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大人,隻要把楚人抓起來就行,韓人是無辜的,就不要為難太子了。”


    成蟜自導自演,跟在‘甘林’後麵隨聲附和道。


    韓安像是看著兩個瘟神一樣,看著成蟜和‘甘林’。


    這都是什麽主意啊!


    隻要把楚人抓起來就行?


    不是,你們真以為這裏是秦國了,想抓誰就抓誰,完全不帶怕的。


    這裏是韓國,抓抓燕人,抓抓魏人,頂破天了,敢抓楚人,是想亡國啊!


    就算是瘟神,韓安也不得不把希望放在他們身上,至少成蟜很明事理,知道不為難韓人,不讓他為難。


    盡管,抓楚人這件事,確實讓韓安很為難。


    但是,他不怪成蟜,隻管韓國太弱,自己無能。


    “秦使大人,抓不得啊,今日韓國敢抓了楚人,要不了多久,楚國的大軍就被北上攻打韓國,到那個時候韓國危矣!”韓安湊到甘羅跟前,訴苦道。


    “楚王敢戰?”


    甘羅扭頭看著急躁的韓安,發出靈魂一問,韓安差點當場哭出來。


    韓國什麽實力,楚國什麽實力,這天下各國什麽實力,秦國都打過,就沒有比秦國更熟悉各國實力的了,還用得著問他嗎?


    直接說出韓國不行的話,那是打自己的臉;憑空誇大,那是在挑釁楚國,可能會挨得更慘。


    韓安忍住心裏的委屈,說道:“楚國地大物博,天下能夠勝楚的隻有秦國,韓國不如秦國。”


    成蟜聽後,忍不住想給韓安扣個六六六。


    秦國第一,楚國不如秦國,韓國不如秦國。


    這要是不知道各國真實情況的,還以為韓國水平和楚國旗鼓相當呢。


    韓安這番話,不就是成蟜曾經吹牛時常說的話?


    存款沒多少,不到一個億。


    零和九千萬,都能用這套術語。


    成蟜適時站出來補刀,推波助瀾道:“楚國想要對韓國動手,要先問問秦國答不答應,太子不用擔心。”


    甘羅配合道:“本使來韓,為的就是與韓國建立攻守同盟,隻要韓國與秦國站在一起,不管是哪一國要攻打韓國,秦軍都會助韓國退敵。”


    同盟?


    韓安當然希望和秦國建立同盟了。


    天下最弱,年年歲歲被暴揍,能夠與天下最強結為同盟,就不說雙方議定的條件,單單是背後站著這位大哥,其他各國想要欺負韓國之前,都要先稱稱斤兩,夠不夠格在秦國的對手。


    別的不說,隻要這位大哥不坑小弟,那麽韓國就能遠離挨揍日常,改頭換麵重新做國。


    “敢問秦使,秦國強大,韓國弱小,雙方結盟,秦國的條件是什麽?”韓安是平庸了一些,是經受不起利誘,可他不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多多少少還留了點兒腦子。


    知道這天下沒有免費午餐。


    就算是去搶,也得動手行動才行。


    麵對韓安的疑問,甘羅根本不可能迴答他,因為這是他瞎編的,是順著成蟜的話在往下說。


    反正他是副使,李斯是正使。


    正使沒有敲定的事情,副使說出花來,也是廢話一堆,毫無作用。


    但是,為了增加韓安的信任,給他吃一顆定心丸,甘羅反過來問道:“太子答應的事情,能否代表韓王,代表韓國?”


    “這…”


    “不能。”


    韓安就算不想承認,事實就是這樣,他隻是個太子,代表不了韓王,更代表不了韓國。


    在新鄭,他身份尊貴,出行仆從如雲。


    但在國事上,他的話語權,比起丞相張平,都要差得遠呢。


    “既然如此,太子就下令抓人吧!”


    甘羅話一說完,甩了甩衣袖,轉過身去,留給韓安了一個漆黑的後腦勺。


    雖說韓安討厭羋陵,可楚國王姓的身份,他還真不敢往死裏得罪。


    他看著躺在地上的羋陵,眼神中閃過掙紮,留下堅定。


    這是甘羅的意思。


    來之前,韓王就有了指示,要聽秦使的。


    再加上秦國確實更強,更加惹不起,也距離韓國更近。


    韓安就算是有些壓力,也還是招招手,讓身後的士兵湧了上來,“將犯人帶走,押入大牢,聽候處置!”


    當所有人都以為這麽就結束了的時候,成蟜慢慢湊到了‘甘林’身邊,低語了一會兒。


    ‘甘林’擋下要帶走羋陵的韓國士兵,指著身後的楚人館舍,說道:“將我擄掠至此的賊人,不止一個,還有多人在太子到來之前就逃迴了館舍之中,請太子派人進入館舍,將所有楚人帶迴去審問,嚴刑拷打逼問賊人。”


    “不不不!絕對不行!”


