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棋從傭人手上接過兩盤精緻的點心,放到桌子上,「這是我們灣灣島特產,鳳梨酥和紅龜糕,你嚐嚐。」


    「謝謝。」


    劉棋坐到倪煙對麵,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裏好了。


    這裏明明是他家,可他卻比倪煙還緊張。


    反觀倪煙,眉眼間連半點異色都沒有,那氣定神閑的樣子,好像她才是這裏的主人一樣。


    大氣渾然天成。


    這股獨特氣質是尋常人怎麽也模仿不來的。


    「吃、吃糕點。」劉棋將糕點往倪煙麵前推了推。


    盛情難卻,倪煙伸手拿了塊鳳梨酥,外皮酥脆可口,餡料軟糯香甜,「味道很不錯。」


    劉棋的臉紅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好、好吃你就多吃幾塊。」


    倪煙的視線不著痕跡得從樓梯口的方向掠過,「叔叔阿姨都是內陸人嗎?」


    劉棋先是楞了下,「然後點點頭,對,我爸我媽都是內陸人。我爸因為一些不可抗拒的原因,留在灣灣島生活,現在在灣灣島定居,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迴京城了。」


    「內陸人在沿海城市生活得習慣嗎?」倪煙道。


    彎島四麵環海,氣候和陸地有很大的差別,單純的旅遊還好,如果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去沿海城市肯定會非常不習慣。


    劉棋道:「我們從小就在灣灣島出生長大,早就習慣了那裏的氣候。我媽以前本來就是南方人,南方那邊氣候和灣灣島的也差不多,我爸在灣灣島呆了半輩子,就算是不習慣,現在也應該習慣了。」


    倪煙驚訝的道:「原來阿姨是南方人嗎?我也是南方的,阿姨是南方哪裏的啊?」


    薑醫生的祖籍在京城。


    京城和海城相隔幾千公裏,在通訊不發達的年代,相隔幾千公裏的人,幾乎不會有什麽瓜葛。


    而且,私生女的可能性也不太大。


    薑醫生在22年就和趙青一起出國了,12年後迴國的時候已經34歲了,薑醫生今年才68歲,劉母雖然看著年輕,但最起碼也有四五十歲了。


    年齡對不上,唯一可能就是,劉母是薑醫生那個已經死去多年的妹妹,薑稚。


    「真的嗎?」劉棋很驚訝的道:「那真是太有緣了!我媽好像是海城市的!」


    倪煙笑著道:「那真是巧了,我也是海城市的。」


    海城市......


    這就比較有意思了。


    倪翠花剛好就是被拐到海城市的。


    聞言,劉棋非常激動。


    這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


    語落,倪煙接著道:「不知道阿姨姓什麽?」


    劉棋急著要在倪煙麵前表現自己,毫不猶豫的道出了劉母的全名,「我媽叫江文棠,長江的江,文化的文,海棠的棠。」


    「哦。」倪煙點點頭,「我們村好像很少有姓江的人家,我還在想,阿姨會不會跟我一個村呢。」


    「我媽是小木村的。」劉棋道。


    「小木村?」倪煙想了想,「我沒聽說過這個村,應該是跟我們以前住的村離得很遠吧。」


    事實上,倪翠花的養父家就是小木村。


    小木村就在大壩村隔壁。


    「你以前是哪個村的啊?」劉棋接著問道。


    「我是大壩村的。」倪煙道。


    「哦。」劉棋撓了撓腦袋,「好像沒聽我媽說起過這個村。」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


    沒一會兒,劉家父母和劉如就從樓上走下來了。


    看到父母下來,劉棋很興奮的走過去,「媽,原來倪煙也是海城市的,你跟她還是老鄉呢!她是海城市大壩村的,媽,您知道大壩村嗎?」


    江文棠先是愣了下,然後道:「媽都離開海城這麽長時間了,誰還記得這個啊。」


    聞言,倪煙微微挑眉。


    這個江文棠有點意思。


    如果江文棠真是海城市小木村人的話,她不會連隔壁村都不知道,雖然時間會淡化一切,但它永遠不會改變鄉音和鄉愁。


    唯一的解釋就是,江文棠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劉父走到倪煙麵前,「倪煙小同誌,冒昧的問一句,你跟孩子他大娘是什麽關係?我們應該怎麽稱唿你呢?」


