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道自己的病是自己大兒子導致的之後,之前還能起床堅持朝政的豐軒聿徹底病倒了。


    為了權利,他的兒子竟要謀了他的命。


    豐軒聿對恨極了豐紀年這個不爭氣還心狠手辣的兒子,但在怎麽恨,那也是他的兒子。豐軒聿廢了豐紀年的太子之位,終歸是沒忍心下死命令,隻禁了他的足,讓他這輩子都在那廢了的太子府生活。


    他沒想到的是,隻是這樣,豐紀年就選擇了死亡。


    豐軒聿整日躺在龍床上,早朝也沒法上了,奏折都是搬到床前批閱。後來他連批奏折的力氣也沒有了,就叫自己剩下的三個兒子在他寢宮外屋批閱奏折,有疑惑的就問他。豐軒聿雖讓孩子們不懂就問,但他現在已經聽不清看不明了,時常要許久才能理解一句話,理解後思考加上說話的時間總是要很久。


    豐軒聿動不了了,藍露就整日在寢宮陪他,不哭不鬧的,就隻是靜靜地看著丈夫日益消瘦,臉色一點一點蒼白。


    藍露前不久才經曆了喪子之痛,現在她的丈夫也要離她而去了。


    豐軒聿臥病在床,蒲如瀟和籃仁熙作為他年少時的朋友,如今的臣子,都來看過他幾次。三個年近中旬的男人,兩個坐著,一個躺著。


    豐軒聿大概是病糊塗了,每次看到蒲如瀟就一個勁地跟他說對不說,說他有錯,說著說著,就用力地咳起來,像是要把命都咳走一樣,每當這個時候,豐紀茗都會緊緊握住手中的筆,深邃的眼中泛起波瀾。


    到後麵豐軒聿沒力氣說話了,蒲如瀟和籃仁熙就對豐軒聿說著那些陳年往事,豐軒聿有時能想起來,迴應一兩個字,大多數時候都隻能靜靜地聽,也不知是聽不到還是不能說話。


    豐軒聿的生命肉眼可見地消失,比蒲如瀟和籃仁熙都要蒼老許多的身體逐漸失去體溫,藍露握著豐軒聿的手,無聲地哭泣起來,寢宮裏其他人紛紛跪下,第一頭,為豐軒聿默哀。


    一名太監從寢宮裏走出去,宣告了豐軒聿的死訊。寢宮門前,幾百人齊齊下跪,悲慟的哭聲籠罩了整個皇宮。


    *


    豐紀年自殺的消息傳出不到半月,宮中再次傳來消息,皇上駕崩了。


    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突然不在了兩個,泰城上下人心惶惶,全國上下白衣齋戒七日,為豐軒聿送行。


    太子和皇上在同月離世,這在豐年國兩千多年的曆史上是從來沒有過的,朝廷上的老狐狸們不僅開始猜測這兩個貴人的死有什麽聯係。


    雖說照片豐軒聿查出自己的病根是他親兒子種下的,現在他的死也是因為豐紀年下的毒,但誰又能肯定,下毒這件事就真是豐紀年做的?先不說豐紀年突然就被查出做了這事,單就他自殺這件事就有很多疑點。


    好死不如賴活著,太子之位被廢也還可享榮華富貴,怎麽會去尋短見?


    各個官員心中猜疑,豐紀茗、豐紀離、豐紀池其中一人謀殺了他們父兄的事就這麽在上層間流傳開了。


    市井間的流言蜚語三位王爺還可以想辦法控製,畢竟老百姓人雲亦雲,隻要不威脅到自己的利益,事實真相如何並沒有關心。朝堂上就不同了,哪位皇子做了皇上,哪位皇子身後的人就能升官發財,隻要是皇室的事,那就是他們的事。


    豐軒聿和豐紀年都離世了,那空置的皇位,便隻能從剩下的三位皇子中選了。先前豐軒聿還在時,立太子一事還不必太急,但這豐軒聿突然離世,這立太子的流程就得跳過去了。


    國無君主,立新帝才是當務之急。


    全泰城人民著白衣食素食,安王府自然也免不了這一步。朱茱換上白衣,待豐紀茗半夜風塵仆仆地從外麵迴來,湊上去問情況。


    豐紀茗搖了搖頭,一臉疲憊,似乎不想多說,把朱茱摟在懷裏,力氣大得像要把朱茱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豐紀茗的喃喃細語在朱茱耳邊響起,那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柱的語氣,讓朱茱心疼不已:“朱茱,隻剩你了……”


    朱茱迴抱住豐紀茗,她說不出口。


    過個二十多天,她也要離開了。


    兩人相擁而眠,朱茱沒再問豐紀茗有關宮裏的事。豐紀茗忙得黑眼圈都出來了,精神也不如從前好了,朱茱想為他調理身體,便和人學做了藥膳,每天給豐紀茗補身體。


    朝中現在分為兩股勢力,一股是豐紀茗的,一股是豐紀離的。


    驚人驚奇的是,豐紀池自動退出了皇位的爭奪戰,不拉幫結派,也無心搶奪,不偏向兩個皇兄中的任何一個,保持著中立。按照世襲製,豐紀年死了,豐紀茗的腿疾好了,這皇位就理應由他繼承。奈何豐紀離在朝堂上站了這麽多年,也不是一點底子都無的。兩方爭論,這幾天皇位就一直空著,沒定下來究竟誰該是這新帝。


    朱茱的肚子已經有一點點凸出了,穿上衣服看不出來,脫了之後就能看到腹部隆起的那塊肉。


    一個小生命正在裏麵成長,可惜她見不到他的出生了。


    雖然看不到孩子的出生,朱茱還是像其他母親一樣,為這個不知能不能來到世界上的小生命準備著他的服飾。


    朱茱親手給孩子做了一套衣服和一雙虎頭鞋,衣服和褲子已經做完了,虎頭帽卻還在打樣。


    這個要頂在小家夥頭上的東西,朱茱怎麽設計也不滿意,畫了一張又一張圖紙,都覺得不好看。


    思來想去,朱茱發現了。


    她不滿意,覺得不好看,是因為她不知道小家夥會生成什麽樣子。


    她在街上也見過別人家的孩子,看著那些孩子的臉,朱茱能想象出很多種適合他們的帽子。可到了她這兒,她就不知道了。


    她想象不出她孩子的樣子。


    朱茱現在白天坐在院子裏總會哭,她曉得自己在哭什麽,又好像不曉得。


    距離係統要求她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朱茱心中因不舍產生的疼痛就愈發明顯,身體也越來越弱。


    豐軒聿走後,藍露的身體也不行了。之前豐紀年走時,藍露就已經有了要垮掉的跡象,因為要照顧豐軒聿,藍露才一直撐了下來。


    現在豐軒聿走了,她心裏的那根弦就斷了。心病上身,藍露也整日病懨懨地躺在寢宮裏,無心去管兩個兒子的皇位爭奪戰了。


    藍露身體不好,朱茱身為兒媳婦理應去看望。還在為豐軒聿著白衣的期間,朱茱就進宮了。


    她身邊的人啊,突然全都一副要壞掉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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