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安說話的同時,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簽上名字之後,從懷裏掏出一塊鼓鼓囊囊的織物團。


    掀開四角,裏麵是一塊青銅鑄造成的四方印璽。


    韓安舉起印璽,張開嘴對著刻字的一麵哈氣,隨後,他雙手握緊,將印璽扣在盟書上。


    一方清晰的韓國王印,就印在了盟書之上。


    他手裏拿著印璽,看向成蟜,目光希冀道:“公子,盟書兩國各持有一份,另一份呢?”


    “沒有,就這一份,秦國持有盟書,韓王隻需聽從我王號令即可。”成蟜滿意地看了眼盟書,吹幹上麵的墨跡,如同收藏珍寶一般,小心翼翼把盟書折好,揣進懷裏。


    “公子,這盟書曆來都是兩份,若是一份的話,理應從中間分開,兩國各持一半才對。”韓安想要攔住成蟜,奪下盟書,心中卻因為種種顧忌,手掌懸停在半空,無奈地收了迴去。


    “那個撕毀盟書,有什麽分別?”


    成蟜心知肚明,韓安的說法是正確的,盟書分成兩半,一方一半,隻要能夠合成完整的盟書,那大家還是盟友。


    而他這麽說,就是找個理由,賴下盟書。


    “好了,我也不和你說笑了,盟書已定,由秦國保管,省下了雙方核驗的步驟,也是為了方便秦國將支援的物資更快送到韓國,你今日迴去,就可以著手向趙國用兵了。”成蟜道。


    “啊?公子,秦國支援韓軍的物資還沒有送到,這個時候就出兵,韓國怕是有亡國之危!”


    “周王室分封天下諸侯國何止上百,曆經數百年的戰爭吞並,而今韓國還能存在,就說明韓軍不弱,你隻管征募士卒,我即刻去信鹹陽,將首批支援韓國的物資,換算成等價的黃金,命人加急送來。”


    成蟜對於韓王的不爭氣,早就摸了個十成十,當即對他說出更細化的要求。


    直接攻打趙國,韓王不敢,那就先招募士卒,做好開戰前的準備,以免戰事開啟,韓國上下手忙腳亂,從而耽誤了秦國的謀劃。


    成蟜看著神色一鬆的韓安,決定給他提個醒,免得尾巴翹起來,又覺得韓國行了。


    “我對韓國隻有一個要求,往事可以既往不咎,然今日盟書簽訂,此後兩國便是盟友,希望韓國不要再行朝秦暮楚之事,誤了社稷宗廟。”


    “是是是,經此一事,韓國與趙國徹底交惡,隻是時間問題,寡人一定唯秦王號令馬首是瞻!”韓安信誓旦旦的話,沒有任何成本,脫口便出。


    他越是這樣,成蟜就越是擔心,實在是韓國背刺過的盟友太多了。


    “秦國支援韓國的金子,隻會多不會少,金子到達韓國之後,由甘羅統一調配,優先采購糧草輜重,供給軍中,若是讓我在鹹陽得知,韓國的貴族侵吞了前線戰士的物資,那麽你手中的王印,就要變成大秦的郡守印了。”成蟜再三叮囑。


    隻怪韓國蛀蟲太多。


    韓安肉眼可見的變得敷衍:“是是是,一定聽從公子的指示。”


    “一會兒走的時候,讓翠娘幫你取一些紙帶上,你是韓國的王,是韓國上下追捧的對象,你所使用的東西,天生便帶著尊貴的價值。”


    “寡人明白,讓韓國公族追捧白紙,然後到知笙樓購買白紙,幫助公子創造利潤。”韓安露出示好的笑容。


    “孺子可教也!”


    成蟜讚許地點點頭,說道:“我要見羋芙,你今天就把人送來。”


    嗡地一聲,韓安的腦子劇烈震蕩,他緊張地握著拳頭,看著外麵逐漸暗下來的天色,忍不住吞下口水,試探著問道:“公子找她,是...”


    “這不是你該問的,隻需把人送來即可。”


    咚咚~


    成蟜話音未落,敲門聲響起,隻聽黑石站在門外說道:“公子,湯藥熬好了!”


    “進來吧。”


    “公子,告辭!”


    韓安識趣地把門打開,出了房間。


    黑石端著湯藥,跟在李斯後麵走進來,他把湯藥放在一旁。


    看到成蟜問詢的目光,黑石解釋道:“剛才公子有要事在忙,不敢打擾,湯藥涼了,要重新熬過才能喝。”


    解釋完,他猶豫地看了眼李斯,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表現得十分緊張,聲音中帶著擔憂:“公子,外麵有好幾處探子在盯梢,李大人判斷是趙人,他們是來調查公子的。”


    “司馬尚的反應,確實很快,不過公子也不憂慮。”


    李斯接過話茬,與黑石的緊張相比,就顯得從容淡定多了。


    他補充道:“方才,公子與韓王洽談之際,甘羅已經出去散布消息了,趙蔥剛死,韓王就和秦國簽訂盟書的消息一經傳出去,司馬尚出使韓國,不管是什麽目的,便就此宣告失敗。


    他要麽離開韓國,要麽等消息傳迴趙國,被趙王召迴,出使失敗,還折損了一個宗室子弟,等他迴到趙國,就算不被趙王處死,也要受盡冷落,問罪處罰,這個時候,活動在邯鄲的人脈,才是要緊事,盯著公子,對他沒有好處。”