    倪煙微微一笑,並沒有直接迴答劉父的問題,而是道:「叔叔,如果你們真的是劉奶奶的親戚的話,到時候劉奶奶會告訴你們的。」


    「好。」劉父點點頭,「那咱們快走吧。」


    劉如這才發現,原來倪煙也來了。


    劉如身上穿著一件淺藍色的旗袍,胸側的扣子上掛著一條同色的流蘇壓襟,淺淺流蘇裏藏著一塊通透欲滴玉石。


    劉如身材高挑,雖然皮膚偏黑,但是整體五官生的精緻,這一身打扮將她身上的囂張跋扈氣息削弱了不少,倒也有幾分窈窕美人的感覺。


    但是,今天站在她對麵的人是倪煙。


    巧的是,倪煙今天穿的也是一件旗袍,素白色的旗袍上,掛著一條紅玉壓襟,剛好和耳側的紅色邊夾相互對應,隨著走動的步伐,玉石也隨之擺動著,波光瀲灩。


    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塗砂不點而朱。


    有如此珠玉在前,劉如這點姿色就有點不夠看的了。


    劉如拉了拉裙擺,抬頭看向倪煙,雙眉緊緊地皺在一起。


    這個賤丫頭,她肯定是故意的!知道自己今天要穿旗袍,所以她也跟著穿旗袍,她要搶走自己的風光!


    說不定,她還想跟自己爭寵。


    她想奪走大娘的寵愛然後藉機騙走大娘的財產。


    真是太不要臉了!


    等她和大娘相認了,她就讓倪煙有多遠滾躲遠點!


    倪煙休想搶走自己的東西。


    幾人一同走出公館外。


    外麵停著兩輛車,一輛是劉家的,一輛是倪煙的。


    倪煙走到車前,拉開車門,「我在前麵帶路。」


    劉父楞了下!


    乖乖!


    這個小同誌居然還會開車呢。


    真是不簡單!


    「好的,麻煩你了小同誌。」劉父壓下眼底的震驚,點點頭。


    倪煙坐進車內,關門、發動引擎、啟動等動作一氣嗬成,有股莫名帥氣。


    見此,劉如愣了下。


    她原以為倪煙是個窮丫頭,沒想到,她居然還會開車!


    她哪裏來的錢買的車?


    該不會是已經騙走了大娘的財產了吧?


    劉如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江文棠和劉如是一個想法。


    她可不認為,倪煙一個小丫頭片子,會有錢買車子。


    看來這個倪煙還真不簡單呢!連老太太的錢都騙!


    江文棠眯了眯眼睛。


    為了照顧到後麵的司機,所以倪煙特地放慢了速度。


    「爸,我也想學開車。」劉如晃了晃劉父的胳膊。


    「不行,女孩子學開車太危險了。」劉父拒絕。


    「我就要學,爸爸,你就答應我嘛......」劉如開始撒嬌,「爸爸,我的好爸爸......」


    劉棋『嘶』了一聲,「你就別噁心我了好嗎?小如,聽哥一句勸,你真的不適合撒嬌,我的雞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了!」


    「爸爸,哥哥欺負我......」劉如繼續撒嬌。


    劉棋都快受不了了,將車載收音機打開,音量調大。


    車速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京華村。


    和想像中的窮鄉僻壤不一樣,京華村家家戶戶門口都通著水泥路,而且路邊還有工人正在安裝路燈。


    江文棠驚訝的道:「鄉下居然也有路燈了!」


    望著窗外的風景,劉父感嘆道:「看來京城這些年發展得比我們想像中的要迅速很多!」


    劉母接著道:「這兒的環境真不錯,鳥語花香的,看來大姐這些年來,過得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很多。咱們那兒,還有很多地方都沒有路燈呢。」


    這個時候,隻有繁華的街道才會安裝路燈。


    劉父嘆了口氣,「看到她過得還好,我就安心了。」


    前麵的車子停在一幢破舊的房屋麵前。


    劉棋趕緊放慢速度,慢慢停車。


    倪煙拉開車門走出來,「就是這裏了,叔叔阿姨你們快下車吧。」


    下了車,劉父看著眼前這幢十分破舊的房子,眼眶微紅的道:「這些年來,她就住在這種地方嗎?」


    先前看到村子裏都在安裝路燈了,他還以為,她這些年過得不錯呢,,沒想到,她就蝸居在這麽個地方。


    她身上不是還有一筆錢的嗎?


    就算在怎麽落魄,也不至於變成這樣吧?


    劉父轉頭看向倪煙,再看看倪煙左邊的轎車,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她手上戴的是劉家的傳家寶......


    說不定買車子的錢也是......


    這個可能性真的很大。


    畢竟,這裏隻是一個鄉下的而已,倪煙一個鄉下人,哪裏來的錢買車的?


    她那輛轎車是進口的,最起碼要十幾萬呢!


