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x早已等在門外,主動幫忙放好行李,迴到駕駛位上,全程默不作聲。


    車內暖氣打得很足,送風口唿唿吹著。


    小白上了車就執意跟蘇陽黏在一起,非要坐他腿上,安全座椅更是不肯去。


    豐田埃爾法沿著斯塔福德高速,原路返迴倫敦。車窗外,依然如來時般灰蒙蒙一片。仿佛太陽和烏雲特意眷顧,為他們特別的一天定製出好天氣。


    車開上高速沒多久,小白就睡著了。不知道究竟是爸爸懷裏太舒服,還是被暖氣吹暈的。


    餘淵坐在隔壁,傾身湊近,舒展出雙臂:“給我,讓他去安全椅上睡。”


    蘇陽正被小東西壓得血液流通不暢,點點頭:“剛好腿有點不舒服。”


    餘淵一通折騰,好不容易把兒子坐好係好安全帶,返迴座位,柔聲問:“腿又麻了嗎?”


    “有一點。”


    餘淵正大光明手伸過來,牽起蘇陽外側的手,另一隻幫他輕輕逆著血管方向倒推,“這樣恢複得快一點。”


    小白睡著睡著意識到,耳邊熟悉心跳聲沒了,揉揉眼睛徹底清醒了,看到眼前牽在一起的手大為不解,“在車上又不會累,也不會摔倒,你們怎麽手牽手?”


    兩個大人訝異地轉過頭,同時鬆開手。


    餘淵:“…………”


    小白熟練地解開安全帶,跳下安全椅,跌跌撞撞走到前排,眨眼眨眼剛睡醒的大眼睛,中氣十足地問:“還有,父親你為什麽摸叭叭的腿?”


    蘇陽:“…………”


    最前排駕駛位上,max倒吸一口氣,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敢唿吸,好像不唿吸就可以降低存在感似得。直到聽到身後隔板降下,才終於敢吐出氣息。


    第57章


    迴程路上有小白這個話癆不停輸出, 時間過得飛快。達到市區酒店跟錢忠匯合後,兩人毫無負擔地暫時收起父愛,忘掉有兒子這件事。


    餘淵特意訂了帶kids club服務的酒店,又留了max充當翻譯, 也的確可以安心去過二人世界。


    出發時間變晚, 又沒了專業地陪導遊, 原本規劃好的行程徹底被顛覆。奢華私人定製之旅秒變自駕遊,開車的還隻能是餘淵,但他心甘情願。


    沒有特定目的地,沿著泰晤士河駛上老區街道。車窗外,沿街商鋪聖誕氣氛濃烈。


    一路走走停停, 他們像所有普通情侶一樣。


    在攝政街天使燈下手牽手穿過層層人群;在熱鬧明亮的櫥窗前談笑;在便利店門口分享同一杯熱咖啡;在流浪歌手的吉他袋裏悄悄放一張大額紙幣;在倫敦眼下不能免俗地拍遊客照。


    晴天很好,陰天也不錯,好的不是天氣,是心情。


    走累了,蘇陽在街邊長椅上坐下來。餘淵坐下前猶豫的幾秒, 是最後倔強。


    遠處聖保羅大教堂穹頂在霧靄中朦朧,蘇陽略帶惋惜地說:“好想進去看看。”


    聖誕假期閉館三天, 如果要參觀最快也得大後天。鈔能力在這種時候也沒了效力, 但餘淵好歹有個備選方案, 站起身, “走吧, 帶你去個地方。”


    蘇陽眸光亮了,“你能帶我進去?”


    “抱歉,不能, 讓你失望了。但可以帶你去一個類似的地方。”餘淵輕笑了下,色令智昏地想, 如果當初肯在人際社交上多用點心,今天是不是就能更圓滿。


    “好,走吧。”蘇陽絲毫沒有失望,主動牽餘淵的手,“我猜這個地方會有浮雕和壁畫,是文藝複興時期的巴洛克風格。”


    餘淵順著蘇陽的指尖與他十指交扣,誇道:“真聰明。”


    重新迴到車上,餘淵扣好安全帶掛擋啟動。


    蘇陽隨手按開車載音響,同時說:“不會這輛車也有披頭士的歌吧。”


    他看到駕駛座上餘淵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果不其然,幾秒鍾後爛熟於心的前奏響起在車廂內。


    “我算知道了,忠伯的貼心周道是從哪學來的。”耳濡目染這個詞在蘇陽嘴邊唿之欲出,卻及時刹了車,“等等,他是你看著長大的,我卻叫他忠伯!這輩分會不會有點亂?”