    成蟜隨著李斯的目光,看向門口,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甘羅走了進來,“公子,司馬尚帶著人闖進來了,聲稱趙蔥是宗室子,代表著趙國的臉麵,他的屍體不應該被放在這裏任人觀看。”


    “甘羅,你沒敲門。”李斯半開玩笑道。


    “事情緊急,大人就別開玩笑了。”


    甘羅來到成蟜旁邊站定,眼睛裏滿滿的擔憂:“司馬尚帶人闖進來,會不會是聲東擊西,其實是為了找到公子?”


    “公子,要不你先離開吧!!”


    成蟜不屑起身,嗤笑道:“區區司馬尚,本公子怎會怕他?”


    “李斯,我想起來今天早上起床被子沒有疊,我現在迴去疊被子,我們有事等你迴驛館了再說。”


    黑石跑到窗邊,幫成蟜把繩子伸到窗戶外麵,然後在他的腰部纏上兩圈,捆綁結實。


    甘羅急切上前:“公子,公子,你慢點兒。”


    “一點兒也慢不…”


    “公子,你不走了?”


    黑石看著解繩子的成蟜,一臉茫然,不是打算順著窗戶離開嗎?


    成蟜蹲在窗戶上,把解開的繩子隨手扔下,目光掃了一眼窗外街道,鎖定一道熟悉的身影,再三確認後,他豪言壯誌道:“區區司馬尚,不足為慮!”


    “甘羅,打開房門,本公子就在這裏等他!”


    黑石撿起繩子,打算二次幫成蟜捆好。


    甘羅目露疑惑,公子的變化太快,他有些適應不了。


    “嗬嗬,開門去吧。”


    李斯氣定神閑,一雙眼睛看破一切,他連起身都沒有起身,手裏把玩著小水杯,盤來盤去,笑問道:“李信失蹤了這麽多天,公子剛剛看到了他,是也不是?”


    “你這麽聰明,就會顯得我很呆毛,你知道嗎?”成蟜從窗戶上跳下來,丟給李斯一個白眼,有種正在噓噓,被人打斷的憋屈感。


    不就是裝一下,又不犯法,這李斯就是小心眼,記著仇,跟他過不去。


    甘羅嘿嘿一笑,撓著頭去打開房門。


    黑石還在窗戶邊,整理繩子,一點點地把繩子重新盤起來。


    “黑石,去外麵看著。”


    成蟜迴到位置上坐好,拿出與韓安簽好的盟書,抬手招來甘羅,說道:“你既然要留在韓國,那這份盟書就交給你處理,雖然我跟韓安說得清楚明白,但是誰也不敢保證,他哪天腦子抽筋,利欲熏心,盟書交給你就算是為你和李信蒙恬留一條退路,切記,盟書隻此一份,韓安那裏沒有留存。”


    司馬尚就在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衝進來了。


    甘羅也不推辭,當即把盟書收起來,而大王那裏,自然有成蟜搞定。


    “承蒙公子信賴,羅必不負所托!”


    成蟜輕嗯一聲,趁還沒有外人趕來,他要把該說的話,全部說完,隻等李信到來,見過羋芙,便啟程返迴鹹陽。


    這新鄭雖好,畢竟不是自己家。


    嗯,關鍵是,出來太久,成蟜擔心家被偷了,沒家可歸。


    “我初步計劃,給韓國送來十萬金,這十萬金,你要經手,不可假手他人,兵器甲胄從秦國購買,糧草就去齊國購買,你要花費買通了齊相後勝,之後齊國的糧食,就能夠源源不斷送到韓國,第一批全部留下用作軍糧,韓國能和趙國僵持住就是完成任務,不要求戰勝。


    以後你每次買糧,其中要有一半的糧食運迴秦國,若是錢不夠,準你直接調用知笙樓的庫錢,此外,你隻需要替李信蒙恬看好後方,別讓人坑了他們就行。”


    李斯的眼睛,定在成蟜身上,盡管這話不是和他說的,仍舊是拿出了十成十的注意力。


    成蟜話音落下,李斯緊跟著給出提示,傳授甘羅經驗:“不,你要鬆手放權,以後不管是從哪一國買糧,你都要讓韓人參與進來,直到最後,把所有的金子,交給他們處理,那個時候,就是你們完成任務,返迴鹹陽的時候。”


    “羅明白,請大人和公子放心!”


    李斯看著甘羅認真的態度,讚許地點點頭,他側著身子,湊到成蟜耳邊,小聲說道:“韓軍作戰,糧草越來越少,越來越吃不飽,到時候把韓國公族侵吞糧草的消息放出去,韓國不攻自破。”


    說完,李斯還給了成蟜一個肯定的眼神。


    “你不說,我也懂。”成蟜一生要強,絕不可能承認他沒看到李斯的操作,用力把李斯推到一邊。


    李斯太聰明,顯得他很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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