天皇李治因頭風發作幾日沒有早朝,今日頭風疼痛稍減,便拉著天後武媚娘上早朝。大臣難得看到李治,所以今日都很高興。


    殿中監問詢之後,便有人上奏,說道:“臣請陛下恩準,再度提撥並州武清和絳州王勃二人為國子監學士,教授生徒。”


    高宗一愣,看到朝中大臣多讚賞之色,便明白了,於是低聲向天後問道:“媚娘,此事你怎麽看?”


    武媚娘心中暗暗記住了這個官員,而後秀眉微蹙,說道:“武清和王勃雖曾為囚犯,觸犯大唐刑律,但知錯而改,善莫大焉。如今二人幾乎引領我大唐文學之潮流,如此人才當為我朝廷所用。”


    李治心中雖然有些不舒服,但還是點頭,轉過頭,朗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準愛卿之奏,封武清和王勃為國子監學士,好生為我大唐培養人才!”


    “陛下,臣有本奏!”隻見中書侍郎郝處俊出班說道。


    天皇李治一愣,但對於郝處俊則是非常愛惜的,他是一個敢於直諫的大臣,於是他便問道:“愛卿所奏何事?”


    天後一直抓不到郝處俊的把柄,所以以至於眼睜睜地看著郝處俊如今升遷到了中書侍郎的位置,她瞥了眼郝處俊,她知道一定是關於武清的那首所謂的反詩。


    果不其然,郝處俊說道:“有洪州長史陶仁進京述職上表,武清遊覽江州時,於潯陽酒樓題反詩。還請天皇聖裁!”


    “嗯?”李治走眼眉驟然一緊。


    但大唐向來開放,還沒有興過文字獄什麽的。於是李治問道:“那陶仁可曾上朝?”


    郝處俊拜道:“迴天皇,陶長史正在殿外等候陛下召見。”


    李治說道:“傳陶仁覲見!”


    片刻,隻見一個一身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低頭快步走了進來,而後躬身行禮,拜道:“洪州長史陶仁。叩見陛下!”


    天皇李治問道:“武清於潯陽酒樓所作反詩可是屬實?你且默誦一遍!”


    陶仁自不敢作偽,於是把武清所題詩句朗誦一遍。


    “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恰似猛虎臥山丘,潛伏爪牙忍受。不幸得罪權貴,哪堪流放江南。他年若得宏圖誌,血染潯陽江頭。”


    “心在長安身在吳,飄蓬江湖漫嗟籲。他時若得淩雲誌,敢笑王莽不丈夫。武清!”


    陶仁朗誦完畢。很多人不禁一陣歎息,這完全是心懷天下,卻報效無門的幽怨之詩,這如何成了反詩?


    一時間,朝堂出現了議論之聲。


    “這怎麽是反詩呢?”有大臣為武清鳴不平,顯然這人至少是支持武清的。


    有大臣則不願意了,說道:“此乃反詩,‘他年若得宏圖誌。血染潯陽江頭’和‘他年若得淩雲誌,敢笑王莽不丈夫’,這是什麽意思?明明反詩!”


    “反詩?你從那裏看出是反詩?就因為有‘血染’和‘王莽’四個字?你這是望文生義。武清與你有何冤仇,你竟然如此栽贓陷害!”有人大罵起來。


    那人根本不理會,拱手說道:“血染潯陽江頭,不就是殺官造反嗎?敢笑王莽不丈夫,那王莽是誰?難道你不清楚嗎?那是亂臣賊子!外戚篡奪神器!”


    天皇李治看到禦階之下,朝臣吵鬧起來。不禁大怒道:“爾等在朝堂之上,如此吵鬧,成何體統!”


    龍顏大怒,瞬間,朝堂一片安靜。


    隻聽得李治緩緩說道:“我大唐自高祖皇帝開國以來,從不曾以言獲罪,盡管武清詩中有些不妥之處,可他如今造反沒有?爾等可聽說武清哪裏造反呢?誰能告訴我,武清到底造反沒有?朕自即位二十多年來,無不盼望著天下太平,國富民安。朕東滅高句麗、百濟,擊敗倭國;北征突厥鐵勒等諸部,讓迴鶻臣服;西禦吐蕃,使之不敢犯邊,如今西域諸國又來臣服朝貢,難道朕治理下的江山,會如此不安穩嗎?武清隻不過一介書生,他又如何造反?此事不得再議!”


    “臣等謹遵陛下旨意!”朝臣不敢再言,躬身行禮。


    天後武媚娘終於露出了笑容,她怕李治又給武清安個罪名,從此不得任用,還好,李治並不是偏執的。但她卻不曾想到,李治對武清的防備之心,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在接下來的朝會中,隻字不提封武清官爵之事,而此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當然武清是不知道他成了這一日朝會的一個亮點,他也差點成為了謀反者,當然,武清寫那首詩,也隻是酒後一時憤懣。造反?他吃飽了撐的?


