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參觀結束了,高幹和沮授累的要死,但心情卻莫名異常的亢奮起來,原先因為被迫投降呂鵬那種不甘和鬱悶的心情,竟然隨著參觀,變得越來越開朗輕鬆起來。


    沮授就很對自己現在的思想感覺到震驚而焦慮彷徨,最終是沮喪鄙夷。


    自己是一個對袁紹最忠心耿耿的人,為了袁紹家族的興旺發達,不惜直言犯諫,不惜得罪所有的同僚,不惜得罪主公,乃至在和高幹迴援並州的時候,主公的親外甥都納首投降,隻有自己一個文士,在仗劍死戰,最終自殺不成才屈辱被俘。


    這次自己來幽州,其實不是向呂鵬投降的,是準備在呂鵬接見自己這些降官的時候,要披麵痛罵,然後慨然赴死的。


    然而,大家來到幽州之後,呂鵬沒有給自己這個機會。在這一段時間裏,呂鵬讓自己這些降官參觀了他的軍隊,參觀了他的閱兵,參觀了他戶部的錢糧儲備,參觀了他最核心的製造能力,參觀了工廠,參觀了鄉鎮,參觀了村落,參觀了田野,河道,水渠,參觀了豪門大戶,也參觀了普通百姓人家,可謂是麵麵俱到,讓所有的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幽州的富庶太平和諧,還有——沮授現在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言辭來形容幽州了,最終隻能用最平實,不能顯現一點才華文采的話來說——人間天堂。


    隨著參觀的地方越來越多,沮授的心情也就變化得越來越大,他想狠狠的罵一頓呂鵬的想法,也就越來越淡。


    罵人是需要理由的,尤其像自己這種文人,不是平民莽夫,更不是瘋狗野犬,沒有道理的一頓狂吠。要罵就如禰衡,罵出個千古留名。


    剛開始自己想罵呂鵬,還是有著充分的理由的,比如說沒有上下尊卑,不顧老幼倫常,步尊大漢王法,擅動刀兵,使得生靈塗炭,等等等等,在沮授的心中已經羅列了呂鵬25條大罪,就準備當著外人的麵,來一場酣暢淋漓的痛罵,然後慷慨赴死。


    結果呢,現在沮授發現,呂鵬所實行的和所實現的,竟然不用他說,都已經實實在在的駁斥了他的那個25條大罪。


    現在沮授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總結出來的那25條大罪,是不是有一些捏造事實,平白構陷,如潑婦罵街。他已經痛苦的開始對自己的人品產生了懷疑,在暗夜裏輾轉反側的時候,,沮授開始懷疑自己不是一個磊落的君子,倒更像是一個齷齪的小人。


    今天的參觀結束了,迴到分配給自己的客棧裏,客棧的小二,先是殷勤的端上來了一個精巧的泥盆,一盆裏幾塊燒的正旺的炭塊,立刻將這整潔幹淨的屋子,熏烤的溫暖如春。


    這是幽州昌黎郡獨有的焦炭,這東西耐燒,發熱大,而且煙火小,已經成了大漢南北方士族大家必選的過冬物資,一時間讓呂鵬賺了一個大發。


    在舒服的洗了臉,燙了腳,然後就爬到了那個炕上。


    這個也是新鮮的東西,據說也是呂鵬發明,用土坯和泥水搭建,在底下燒了柴火,這時候坐在上麵,屁股底下傳來的熱氣,讓人舒服的簡直不願意再動一動。


    那個小二笑著恭敬的問道:“先生的晚飯是到前麵去吃,還是直接在炕上吃?”


    沮授想靜一靜,於是就道:“將飯食拿到屋子裏來,我就在這熱乎的炕頭上吃了。”


    小二就笑著答應一聲出去了,不大一會兒,兩個夥計互相搭著手,抬來了一個小小的方桌,直接放到了炕上。


    桌子上依舊是四菜一湯,根本就沒有其他地方官員那種肉山酒海,攀比中的奢靡浪費。


    剛開始的時候,也有許多人對這樣簡單的食物表示憤憤不平,在他們認為,這是幽州對自己這些降官的輕視。


    但是悄悄的打聽過了,幽州的所有官吏全是這樣的待遇,就連堂堂的幽州牧,非是平級諸侯到來,無論是在家還是在外,嚴格的遵照這四菜一湯的標準吃飯,絕對沒有高過任何人的特權。


    正所謂不患貧而患不公,既然州牧大人都如此,那大家也就沒什麽抱怨的了。


    一個小小的泥爐,底下兩塊精巧的焦炭,上麵坐著一個小小的砂鍋,裏麵翻滾著的,是山藥粉條燉臘肉,幽州特有的味道,立刻就在整個房間裏彌漫開來,讓根本就沒有食欲的沮授也突然間有了食欲。


    小爐子旁邊還有四道小菜,兩葷兩素互相搭配,但冬天裏沒有青菜,主料也就是山藥了。


    不過在這裏,山藥的製作方法已經是花樣百出,有的時候你明明看著這是個山藥,但放到嘴裏的時候,卻絕對是另外一種食材的味道,而有時候你明明看著這個東西像一隻雞腿,結果你用筷子夾起來的時候,放到嘴裏,竟然是一個甘美的山藥味道。


    拿起桌子上那個精巧的酒壺,掀開蓋子,仔細的聞了一下,然後笑著問那個小二:“今天為什麽不是山藥二鍋頭,而變成了汾酒了呢?”


    小二連忙笑著迴答:“今天我家大先生迴來了,他說這十幾年來,在翼州並州往返販賣,很是承了諸位的情的,所以自己掏了腰包,給諸位換了上好的汾酒。”


    沮授就笑了:“大先生張士元富甲天下,豪俠仁義之名更是傳遍寰宇,而且這分酒茅台都是他家出的,今天要還這些故人的人情,卻隻拿出來了這二手的貨,舍不得那茅台,真真的是小氣。”


    說完這話的時候,這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今天自己是怎麽了?曆來是不苟言談的自己,卻出了奇的開始開起了別人的玩笑,而是如此的輕鬆,沒有任何負擔。


    不知道什麽時候小二退了出去,沮授就呆呆的看著桌子上的酒菜開始迷惑,然後苦笑搖頭。


    之所以自己在原先的時候不苟言笑,是因為每日裏要麵對如山的公務,各地紛至遝來的無數的壞消息,還有那個喜怒無常的主公的性格,同僚之間防不勝防的奸佞小人的互相攻詐所困擾包圍,哪裏還有心情笑,哪裏還能笑的出?


    今日,不,是這一段時間來自己的心情竟然大好,也就笑了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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