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白睿安的背部縫了十針,在家休養了三天才迴學校上課。


    學生鬥毆事件早已傳遍整個校園,大家都大概耳聞他發生了什麽事,可傳聞歸傳聞,事實真相卻沒人知道,盡管同學們好奇,但他不說,也沒人敢多問,隻有張中豪滿肚子疑問,不怕死地一直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到底是怎麽了?聽說你和孫老大的人打起來,所以被捅一刀?孫老大不是你找來要對付尹正心的嗎?為什麽反而是你挨刀?尹正心卻沒事……”


    張中豪百思不解,事件事太古怪了。


    事發隔天,尹正心照常來學校,大家都在討論前一晚的群毆事件裏也有個女生參與,有人說那女生就是他們六班的風紀股長,可沒人敢指認,尹正心也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模樣,照樣上課,照樣執行她的鐵血風紀。


    可張中豪發現,尹正心的右手四指關節包紮著細繃帶,很顯然那是揍人之後留下了傷口……


    所以他更好奇得要死。


    偏偏白睿安就是什麽事都不說,第八節一下課,就背起書包走出教室,雙手插在口袋,一張俊臉又冷又臭。


    “喂,白少,告訴我怎麽迴事啊!”張中豪追上他,纏著不放。


    “沒什麽好說的。”他悶哼。


    原想算計尹正心,後來卻反而被她救了,最後還被她送到醫院去……


    這種鳥事他怎麽說得出口?


    在家三天,他最擔心的就是她在學校亂放話,把事情全說了,丟盡他的臉。


    不過,今天一到校,看同學們一臉狐疑,那種感覺真的爛透了。


    現在,他光看到她就全身別扭,偏偏她又坐在他隔壁,想不看見她都難,害他的心情一整天都鬱悶得要命。


    “一定發生了什麽事,對吧?聽說孫老大被打慘了,是尹正心打的吧?我就說那個女魔頭惹不得……但為何她沒打你?照理說她應該連你也一起打啊。”張中豪又問。


    他沒吭聲,隻是忽然又想起尹正心痛扁孫克強時的暴戾和瘋狂……


    她那充滿痛惡的表情,就好像把孫克中當成了仇人似的。


    難道……她曾經發生過什麽事嗎?


    “靠,你是變啞巴了啊?白少……”張中豪拉住他。


    他不耐地甩開他,罵道:“死蟑螂,你真吵!”


    “你告訴我我就不吵。”


    “我不想說,不可以嗎?”他瞪他。


    “為什麽不想說?”


    “馬的,你煩不煩?走開啦!”他氣得推他一把。


    張中豪見他火了,隻好趕緊遞上一根煙討好他。


    “好好好,我不問,來根煙消消氣。”


    白睿安拿起煙,才要放進嘴裏,就聽見身後熟悉的喝戒聲。


    “不準抽。”


    張中豪嚇得立刻將打火機和煙包塞進口袋。


    白睿安轉身看了尹正心一眼,什麽話都沒說,乖乖地也把煙拿下,在手心撚扁。


    張中豪有點詫異,白睿安之前都會反抗或迴嘴幾句,怎麽今天這麽聽話?


    “身體受傷還抽煙,你忘了自己背上縫幾針,也忘了醫生的叮囑嗎?”尹正心盯著白睿安訓斥。


    張中豪聽得一愣,怎麽?聽尹正心的口氣,難不成當天出事後,她也和白睿安一起去醫院?


    “好啦,好啦,知道了。”白睿安哼道。


    “知道就請小心,注意別讓傷口感染或發炎。”尹正心再道。


    “好了,就說我知道了。”他不耐地擺擺手,急忙拉著張中豪開溜,他隻想快點走開,離她遠一點。


    但她卻又道:“等一下,白睿安,今天你該去醫院換藥了吧?”


    他腳步不停,邊走邊敷衍:“對啦,對啦。”


    嘖,他會去才怪,不過就是個小傷口, 過幾天就會好了,幹嘛還去醫院。


    “那一起走吧,我陪你去。”她跟上他。


    他一怔,頓步迴頭,奇道:“為什麽你要陪我去?”


    “我正好順路。”她淡淡地道。


    “順路?我看你要監視我吧?”他瞪她。


    “隨你怎麽想,反正你今天一定得去醫院。”她早就猜到他不會去。


    他有點不悅:“喂,尹正心,你會不會管太多了?我要不要去醫院關你什麽事?”