    如今武清四人下了船,登上了揚子碼頭,四人騎上馬,朝著揚州城緩緩行去。


    揚州,自大運河和長江在此交匯後,揚州成了東西南北水道陸路的樞紐。隋末時,楊廣曾遷都於此,是為江都。發展到如今,揚州之繁華,絲毫不比長安和洛陽差。而且就商業繁榮來說,當屬大唐第一。


    故而有“揚一益二”之說。


    武清等人自羅城東華門進城,目之所及,隻見人頭攢動。大街上極為繁榮,甚至番外之人也是比比皆是,有波斯人、大食人、婆羅門人、新羅人等等,他們喊著蹩腳的大唐話,吆喝著,兜售著來自異國他鄉的奇珍異寶。武清等四人也隻好下馬行走。


    王勃笑道:“公子,這裏可是揚州最繁華的十裏長街呢!”


    武清也是一愣,他被如此繁榮的景象所驚呆,聽到王勃如此說,不禁起了心思,說道:“聽說揚州有子城和羅城之分,一個在蜀岡之上,一個在蜀岡之下。羅城裏坊市井相連,如此長街,倒也別具特色,要是在此地做生意,何愁不賺!”


    揚州城雖仿照長安和洛陽一般,有裏坊製度,但卻開明了很多,不像長安和洛陽那麽死板。這羅城之中十裏長街,便是連接在一起,街邊店鋪林立,街上車水馬龍,一片繁榮景象。城內河網密布,故而各式各樣的橋也成了揚州獨一無二的風景,揚州也是橋的世界。


    揚州商業發達,各行各業都在這裏生根發芽,特別是鹽業、茶業、漕運、紡織、海貿等等,大唐百分之七十的商業匯聚在了揚州。所以揚州富甲天下,揚州富商雲集,使得揚州的大運河兩岸多了些許脂粉和銅臭的味道。


    武清等人倒是沒有再坐船,隨著人流,緩緩朝著城中走去。街邊楊柳低垂,雖是初冬時節,本應該萬物凋零的時節,可依舊翠綠無比,點綴著這繁榮的揚州城。


    揚州城富人多,自然秦樓楚館也多,來此消遣的富商們更是一擲千金,讓外來之人除了震驚之餘,也多了幾分羨慕。


    清香樓。


    最近半年以來,生意火爆異常,來此聽曲的不是文人雅士,便是慕名而來的家資深厚之輩。因為在年初之時,來了一位清麗脫俗的少女,少女琴技極為*,歌聲也是動聽之極。不久便在這清香樓中,紅遍了揚州城。


    後來,人們也是一天天地看著她小腹慢慢隆起,到如今更是大腹翩翩,但那清麗之姿從來不減少半分。她是一個懷孕的女人。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賣藝不賣身的,之所以在這裏彈琴,隻是為了生活而已,她從來不對人假以辭色。


    雖有好色之徒騷擾,但自從揚州長史陳敬之聽過曲後,便再無敢有非分之想的人了。而清香樓的生意卻是越發火爆,大都是被那少女的容貌和琴聲所吸引。


    此刻,少女一襲淺色長裙,獨坐珠簾之後,撫了撫隆起的小腹,臉上泛起一抹母性之光,而後艱難地坐下,身旁小婢想要伺候,卻被少女推開,隨即她伸出纖纖十指,也不看台下色眯眯的眾人,開始撥弄琴弦。


    “叮咚咚!”


    一連串悅耳如珠玉一般的聲音流轉而出,十分優美。


    “當!”


    琴弦斷了,因為用力,少女的手指被琴弦割破了,一滴鮮豔無比的血珠滲了出來,而後滴落在了琴弦之上。


    小婢急忙問道:“小姐,您沒事吧!”說著話兒,便急忙取出手帕,想要捂住。


    少女蹙了下眉頭,把手指含在了嘴中,而後說道:“沒什麽大不了的,小蘭,去取根琴弦過來。”


    說罷,少女臉色一變,捂住了隆起的小腹,而後嬌唿一聲,就此跌倒在了地上。台下一片混亂,有人想到高台上來看看,可被守候在兩旁的奴仆擋住。


    武清等四人牽著馬正好從清香樓下走過,聽到樓中一片叫罵之聲,武清笑道:“這些個花花公子,不懂憐香惜玉,一旦不合心意,便露出了醜惡的嘴臉,真的是......”


    他搖著頭,看向了清香樓。隻聽得一個少女大喊道:“誰來幫忙啊,小姐快生呢?”


    “嗯?”武清大樂,這秦樓楚館之地,竟然有妹子生孩子,當真有趣,把馬韁扔給了武一刀,抬腳踏進了清香樓。


    武清往台上一看,隻見一個少女捂著高高隆起的小腹,吃力地想要站起身,卻無力支撐沉重的身子,頹然倒下,少女抬頭看向台下。


    瞬間,武清渾身一震,他差點沒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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