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


    馮去疾身為廷尉,是代表秦王到場,自然是坐在首位。


    他麵前的案幾上擺放著行刑人的名單,以及相關案牘。


    一個個穿著囚服,腳上帶著鐐銬的犯人,被士兵用長戈押解著,站在行刑台下排隊。


    綿長的死囚讀隊伍,一眼望不到頭,甚至比圍觀的百姓還要多。


    “公子,犯人到了。”


    李斯帶著幾名士兵,押著一名犯人,來到成蟜的馬車前,請示道。


    犯人的腦袋上套著一個黑色的頭套,用於遮掩身份。


    馬車外麵,除了一個駕車的馬夫,就隻有李信守在車旁。


    成蟜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來,“請相邦上車。”


    馬夫彎著腰上前,掀開車簾,李斯揮揮手,示意身後的士兵,把犯人送到馬車上去。


    頭套一直沒有摘。


    等到上了馬車,成蟜貼心地幫呂不韋摘掉頭套。


    一個蓬頭垢麵,精神萎靡的白發老人,赫然出現在成蟜的眼前。


    呂不韋這些天,老的比過去的幾十年都要快。


    成蟜把他拉到車窗前,還想幫解開枷鎖,猛地想起自己沒有鑰匙,便就此作罷。


    “案子下來了,相邦的罪名很多,一會兒馮廷尉宣讀的時候,相邦可以聽聽,如果覺得哪裏不對,可以提出異議。


    當然,不一定有效。”


    成蟜掀開窗簾,指著遠處的行刑台。


    他把窗簾用短繩係起來,給呂不韋留出一個觀看從窗口。


    而他則是懶洋洋地躺在後麵。


    “今有趙人呂不韋,勾連趙國出賣我秦軍主力,換取封地十五城,罪夷三族;


    暗中刺殺主將蒙驁,勾結秦將樊於期造反,並意圖殺害公子成蟜,其罪夷三族;


    獨攬秦國朝政,扶持門客嫪毐,誘發嫪毐之亂,罪當死;...”


    “相邦,你好好說,哼哼唧唧地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怎麽知道你在說什麽?”


    成蟜坐了起來,看到呂不韋嘴裏的布料有點鬆動,熱心地上前把塞進,感慨道:“想不到相邦犯下的罪名還是不少,低於死罪的事,相邦是一丁點兒沒有犯,這一個又一個的夷三族加起來,我看相邦是想成為華夏史上第一個誅九族的名人。”


    呂不韋帶著沉重的枷鎖,行動不便,嘴裏又塞著布料,隻能哼哼唧唧地表達不滿。


    成蟜都不用做他肚子裏的蛔蟲,都知道呂不韋罵得很髒。


    “相邦的這些罪名,真真假假,有些可能是廷尉府弄錯了,有些是相邦確確實實做過的,更有一些,可能廷尉府還沒有查到。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相邦的三族,就這麽沒了。”


    成蟜眼神中閃爍著追憶的光芒,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和相邦從來都沒有死仇,甚至還想過等到王兄親政,該怎麽幫相邦保全身家性命,為《呂氏春秋》改字,上門劫掠相邦,隻是想打壓一下相邦日漸高漲的聲望,可惜,今天你我出現在這裏,就說明我的一切都是白費。


    相邦謀劃深遠,勾結姬丹,指示樊於期,聯合蒙驁,遣使甘羅,封鎖屯留,這麽大的手筆,就隻是為了殺我,相邦還真是看得起在下。


    屯留民變的時候,王壁為了掩護掩護我離開,戰死了。


    迴來的路上,李信為了救我,幾次九死一生,王林他們那幫老兵,傷的傷,死的死。


    好不容易迴到了鹹陽,你又派人殺我,害得老醫官慘死。


    除了他們,還有很多,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甚至連麵都沒有見過的人為我而死。


    從你派人殺死老醫官的那一刻,我不再是單純的想讓你去死,我要讓你看著最親近的人走上刑場,是因為你犯下的累累罪行害死了他們。


    我要讓你體驗一下,什麽是說不出口的悲痛。


    呂不韋你好好地看著,這些人不管是無辜的,還是不無辜的,你的妻兒,你的子孫,你的兄弟姐妹,他們將因為你而死。”


    “咳咳!”


    成蟜因為情緒激動,牽動了剛剛愈合的傷口,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守在外麵的李信,反應敏捷,他掀開門簾,伸頭進來,看著麵色因為激動,而有所漲紅的成蟜,勸說道:“公子,你怎麽樣?我們迴府吧!”


    方才,成蟜的話,他全都聽到了。


    身為親身經曆者,李信的內心,最為觸動。


    同樣站在外麵的李斯,成蟜的話隨著風聲鑽進他的耳朵裏,也使得他的臉色越發凝重。


    神情嚴肅地看向行刑台,誰也不知道他的內心又有了什麽樣的想法。


    成蟜做了幾次深唿吸,穩住激動的情緒,劇烈的咳嗽,也停了下來。


    他再次看向行刑台,同時,抬起呂不韋的頭顱,一起看了過去。


    隨著,劊子手鬆開繩子,一塊巨大且厚重的鈍刀,從高空中落下。


    趴在下麵的犯人,瞬間被鍘刀從中間切成兩段。


    鮮血飛濺,染紅了半個行刑台,犯人的髒器混合著鮮血,從腹腔中流出來。


    至此,還沒有結束。


    劊子手上前,撿起犯人已經兩截的屍體,扔下了行刑台。


    腰斬,棄市!


    若是平時,不用這麽麻煩,鍘刀收走就行。


    但是,今天排隊用刀的人有點多,劊子手兼職起了打掃衛生的活計。


    隻有簡單的清理之後,才能快速迎來下一個用戶。


    呂不韋看著那行刑台上被一刀切成兩半的年輕人,悲痛地低下頭閉上了眼睛。


    那是他的親生兒子,雖然隻是個小妾生的,平時他們的感情並不深篤。


    可,照這個進度下去,輪到嫡子不過是時間問題。


    成蟜還沒有變態到,扒開呂不韋的眼睛,逼著他去看行刑的地步。


    他看著低頭的呂不韋,並沒有解氣的快感。


    而是無盡的沉默。


    看到自己的親人死去,就痛苦萬分,殺害別人的親人時,便談笑優雅。


    這世道,從來都是公平的。


    殺別人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


    行刑還在繼續,呂不韋沒有一直低頭,他也會時不時地抬起頭來,看向行刑台,看向遠處,希望看親人最後一眼,希望能夠等到一紙來自王宮的詔書。


    李斯靠在車身上,麻木不仁地看著行刑台上,如同流水線一般的製造屍體,呢喃道:“糧倉外的老鼠,想進入糧倉,進入糧倉的碩鼠,還想喝上美酒,殊不知糧倉之外才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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