    “是不關我的事,不過我還是想管。” 她聳個肩,手推推眼鏡。


    “你……”他很想再臭罵下去,可一看她右手手指上的繃帶,倏地一怔。


    是打孫克強打得太兇,所以受傷了嗎?


    真是活該,誰要她發神經把人打成那樣?現在知道打人自己也會痛了吧。


    他在心裏哼笑著,但不知為何又覺得有點悶。


    “別浪費時間了,準時也是種禮貌,快走。”她輕喝。


    他攢著眉,不悅地嘀咕:“催什麽催?催魂嗎?有誰去看病還管準不準時?真是可笑?”


    嘴巴雖這麽念著,但他還是跟著她走了。


    被留下的張中豪,一臉驚訝地望著他們的背影,搔頭自言自語:“白少是怎麽了?有點奇怪哦!”


    不隻張中豪納悶,尹正心和白睿安走在一起也令其他學生側目。


    鬥毆事件的主角又湊在一起,大家心裏想的都一樣——


    該不會又要鬧事了吧?


    尹正心無視眾人的目光,來到校門口,站定,左右看了一眼,蹙眉問白睿安:“你家的管家今天不來接你嗎?”


    那天他受傷嚴重,她用他的手機打電話通知他家人,結果,是他的管家開車到醫院來接他迴去,因此才會這麽問。


    白睿安雙手插在口袋,哼道:“我叫他別來了,太麻煩,我自己搭計程車迴去就行了。”


    “我看你是打算到處亂晃再迴去吧?”她冷瞥他一眼。


    “對啊!我就是想逛一逛再迴去,那又怎樣?”他哼道。


    “太危險了,這陣子還是安分一點,叫管家每天接送你上下課。”她提醒他。


    “真可笑,有什麽危險!”他眉一挑,輕啐著,卻忽然瞥見幾名孫克強的手下在對麵的馬路閑晃。


    他怔了一秒,很快地看了尹正心一眼。


    她……是在擔、擔心嗎?


    說要陪他去醫院,也是……為了保護他?


    尹正心早就發現那些混混,她大步走到馬路邊,攔下一車計程車,迴頭拉他。


    “你身上有錢嗎?我們搭計程車去醫院。你預約的是下午診,時間快過了。”


    “你連我預約門診的時間也記得這麽清楚?”他一呆。


    她不答,直接將他推進車後座,自己也上車。


    車子駛身醫院,白睿安心裏又擰又別扭,忍不住斥道:“喂,尹正心,我的事你少管行不行?好像管家婆一樣,讓人很不舒服。”


    “放心,我不會管太久的,所以,再怎麽不舒服也請你忍耐。”她看著車窗外,冷談地道。


    不會管太久?這是什麽意思?


    他皺眉,總覺得她真難捉摸,有時兇惡,有時又好象很憂傷,老讓人搞不清楚她在想什麽。


    三十分鍾後,他來到醫院,又等了半晌,才輪到他看診。


    進入診療室,中年醫生幫他檢查傷口,閑聊道:“你女朋友又陪你來啦?”


    “她才不是我女朋友!”他冷哼。


    “不是嗎?但她那天送你來醫院時,臉色蒼白得嚇死人,表麵上很冷靜,可是在幫你寫資料時手都在抖。”


    他微愣。


    尹正心真的有點奇怪,打人見血都不怕,怎麽看人被捅她反而嚇得發抖?


    這時,一個護士端著藥盤過來,接口道:“那女孩以前來過……醫生,你忘了嗎?”


    “來過?”醫生愣了愣。


    “是啊,大概是兩年前吧!她也是這樣送一個少年過來,那少年心髒被刺了一刀,救護車到達醫院時人已失血過多休克,沒多久就死了。那女孩瘋了似的守著屍體不讓人碰,誰接近她就揍誰,身手好得嚇死人,大家後來沒轍,用電擊棒電暈她才將她帶開。”護士道。


    白睿安心一凜,豎耳靜聽。


    “哦,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那個武術少女啊!”醫生恍然驚唿。


    “嗯,我對她印象好深,雖然現在戴了眼鏡,但模樣沒多大改變。”護士邊幫白睿安上藥邊道。


    “是啊!看起來還是這麽清秀,可誰也沒想到她有練過武術,那時,我要拉開她,她一下子就把我摔倒……”醫生誇張地說著。


    “那女孩當時真的像個瘋子一樣,但醒來之後卻平靜得好可怕,一句話都不說,直挺挺地站著讓少年的家人打罵她,一滴眼淚也沒掉。”護士繼續道。


    白睿安不自覺屏息聆聽。


    原來,尹正心曾有過這樣的經曆,所以才對他挨刀的事這麽驚慌嗎?她那天是把他當成那個少年了嗎?


