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該死,我本想刺探軍情,找到趙軍的薄弱之處,沒想到剛越過趙境不足二十裏,就被趙軍斥候發現,一路追逐損失過半。”


    李信氣衝衝地走進帥帳,摘下頭頂的盔兜,隨手扔給門口的守衛。


    他來到王賁麵前,拎起水壺開始滋潤快要冒煙的嗓子。


    蒙恬立在一旁,一張巨大的三方形勢圖就掛在麵前。


    聽到李信迴來,他仍舊專注看著地圖。


    直到聽見李信咕咚咕咚的喝水聲停下,他才緩緩轉過身來。


    與在鹹陽時的俊朗少將軍不同,這時的蒙恬,滿臉細密的胡渣,眼神中也多了幾分為將者的果敢堅毅。


    身上的鎧甲,也由此變得更加合身。


    “李牧是趙國名將,也是天下唯一能夠與王翦將軍相抗衡的將領,有他坐鎮韓趙邊境,我們很難再攻進趙境。”


    蒙恬看了一眼王賁,三人私交甚好,平日裏也多是誰都不服誰,可真到了戰場上,隱隱以經驗豐富的王賁為主,所有的決策和軍事行動都會和王賁交流。


    見王賁沒有打斷,蒙恬繼續說道:“我們的任務是襲擾趙國,讓他們沒有積蓄國力的機會,為秦軍滅趙做好鋪墊。”


    “李牧來之前,趙軍將領擋不住我們的攻勢,因此我們占據了不少趙國的城池和土地。”


    “李牧來之後,我們接二連三吃虧受挫,雖說這裏都是韓卒,可若是就此放任下去,怕是會誤了秦國大計。”


    王賁點點頭:“打不過李牧是事實,我們再試多少次都是一樣,與其寄希望於李牧失誤出錯,不如改變策略。”


    李信眼放精芒,活動了一下身上的關節,催問道:“你們有什麽新的策...?算了,我不用知道詳細的策略,你們就告訴我需要打哪裏,我迴去準備,在趙軍身上吃的虧,我要全部討迴來。”


    王賁和蒙恬對視一眼,由蒙恬開口:“收縮防線,改攻為守,牢牢地掌控住已經到手的城池土地,我們就在這裏與李牧對峙消耗。”


    “守?”李信滿眼不敢相信。


    在戰場上的這些日子,他成熟不少,若是以前怕是早就鬧起來了。


    他的眼裏,隻有進攻,就算是防守,那也是以攻換守。


    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蒙恬了解他的秉性,好戰卻不失大局,有往日的交情在,他要比王賁更容易勸說。


    為了增加效果,蒙恬還扯起了虎皮:“助韓弱趙,是李斯向大王進獻的國策,可你我都知道,這是公子的授意。”


    “我們的任務從來都不是殲滅多少趙軍,攻略多少趙土,削弱趙國國力才是我們的任務根本。”


    “而今李牧帶兵,我們攻略趙國的計劃行不通,又要完成任務,不負公子與大王的期待,駐守城池消耗趙國,是不二之選。”


    李信麵色一緩,他也覺得蒙恬說的有道理。


    可是他的心裏,實在是有些無法接受。


    他用力一拳砸在桌子上,巨大的力道將水壺震翻,一道水柱順著壺口流出來:“我就是不服,李牧守在雁門,卻突然調到韓境,壞了我們好事。”


    王賁扶起傾翻的水壺,從桌子後麵走出來,繞到李信身邊,拉著他一起來到地圖前。


    “短則三年,慢則五年,等到國內做好準備,大軍齊出函穀關,首戰必是趙國,屆時能夠獲得多大的戰果,就與我們今日消耗趙國的策略密切相關。”


    “隻要我們一直陳兵於此,持續消耗趙國國力,不敗即勝。此消彼長之下,兩國國力之間的差距持續加大,將來一戰滅趙,也未嚐不可。”


    王賁忽地張開雙手,把趙國的疆域囊括在掌心,隨後同時落下,一隻手按在秦趙邊境,一隻手按在韓趙邊境,頗為自信道:“我們是打不過李牧,可李牧卻耗不過我們,他若是攻勢兇猛,我們便暫避鋒芒,若是收縮防線,我們便及時出戰,絕不給趙國喘息之機。隻要我們耗著他,趙國迴天乏術,亡國之日不遠矣。”


    這是最基本的大勢,隻要是對秦國和趙國有一定的了解,就會知道按照當前的局勢消耗下去,趙國必亡。


    除了盲目樂觀的趙王,以及他身邊那些屍位素餐的寵臣,但凡有點見識的都知道這些。


    李牧也不例外。


    所以,他接過趙軍指揮權後,就對韓軍窮追猛打,目的就是把韓國打殘打廢,為趙國爭取一個相對穩定的南部邊界。


    這樣一來,無論是內部積蓄國力,休養生息,還是對峙秦國,禦敵於外,都有了可操作空間。


    王賁和蒙恬商定調整策略,防守為主,主打消耗,是為了拖住李牧,讓他的計劃落空。


    不知不覺間,他們三人站在一起,已經能夠決定天下大勢。


    “你們說的都對,隻是一直耗著,實在無聊。”李信自是知曉,耗下去才是最好的辦法。


    隻不過,他比李牧還耗不起,李牧是國力受限,他是性子使然。


    “隻守不攻,倒還不如讓我迴鹹陽去,順便向王上奏稟此處形勢。”


    在李信看來,他們既然做出了這個決策,那就說明攻的機會少之又少,那種還沒有打就要撤的進攻,對他來說就是折磨。


    故而直接忽略了王賁提到的攻,默認全都是守。


    “我們也有這個意思,韓軍沒有再進一步的潛力,李牧也不是我們能夠打敗的,與其全都呆在這裏,還不如派個人迴鹹陽去。”王賁和蒙恬對視一眼,繼續說道。


    王賁是名義上的主將,沒有大王的詔令,不能離開軍中。


    至於蒙恬,則是肩負著繼承蒙家的重擔,戰場是最好的機遇。


    所以,兩個人對李信返迴鹹陽,並沒有任何異議。


    而且李信迴鹹陽,也能警告新鄭的那些韓國貴族,按住他們蠢蠢欲動的心思。


    “我這裏有一封信,你迴到鹹陽後,交給公子。”蒙恬取出信函一封,叮囑道。


    李信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蒙恬的用意,能夠通過正規途徑解決的問題,可以上奏給王上。


    還有一些不那麽正規的問題,就需要請公子幫忙更合適一些。


    “你放心,我一定把信帶到。”


    得了李信的保證,蒙恬並沒有太多的迴應,隻是拱了拱手,便在王賁身側站好。


    李信問向王賁:“你要不要給王將軍寫一封信,我一並給帶迴去。”


    王賁搖搖頭,李信心中明了,這對父子還在暗中較勁。


    人家父子間的事情,他可不想再過多參與,上次三打一,三人慘敗而歸,著實讓他震驚了一下。


    李信急著迴去,萬一其他戰線有情況,他還可以趕上一波,就算是出塞打匈奴,也比窩在這裏被李牧打強得多。


    “若是李牧被撤,記得叫我迴來。”


    李信也不跟他們客套,丟下一句話,便轉身出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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