    倪煙接著道:「劉奶奶現在就在裏麵,叔叔阿姨跟我一起進去吧。」


    劉父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好。文棠,小棋小如,我們快進去吧。」


    倪煙走過去敲門,「劉奶奶,劉奶奶,我們到了。」


    「來了。」劉奶奶應了一聲,打開大門。


    為了迎接遠方而來的親人,劉奶奶特地換上了不久前倪煙給她買的新衣服。


    家裏收藏著劉奶奶年輕時候的照片呢,所以江文棠一下子就認出了劉奶奶,衝到前麵,握住劉奶奶的手,「大姐。」


    「大娘!」劉如在江文棠眼神的示意下,一把擁抱住劉奶奶,哽咽著道:「大娘!大娘我們終於找到您老人家了!您都不不知道,這些年你啊,我們一家找您老人家,找得有多苦!大娘!」


    劉奶奶看著淚眼婆娑的母女倆,心下全是疑惑。


    弟弟隻比她小兩歲,弟妹比弟弟還大一歲,眼前這個比她要年輕三四十歲的人,怎麽可能是她弟妹?


    不對。


    他們這是認錯人了。


    劉奶奶直接推開劉如,「小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大娘。」說到這裏,劉奶奶抬頭看向江文棠,「還有,這位大閨女,我不認識你!我沒有你這麽年輕的妹子。」


    劉如也見過劉奶奶以前的照片,她愣了下,沒想到劉奶奶會推開她。


    這和她想像中的認親很不一樣。


    劉奶奶和他們分散這麽多年,見到他們應該是很感動才是!


    她怎麽會這樣呢?


    難不成是這個老太婆老糊塗了?


    還是倪煙在中間挑唆了什麽?


    劉如抬頭看向倪煙。


    江文棠重新抓住劉奶奶的手,「您就是我大姐!我沒認錯!我們不會認錯的!」


    「你真的認錯人了!」劉奶奶甩開江文棠的手。


    正在江文棠尷尬的時候,劉父站了出來,「書月,是我啊。」


    聞言,劉奶奶抬頭看去,瞳孔微縮,封閉的記憶,此時如同放了閘的洪水一樣,洶湧而至,鼻翼漸漸煽動。


    「啟、啟年!」


    「是我!」劉父先前走了幾步,想伸手擁抱下劉奶奶,但是看到劉奶奶身後的環境,又縮迴了手,哽咽著道:「書月,是我!」


    白首相看擬奈何。


    故人重見。


    世事年來千萬變。


    「啟年,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劉奶奶直接哭出了聲,一把抱住劉啟年,「我還以為你死了!啟年,我還以為你死了!」


    六十年了。


    她每天都要給劉啟年上一炷香,她怎麽也沒想到,劉啟年居然還活著。


    他還活著!


    劉奶奶甚至以為自己這是在做夢。


    「書月,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我還以為你死了,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相擁著的兩個老人,倪煙微微蹙眉,雖然劉奶奶已經認出了人,但她感覺,這件事沒那麽簡單。


    據劉棋說,劉父應該叫劉浩山才對,怎麽現在又叫劉啟年了呢?


    劉奶奶哭得很傷心,「我也以為你死了,老天有眼,啟年,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死別,而是生離。


    如果他們早知道對方還活著話,就不會飽受煎熬了。


    「啟年,你還還活著,那大哥二哥他們呢?他們還在嗎?」劉奶奶接著道。


    劉啟年搖搖頭,「不在了......」


    在那樣的亂世之下,能僥倖存活下來真的很不容易,劉啟年剛好是千分之一的倖存者。


    聞言,劉奶奶哭得更傷心了,不停地捶打著劉啟年的後背。


    江文棠立即走到二人身邊,紅著眼睛道:「大姐,對不起,讓您受了這麽多年的苦,以後的日子,就讓我和孩子們來好好照顧你!」


    突如其來的喜悅讓劉奶奶的腦袋一時轉不過來,「啟年,這是誰啊?」


    難道是劉啟年家中的親戚?


    劉啟年迴頭看向倪煙,猶豫道:「有些話當著外人的麵,我不方便說。」


    劉奶奶擦了擦眼淚,「煙煙不是外人,她和我的親孫女沒什麽兩樣,有話你直接說就行,不用有什麽顧慮。」


    劉啟年沒說話,在他看來,倪煙就是外人。


    倪煙也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笑著道:「劉奶奶,我家裏還有些事,一會兒再來看您。」


    劉奶奶拉住倪煙的手,「煙煙,你不用走。」


    倪煙照顧她這麽長時間,這個時候讓倪煙走,豈不是傷倪煙的心?