    但那個死去的少年……是她的什麽人?


    “我還記得,那少年的母親一直哭著打她,說都是她害的。”


    “後來警察不是查出那少年是被流氓捅一刀才死的嗎?”醫生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少年的家人為什麽一直怪她,也許有什麽內情吧。”護士歎了一聲,又道:“不過,我看那女孩也應該很傷心,她隻是沒表現出來而已。”


    “應該是吧!本來是一對小情侶,一個卻死了,打擊應該不小。”醫生又道。


    情侶?白睿安的眉頭輕蹙了一下。


    才十五歲就談了一場生死之戀?還以為尹正心有多規矩呢,原來也不簡單嘛!


    “不過,現在她有了你這個新男友,就表示她已經沒事了。”護士笑著拍拍他的肩。


    他突然有些火大地喝道:“就說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你們耳聾啦?”


    醫生和護士都嚇了一大跳,立刻噤聲。


    他拍桌站起,一股氣順不過,又厲聲大罵:“像她那種神經病,傻瓜才會喜歡她。”


    “呃……同學,冷靜點。”醫生尷尬地想安撫他。


    “看診就看診,羅哩羅唆的,你們煩不煩?”被尹正心管得快要七竅生煙了,再被誤會成她男友,他簡直要吐血了。


    由於他的聲音太大,傳到診療室外去了,尹正心立刻推門進入,盯著一臉怒氣的白睿安。


    “你在亂吼什麽?”


    他氣唿唿地瞪她一眼,裸著身走向椅子拿起製服上衣。


    “你幹嘛啊?藥換好了嗎?”她問。


    “已經換好了。”護士連忙道。


    “很抱歉,他太無禮了。”她恭敬地向醫生和護士道歉。


    “不用道歉啦!可能是我們的話惹到他了。”醫生僵笑。


    是什麽話能惹白睿安氣成這樣?她有點納悶。


    “他脾氣很不太好哦,你怎麽會喜歡這種男生,在和他交往啊?”護士交健保卡給她時,小聲地問她。


    她呆了一下,才失笑道:“我沒和他交往啊,而且我也不喜歡他。”


    正要推門出去的白睿安頓止,俊臉一沉,眉頭整個皺起。


    她說什麽?她不喜歡他?


    是,他當然知道她不喜歡他,但被人當著麵說不喜歡,真他馬的有夠令人不爽。


    “啊?是嗎?我還以為……他是你男朋友,你才陪他來……”護士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和他隻是同班同學,所以才來監督他有沒有按時來換藥。”她淡淡一笑,又轉向醫生:“那麽,請問他的傷……”


    醫生還沒開口,白睿安不知哪來的火氣,脫口大喝:“你不喜歡我,就離我遠一點,幹嘛要問我的傷?而且還雞婆地跟來醫院,你有毛病嗎?腦袋有問題啊?你看不出我也很討厭你嗎?”


    所有人再次被嚇到,尹正心則蹙著小臉,斥責他:“這裏是醫院,說話小聲點。”


    他甩頭摔門而出,根本不理她。


    “沒關係,年輕人個性就是衝了點,不過他的傷口還有點發炎,一定要刻叫他吃消炎止痛藥。”醫生忙道。


    她點點頭,快步追出去,白睿安早已大步走向自動手扶梯,擺明了連藥也不領就想走了。


    “白睿安。”她大聲喊他。


    他置若罔聞,下樓。


    她急急追到手扶梯,連睬兩階,一把拉住他。“等一下,白睿安。”


