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泰城的風特別冷,家家戶戶閉門不出,街上冷冷清清的,就連酒樓這類聚集了許多人的地方,也彌漫著某種低氣壓。


    豐紀年的死可以說是轟動全國,泰城私底下傳瘋了這宮中秘辛。大多數人抱有和朱茱一樣的想法:豐紀年不是自殺的。


    豐紀年剛死的那幾天,說書的把這件事添油加醋一番,在酒樓大肆傳播,有說是豐軒聿不念父子之情把他秘密處死了;有說是豐紀離見不得這個廢子還活著,把他處理了;有的說是豐紀離和豐紀池兩個人合謀害死了他……


    流言蜚語各式各樣,唯獨沒有懷疑豐紀茗這個腿疾剛好、尚還“行動不便”的病弱王爺。


    豐紀茗還是和以往一樣,時常帶著下人四處遊玩,踏雪尋梅,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很難讓人將其與官場鬥爭聯係在一起。


    外麵流傳的這些東西,朱茱是不知道的。


    她現在的世界就隻剩下安王府和府裏那些被雪覆蓋的枯萎植物了。


    豐紀茗見朱茱日漸消瘦,也知是自己讓她擔心了,便挑了個日子帶朱茱出去散心。


    他又哪裏知道,朱茱不是擔心他,而是對他感到失望了。


    她不相信豐紀年的離去和豐紀茗沒有半點關係。她更不信,豐紀茗每天早出晚歸,隻是單純的遊玩閑逛。


    豐紀茗在瞞著她做什麽事。


    朱茱意識到一點事,她卻沒有辦法去改變什麽。


    說到底,她不過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女人罷了。


    出行那天,朱茱睡到午飯時間才起,豐紀茗早早的起來了,就在外麵坐著等她,等她慢慢地洗漱完了,吃完飯了,才扶著她上馬車,沒有半點怨言。


    上了馬車,豐紀茗自然而然地把朱茱摟在懷裏,嗅了嗅她的頭發,像以前那樣開玩笑地嘲笑:“又是好幾天沒洗頭了吧?再這樣我就要尋另一個王妃了。”


    朱茱靠著豐紀茗,閉上了眼睛,懶懶地道:“天冷,不想洗。”


    豐紀茗拍了拍朱茱的頭,“邋遢。”


    朱茱淡淡地“嗯”了一聲,沒其他反應。


    豐紀茗想把氣氛炒熱起來,朱茱卻不配合,不論豐紀茗說什麽,她都隻是敷衍地迴複他一些單音節詞。


    豐紀茗沒被朱茱的情緒影響,一路上不停的說著好玩兒的事,朱茱伏在他胸前聽著,不冷不熱地道:“以前我們從來不用這樣刻意地討好。”


    豐紀茗僵住,沒再說那些不著邊際的話,歎了口氣,問朱茱:“為什麽這麽生我氣?”


    朱茱沉默。


    女生總是這樣,不說話,就希望對方懂自己,明知誰也不是誰肚子裏的蛔蟲,卻總是無理取鬧地覺得對方應該懂自己,知道自己想什麽,需要什麽。


    朱茱不願意說,豐紀茗也找不到她安靜的答案,兩人就這樣一路沉默著到了泰城湖邊。


    入冬不久,泰城湖上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冰,豐紀茗牽著朱茱在湖邊散步,朱茱任由他牽著,不說話不反抗,這態度豐紀茗拿她沒辦法,找了半天話題,最後也和朱茱一起沉默了。


    豐紀茗讓楚九帶了食材過來,原計劃是他和朱茱活躍氣氛之後,在泰城湖邊手牽手走兩圈,然後下午野炊,最後載著歡聲笑語迴去。


    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是不可能的了。


    朱茱沒和他吵架都是好情況了。


    無奈之下,豐紀茗把野炊提前了,屈身和楚九他們一起生火,朱茱涼涼地來了一句“我不餓,不想吃”把豐紀茗所有的激情都澆滅了。


    豐紀茗也有些沒耐心了,皺眉看著朱茱,“你到底想我怎麽做?”


    朱茱抿唇不語。


    她自己也不知道。


    明知道冷戰沒用,她卻隻有這個方法可以發泄心中的不滿。


    在她即將離開的前一個月,她懷孕了,她丈夫變成了一個追權者,她身邊親近的人也被她留在了另一個地方……


    她很委屈,但她不知道怎麽說。


    她自己也曉得,她對豐紀茗這個態度,不全是因為豐紀茗變了,還有她自身的原因。


    她把本該隻由自己承受的痛轉換成脾氣撒到了豐紀茗身上。


    或許是孕期情緒波動比較大,朱茱想著想著,突然就哭了起來。豐紀茗以為是自己的態度嚇到朱茱了,緊張地問她怎麽了,一邊問還一邊道歉。朱茱撲上去抱住豐紀茗,嘴裏一個勁兒地說著對不起。


    楚九和楚十留在一邊不明所以的看著兩個主子抱在一起互相道歉,弄不清情況。


    楚十自覺智商不夠用,問一一邊的楚九:“九兒,你說王妃和王爺這是在玩什麽?”


    楚九搖頭,“不知道。”


    哭是釋放壓力很有效的一種辦法,朱茱哭著哭著,就感覺心裏的擔子輕了很多,哭著哭著,也發現她和豐紀茗現在很奇怪,“噗嗤”一聲又笑了出來。


    朱茱一邊笑著一邊哭著,豐紀茗摸不清朱茱在想什麽,停下了口頭的道歉,緊緊抱著朱茱,試圖用擁抱讓對方冷靜下來。


    朱茱哭夠了,發泄夠了,鬆開了豐紀茗,抽抽搭搭地吸了一會兒鼻涕,發現還是在流,伸手問豐紀茗:“有、有手帕嗎?”


    豐紀茗趕忙掏出手帕給朱茱,朱茱看著他,又笑了起來。


    豐紀茗等朱茱擦了鼻涕,問道:“你最近怎麽了?”


    “我也想問,兩位這是怎麽了?”


    楚九和楚十身邊出現了第三個人的聲音,朱茱和豐紀茗看過去,是蒲木旬。


    豐紀茗宣告主權一般把朱茱護在懷裏,“你在這兒做什麽?”


    蒲木旬嗤笑道:“托您的福,最近被罷職了,四處閑遊,聽到這邊有哭聲,就過來看看。”


    “你被罷職了?”朱茱看看蒲木旬,又看看豐紀茗,一臉疑惑。


    蒲木旬見朱茱不清楚情況,道:“安王這是還沒和王妃說過?您最近在朝堂上可是得意得很啊,往日最有手段的儲君恢複了健康之身,在祁王黨和太子黨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就已經收攏了朝中各大官員。在太子死後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其黨派的人倒戈。做到如此,還讓全國上上下下的百姓都以為您還是那個病弱的無權王爺。為了這些,安王可是準備了好些年吧?”


    朱茱呆楞楞的,“你們……在說什麽?”


    蒲木旬說的豐紀茗,是她認識的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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