    劉奶奶是真的沒把倪煙當外人。


    「書月!」劉父的神色很明顯有些不對。


    見劉父這樣,倪煙還是離開了,如果她堅持留在這裏的話,到時候她不痛快,劉家人也不痛快。


    反正他們家離劉奶奶家比較近,如果真發生什麽事了,她還能趕過來幫劉奶奶。


    倪煙走後,劉父鬆了口氣。


    劉奶奶推開半掩著房門,「你們跟我進來坐吧。」


    屋子雖然破舊,但裏麵收拾得卻很幹淨,客廳裏還放著一台電視機。


    江文棠仔細的打量著屋裏的環境,還能買上三千塊一台的電視機,這說明,老太婆手裏還有不少錢。


    劉奶奶忙著給幾人倒水。


    江文棠連忙過來獻殷勤,「大姐我來幫您。」


    劉奶奶家裏的茶具都有些破舊了,雖然洗的很幹淨,但是劉父還是有點不敢下嘴。


    他已經有很多年沒用過這麽破舊的杯子了。


    看這家裏的環境,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老鼠爬過。


    劉父不敢下嘴,嬌生慣養的劉如就更不敢下嘴了。


    劉棋倒是沒在意這個,正好口渴,端起杯子就喝,「大娘,這個茶不錯呀!是大麥茶吧?」


    劉奶奶點點頭,笑著道:「是大麥茶!你要是喜歡喝的話,一會兒走的時候,我給你裝一點帶走,我這裏還有很多。」


    語落,劉奶奶看向劉父,「啟年,你現在可以說了吧?這些孩子都是你的什麽人啊?這些年你到底過得怎麽樣?」


    聞言,劉父嘆了口氣,臉上全是痛苦的表情,說起了那段過往,內容無非就是他這些年有多麽多麽的不容易,在槍林彈雨中,他一個人漂洋過海去了灣灣島,然後在那邊有了一番成就。


    「幸好!幸好我在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了文棠,文棠是個好女人,她不嫌棄我年紀大,也不嫌棄我曾經有過妻子,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著我,如果不是她的話,我可能早就死了......婚後,文棠給我生了兩個孩子,他們一個叫劉棋一個叫劉如,小棋小如,快過來給你們大娘問好。」


    「大娘好。」劉棋劉如走到劉奶奶麵前。


    劉奶奶愣住了。


    她沒想到劉啟年再婚了。


    不但再婚了,他還有了一雙兒女。


    她這麽多年的守候,好像在此刻變成了一場笑話。


    聞言,劉奶奶腳步不穩的往後的倒退了幾步,幸好劉棋及時出手扶住她,「大娘,您沒事吧?」


    「沒事,」劉奶奶擺擺手,抬頭看向劉棋,「孩子,你知道我姓什麽嗎?」


    「姓劉?」劉棋道。


    應該是姓劉吧?


    要不然怎麽倪煙叫她劉奶奶呢?


    「不。」劉奶奶搖搖頭,語調說不清是悲還是喜,「我姓趙,叫趙書月。我之所以以劉姓自居,是因為故去的亡夫姓劉。」


    是的。


    劉啟年是她的丈夫。


    是舊時拜過天地的夫妻。


    舊時的女人講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尤其是趙書月這種大戶人家走出來的千金小姐,這種觀念更為深刻。


    一場戰亂帶走了她的家人和丈夫,又因一場饑荒,她被迫離開了自己從小生活的地方,隱姓埋名來到京華村,從此以劉趙氏自居。


    誰也不知道,她也有自己的名字。


    她叫趙書月。


    可她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


    得知真相的時候,她已經一隻腳踏入閻王殿了。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見趙書月這般,劉啟年急了,「書月,你別這樣!我還沒死,我沒死!我還活著,我知道這些年來是我對不起你!可我也沒辦法,這一切都是時局所致!」


    趙書月目光悲涼的看向劉啟年,「所以,你今天是過來幹什麽的呢?是來跟我炫耀,你已經有了一雙兒女,而我卻活得像個笑話?劉啟年,你捫心自問,我們趙家當年可有虧待過你?你又是怎麽答應我爹的?既然你還活著,你為什麽不來找我?我看你的穿著,不像是因為條件拮據的原因造成的吧?」


    有些人活著,還不如死了。


    這麽多年了,但凡劉啟年真心想找她,就不會找不到。


    可劉啟年沒有。


    他不但沒有,他還再婚了。


    這一切是多麽諷刺啊!