    他憤然甩開她的手,她腳未站穩,身體失衡後跌,偏偏一位大腹便便的孕婦正好站在她身後,她怕撞上孕婦,硬是扭身閃開,但也因此左腳踩空,整個人向後朝手扶梯摔下。


    “啊!”那孕婦驚唿。


    糟了!尹正心心裏暗凜,知道這一摔肯定不輕。


    白睿安見她就這樣從他身邊往手扶梯摔落,驚駭失色,幾乎沒有多想便伸長手,攔腰將她抱住。


    手臂拉扯了背後的傷,痛得他倒抽一口氣,但他還是強忍住,使勁將她拉迴,她直接趴進他懷中,眼鏡擠壓掉落,他則因後座力太大,向後撞上扶手,再坐倒在手扶梯的階梯上。


    這不過是眨眼間發生的事,所有目睹的人都抽氣呆愣,驚魂未定地看著他們。


    尹正心有片刻的失神,她以為自己會摔下手扶梯,也做好心裏準備要挨這一摔了,沒想到,白睿安竟會出手救她。


    白睿安緊緊摟住尹正心,嚇出一身冷汗,急喘一口氣之後,忍不住大吼:“你是在幹什麽?不是身手很好嗎?動作很靈活嗎?怎麽連站也站不穩?這是手扶梯耶,摔下去是會死人的你不知道嗎?”


    會……死嗎?


    她微微怔凜,驀地想起那具冰冷安靜的身體……


    這時,耳朵卻傳來怦登怦登的心跳聲,那強有力的節奏,一記記敲進她心靈,敲痛了那深藏在心底的傷口,她屏息著,不自覺緊緊揪住對方,便貼緊那堵溫熱的胸膛,隻想一直這樣聽下去。


    誰說會死?


    心明明在跳!


    隻要心一直跳下去,就不會死了……


    就能活著……


    白睿安罵聲戛止,低頭看著揪緊他、把臉緊靠在他胸口的她,唿吸一窒。


    她怎麽了?嚇壞腦袋了嗎?否則怎麽會貼他貼得這麽緊?


    而且她有這麽瘦嗎?那纖細的後頸、肩膀、手臂……


    因為一直被她打,挨她的揍,他一直以為她長得很壯……


    “喂,快扶她起來啊,快到一樓了,你們這樣擋住人家的路了。”有人出聲道。


    他一驚,輕拍尹正心,尹正心抬起頭看他,雙眼茫然,臉上顯露出一抹難忍的哀痛與悲傷。


    他的心抽緊,整個人像觸電般呆住。


    又是這種表情,又是這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沉痛。


    她在想誰?想她那個死去的小情人?


    倏地,一股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怒意從心底竄起,他抓住她的肩膀大力搖晃,朗聲喝斥:“喂喂喂,尹正心,醒醒!你發暈啦!一直黏著我幹嘛?”


    尹正心震了一下,抬頭看著他。


    “看什麽?你不走開我怎麽站起來?你想一直賴在我身上嗎?”他再喝。


    她猛然驚醒,眉心輕蹙,掙開他的手,再用力推開他,站起轉身,在階梯降至一樓時,大步跨出手扶梯。


    他被她推得很不是滋味,跟在她身後下了手扶梯,不爽地道:“喂,你那是什麽態度?剛才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就摔不下來。”


    尹正心轉身瞪他,冷冷輕哼:“要不是你推我,我會摔倒?”


    “你……”他一陣氣結。她又變加那張令人討厭的風紀嘴臉了。


    “還敢跟我討論‘態度’?我剛才叫你時,你就該停下來才對,可是你卻不理我,還甩掉我的手,你不知道這樣很沒禮貌又很危險嗎?還有,你還在診療室裏對醫生護士大唿小叫。”她指責他。


    “夠了吧?我的背因為你痛死了,你還在這裏跟我開檢討大會。”他惱火地喝止。


    她愕然。“你的背怎麽了?”


    “怎麽了?為了救你,又是拉扯又是撞壁,痛得要命。”他舉手聳肩,一扯到傷口,俊臉再次揪皺。


    她走近他,觀看他的背後,傷口處並未滲血,但白色製服上一大片明顯髒汙,卻令她一愣。


    那應該是為了救她而在手扶梯上磨出來的,看來,那一瞬間他是用盡全力拉住她。


    這個不顧別人死活的大少爺,似乎有點像個人了。


    想到剛才他撞擊背後的力道,她不禁神情一軟,低聲道:“謝謝你。”


    他一怔,轉頭看她。


    “你說的沒錯,要不是你拉住我,我真的會摔得很慘,所以,謝謝。”她抬起頭,嘴角輕揚,勾起一朵真心的微笑。


    白睿安呆愣地看著她第一次在他麵前展露的笑顏,全身像被施了魔法般定住,動彈不得。


    但他的心,卻以一種不曾有過的速度,不停地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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