    短短一會兒的功夫,韓安兩次提心吊膽,這次更是把膽子都差點嚇破。


    如果說之前,是抓住羋陵,審問同夥,韓安還能有所操作,提前通知楚人離去,或者是拖住秦國使團,兩不得罪。


    事後派人前往楚國說明情況,安撫一下楚王的情緒,兩國之間的微小裂痕就還有機會彌補。


    那麽現在,‘甘林’的話,徹底將韓國與楚國之間的路斷絕了。


    一聲招唿不打,抓光楚國館舍的人,這是真的要把韓國逼到秦國的車上。


    偏偏韓安除了喊不行,又什麽都決定不了,改變不了。


    派人去請示大王,萬一甘羅一怒之下,直接返迴驛館,給秦王去信,派兵攻韓,韓國要完蛋。


    若是自行決定,抓走了楚人館舍的所有人,事後楚國來攻,韓國為了平息戰火,他就會成為替罪羔羊的。


    時間在一點一滴地過去,一陣微風吹來,火把照亮的光幕微微搖擺。


    韓安仿佛與世界脫離,單獨一個人,就是一方世界。


    抓捕楚人,楚國來攻,韓國可能會亡國,為了平息戰火,會把他交出去。


    不抓楚人,秦國來攻,韓國一定會亡國,去年五國合盟都打不過秦國,就算是向其他各國求援,各國也願意派出援軍,但是秦國完全有實力在援軍到來前,攻破新鄭滅亡韓國。


    而想要平息秦國的怒火,大概隻有獻出韓國的全部土地了,最多魚死網破,帶上秦國使團一起死。


    韓安不關心秦國使團死不死,他關心自己死不死,韓國滅不滅,韓國不滅,他就還有機會當王。


    今晚的事情,讓他隱隱覺得秦國這次來韓國,就是為了找一個借口滅國。


    交好秦國,能夠擋住楚國,交好楚國,可擋不住秦國。


    一番思想爭鬥,韓安終於拿定主意,如果沒有腳踏兩隻船的機會,那就上一條不會沉沒的大船,這樣更安全。


    “秦使稍待,我這就派人抓捕人犯,隻是王父那裏,還請秦使幫忙說話,安畢竟隻是一個太子,查封楚人館舍涉及兩國邦交,若無秦使相助,安結局難逃一死。”


    韓安語氣誠懇道。


    “嗯。”


    甘羅聲音很輕,頭也沒迴,可對於韓安來說,這就是保命的金玉良言。


    有了甘羅的這句應承,韓安再也沒有了任何顧慮,狠厲的目光盯著陷入安靜的楚人館舍。


    盡管他們在韓國士兵來的時候,就給足了麵子,安靜了下來。


    但是為了自身利益,韓安別無選擇,他向韓國士兵下令道:“查封楚人館舍,裏麵的人一個也不要放過,全部押入大牢,遇有抵抗者,就地斬殺,不留活口。”


    人不狠,站不穩。


    本太子想要做韓王,韓國就得存在,韓國要存在,就不能得罪秦國,那就隻能委屈你們了。


    要怪就怪秦國太強,楚國稍弱吧!


    楚人剛武桀驁,韓國士兵衝進館舍內抓人,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再加上這個時候,出門在外,但凡有點兒武力的,都會帶柄劍防身禦敵,沒有武力也會帶著劍隨身裝飾。


    雙方剛一接觸,就發生了全麵的爭鬥。


    楚人雖狠,卻是民間勢力,韓兵到底是專業軍隊,戍守新鄭的更是韓國精銳,又有人數優勢,沒用多久,韓國士兵就攻破了楚人館舍,在裏麵大肆搜捕。


    按照慣例,肯定是放縱一下的,但是他們的太子就在外麵,還有秦使站在那裏等著。


    再好的放縱,也得有命才行。


    很快,韓國士兵便用長戈押解著楚人,排成一條長隊,從館舍裏麵走出來。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成蟜更是在一眾楚人裏麵,發現了一個熟人,羋芙。


    她故意在臉上塗抹了鍋灰,打散了頭發,顯得肮髒不堪。


    成蟜注意到她的時候,她也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羋陵。


    本就年紀不大,身材嬌小,反應靈活,在韓國士兵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逃出了隊伍。


    讓一個小姑娘,從眼皮子底下逃走,士兵的臉頰火辣辣的疼。


    他舉起長戈就追了上去,誓必要把羋芙抓迴來,打上一頓才能出氣,竟敢害他在太子麵前出醜。


    “父親,父親!”


    羋芙邊跑邊喊,試圖喊醒昏死過去的羋陵,同時又時不時迴頭去看追來的士兵,防止被抓迴去。


    “賤人,不想死的話就站住。”


    士兵的威脅,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羋芙弱不禁風的身子骨,爆發出潛力,始終把士兵落在身後,她跪倒在羋陵身邊,晃動著他的身子,痛哭道:“父親,你醒醒,快醒醒,我是芙兒。”


    “退下吧。”成蟜淡淡道。


    士兵愣在原地,扭頭看向自家太子,這人不是秦使,怎麽比太子還能裝。


    得到太子點頭示意,士兵盯了眼痛哭的羋芙,心有不甘地離開了。


    “張先生,認識她?”韓安眸光閃爍,打量哭泣的羋芙,這就是羋陵想要嫁給他的那個女兒,二人還是初次見麵,竟是這種方式。


    “不認識,反正又逃不脫,在哪兒都一樣。”


    成蟜的目光同樣落在羋芙身上,去秦國是為了聯姻,來韓國大概也是,他沉聲道:“這種程度的反抗,依舊是把命運交給他人,沒有什麽分別。”


    既是迴答韓安,同時說給羋芙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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