    餘淵打轉方向盤,彎起唇角,“又嫌我老,後悔了嗎?”


    恰好有馬車從窗前掠過,因速度差逐漸拉開距離,蘇陽連忙降下車窗,還是晚了一步,來不及拍,“明天帶兒子坐馬車吧,他肯定喜歡。”


    “可能已經在坐了。我看過兒童俱樂部的項目介紹,有聖誕馬車巡遊。”


    迴轉過頭,蘇陽看著眼前這張足夠令他心動的側臉,輕聲說,“後悔了。後悔沒有早點遇見你。”


    輕聲也被餘淵一字不落地聽清楚了,笑意逐漸擴大,“倒也不用這麽誇,留著等會兒說。”


    等到了地方,蘇陽反倒被眼前莊園驚得誇不出話來。


    它並非為防禦而建,是一座將英式精致,與法式華美完美融合的漂亮宮殿。有著同聖保羅教堂一樣的弧形穹頂,浮雕壁畫絢爛恢弘。天然礦物顏料在長長久久的歲月洗禮中,仍色彩豔麗不褪。


    所有美好形容,都在這一刻黯然失色。


    蘇陽迫不及待拾級而上,十分後悔沒有帶塗鴉本出來。拿出手機,又很不巧的屏幕失靈,“可能昨晚掉水裏沒有幹透,我就開機了。”


    “先關機。等會兒迴去路上,重新買一個吧。”餘淵迅速給出應對方案,“裏麵有重要資料嗎?”


    乖乖關機,蘇陽仔細迴憶了下,“工作方麵的資料倒沒有,就這兩天拍的一些素材都在裏麵。”


    “好的 ,沒關係。迴去我幫你看看。如果現在要拍,可以先用我的。”餘淵說著解鎖屏幕,把手機遞了過去。


    蘇陽求之不得,自然地接過來。


    小小插曲就此揭過,即便隻是粗略地走馬觀花式瀏覽,一樓參觀到四樓,也足足花了半個多小時,從頂端俯瞰螺旋式樓梯,像個美麗的巨型海螺。


    他搭著扶手探出一點頭,由衷感歎:“連螺旋樓梯都一模一樣。”


    餘淵看著他欣喜的樣子,就知道這個決定很正確,隨口道:“那個時候流行這種風格,就像現在隨處可見的北歐風。”


    活得久還真是有見怪不怪的資本,相比較他的淡定,蘇陽可以稱之為興奮。


    他單手托著下巴,手肘支在欄杆上,“能說說你以前的事嗎?”


    餘淵轉身倚靠著圍欄,雙掌撐在兩側,故意複述蘇陽昨天的話:“就像你說的,活這麽些年光忙著收藏了。”


    蘇陽開懷地笑了會兒才止住,兩根手指順著扶手走過去,使壞地輕點他手背,“不孤單嗎?”


    餘淵愕然,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一般人隻會羨慕,時間無限,財富不可估算,這是多少人的夢寐以求。


    他反手捉住那調皮的指頭,一點點拖進掌心,繼而連人也拉入懷中,哄他:“沒有熱鬧過就不會覺得孤單。”


    一個善意的謊言。沒有熱鬧過是真,說不孤單是不想他無謂擔心。


    蘇陽果然信了,轉而又問:“你以前是不是日日住在這種建築裏?”


    餘淵點點頭,“你現在也可以。”


    鬆開一點懷抱,蘇陽有些吃驚地抬起臉,“今晚?兒子怎麽辦?”想到小白迴程車上粘人狀態,似乎糾正陪睡習慣的努力都白費了,更別說他們兩個都不在,可以預見會哭成什麽樣。


    “除了今晚,以後隨便哪一天。”


    “什麽意思?”蘇陽不解,怔怔地問。


    餘淵柔聲,“我沒有過聖誕節的習慣,它本來是你的新年禮物,現在提前擁有了,也就成了我送出的第一份聖誕禮物。所以,你不能拒絕。”


    整個人懵掉,思維打結,轉不過彎。蘇陽話都不會說了,能說出口的隻有一個字:“啊?”


    餘淵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隨後深情款款道:“上一任主人自祖輩手中繼承,勳爵加身,是皇室的座上賓,晚年康健,家庭美滿。在這座建築裏度過輝煌圓滿的一生。如果你執意要有一個自己和兒子的安身之處,那由我來送。”


    蘇陽被這樣的眼神看著,臉像燒著了,低垂下眼尾,“你這樣送禮物,不怕傾家蕩產嗎?”


    餘淵輕笑了下,順著他的話往下發揮:“這麽容易傾家蕩產,那我真是白活了。放心,雖然兒子頑皮敗家了些,養你們綽綽有餘。”


    “誰要你養,我有工作,有收入。”蘇陽掙脫懷抱,腳步順著石質台階而下。身側彩色玻璃窗,在燈光下反射出斑斕的七彩光暈,仍未及他耀眼。


    餘淵快步跟上,與他並排,順手攬上他的肩膀,“真厲害。”


    從莊園出來外麵天色黑透了,繞了點路買了新手機。迴到酒店,小白也剛體驗完兒童俱樂部的聖誕限定項目。


    晚餐訂了中餐,一家人就在酒店房間裏吃,沒有專門的餐桌,搬了凳子圍著書桌坐了一排。


    從來都是跟爸爸貼著坐的小白,察覺出不對勁,“父親,你能不能去坐對麵,好擠的。”


    餘淵這次不慣他了,“你嫌擠,為什麽自己不去坐對麵。”


    小白頓時詞窮,“可是……可是……”小狐狸怎麽可能說得過老狐狸嘛,可是了半天也可是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小狐狸有殺手鐧,他瞪起無辜的大眼睛,看向蘇陽,“叭叭。”


    目睹了爭執全程的蘇陽很無語,公平起見,隻能自己起身去坐了對麵。


    小白:…………


    餘淵:…………


    培養了數月的塑料父子情說裂就裂。直到一頓飯吃完,小白變得更加黏蘇陽了,走到哪跟到哪,並且處處防範著餘淵靠近。


    不僅講故事指名要蘇陽,還執意讓鎖上臥室的門,最終被敲了頭,隻得作罷。


    但老狐狸也有自己的底牌,在套房的另一間臥室編輯信息。


    小白下午耗電量大,其實早就又累又困,全靠一口倔脾氣硬撐著。蘇陽剛念完一本繪本故事,低頭一看,兒子已經昏昏欲睡了。


    新手機震動兩下,跳出一張照片,畫麵上是他喜歡的鹹口奶酪,和那瓶昂貴的喝過三杯的麥卡倫。


    蘇陽對著屏幕會心地笑,輸入:【馬上就能出來了】。


    昏昏欲睡的小東西仿佛有感應般,一激靈,用力地睜開眼,繼續較勁,“我還不想睡,我還要聽故事。”


    蘇陽無奈,撤迴剛才那條,重新發:【功虧一簣,又醒了。】


    餘淵迴了個大哭的表情包。


    蘇陽一邊口頭安撫著兒子,“好的,知道了,再講個彼得兔的故事好不好?”一邊不停敲擊屏幕鍵盤,迴複微信:【怎麽這麽可愛】。


    【你說表情包還是我?】


    【你啊】


    小白等了片刻,期待的故事遲遲沒開始講,向上抬眼看到蘇陽正在不停打字,出聲抗議:“叭叭,你還講不講故事?能不能專心點。”


    蘇陽這才退出對話鎖了屏,拿起繪本翻開,可他念到口幹舌燥,小白卻越聽越精神。


    不知不覺間,蘇陽把自己給哄睡著了。醒來時,臥室門開著,右側床頭燈被關掉了,左側燈下,餘淵換了睡衣,正倚著床靠背在看書。


    蘇陽緩了緩神,先確認了下兒子有沒有在好好睡覺,而後輕問:“幾點了,我睡了多久?”剛睡醒未開嗓的聲線微啞,聽起來很性感。


    “沒多久,現在才九點。”餘淵放下書,扭頭看到蘇陽放鬆而毫不設防的樣子,心裏一片柔軟,忍不住俯身親他發頂。


    蘇陽眉心微顫,虛虛地抵住餘淵胸口,妄想把人推開,“兒子在。”


    一切軟綿綿的抵抗,在這種時候更像欲拒還迎,不過是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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