    當年,劉啟年隻是個窮得連飯都吃不上當落魄乞兒,他餓得昏倒在趙家的大門前,是趙老爺子瞧他可憐,將隻剩下半條命的劉啟年撿迴去,最後還招了劉啟年為上門女婿。


    可惜,好景不長。


    二人成親不過半載,就發生了戰亂。


    趙家上上下下兩百多口人,死的死,逃的逃,最後就剩下趙書月一個人。


    「書月,是我對不起你!我給你道歉!」趙啟年直接跪倒在地上,「書月,你原諒我吧!以後我和文棠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他們會好好孝敬你的,而且,文棠還說了,她要把小如過繼給你!」


    劉如也跪倒在地上,「大娘!您就原諒我爸吧!我爸也是迫不得已的,您放心,以後您就是我親媽,等您百年後,我給您扛幡摔盆!」


    扛幡摔盆是長者逝世之後的一種習俗,一般都是由長子來做,但是沒有兒子的話,女兒也可以代替,一般都是扛幡摔盆的那個人繼承老人的所有遺產。


    這個老太婆這麽有錢,她當然要給她扛幡摔盆。


    江文棠也拉著劉棋一起跪下。


    「大姐,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當年是我看浩山可憐,是我恬不知恥的要嫁給他,您要是介意我的存在的話,我可以跟浩山離婚!大姐,隻要您肯原諒浩山,我什麽都願意做!」


    一家人整整齊齊的跪在趙書月麵前,誠意十足。


    劉奶奶轉過身去,「我的丈夫劉啟年在六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我不認識你們,你們走吧。」


    六十年了!


    她寧願劉啟年從來就沒活過。


    「書月,你不能這麽無情。」劉啟年抱住趙書月的腿,「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可人生在世,誰會一點點錯誤都不犯呢?」


    劉啟年接著道:「書月,我知道這麽多年苦了你了,可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一下,你想想,在咱爹娘的那個時代,誰不是三妻四妾?你不在我身邊,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老劉家斷後啊!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你還活著,如果我知道你還活著的話,我肯定不會這樣,書月,請給我一次彌補你一次的機會,我真的知道錯了!」


    在那個時代,別說趙書月的父母了,就連趙書月的哥哥們也是三妻四妾的。


    他雖然有罪,但他罪不至死。


    「大娘,」劉如拉了拉趙書月的衣袖,「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我爸我哥現在都已經給您跪下了!您就跟我們一起迴去吧!以後我讓您住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


    趙書月閉了閉眼睛,「迴去吧,我不認識你們。」


    「大娘!」劉如一把抱住趙書月。


    「我不是你大娘!」趙書月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著。


    劉啟年接著道:「書月,我們都這麽大把年紀了,還有什麽不能不能原諒的呢?人生隻有一世,不會再有來世,我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我相信,如果爹娘在世的話,他們二老也會理解我的!他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老劉家斷後!」


    「書月,在那樣的情況下,不是我不想迴來找你,而是我根本就迴不來!而且,我以為你死了!就像你以為我也死了一樣!」


    「書月,我就是找個人照顧自己而已,難道我真的該死嗎?」


    「如果死能讓你放下對我的仇恨的話,那你就殺了我吧。」


    語落,劉啟年抽出腰間佩戴的短匕首,遞給趙書月。


    劉啟年很了解趙書月,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對她不能硬來,隻能慢慢攻心。


    趙書月接過匕首,發了狠地向劉啟年的胸口刺過去。


    邊上的其他三人皆被嚇了一跳。


    但是劉啟年卻連躲都沒躲一下。


    他知道趙書月下不了手。


    「砰——」


    果然不出劉啟年所料,趙書月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書月,原諒我吧,」劉啟年趁機一把抱住趙書月,「書月,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


    「大姐,以後你是大,我是小,」江文棠站起來道:「如果你不喜歡我的話,我也可以和浩山離婚。」


    趙書月抱著劉啟年,放聲大哭。


    她很想和劉啟年一別兩寬,但是她狠不下心腸來。


    或許,這不是劉啟年的錯,這是這個時代的錯。


    「不用,」趙書月搖搖頭,「你跟他你們是合法夫妻,你們不需要離婚。」


    「大姐,謝謝你。」江文棠握住趙書月的手,「浩山經常跟我說,他說大姐你是個好女人,他說得果然沒錯,大姐,你果然是個好人!」


    趙書月沒說話。


    江文棠接著道:「大姐,以後小棋和小如就是你的親生孩子,咱們迴去之後,我就把小如過繼給你。」


    「迴去?」趙書月皺皺眉,「迴哪裏去?」


    江文棠笑著道:「當然是帶大姐迴灣島享福去了!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大姐,怎麽繼續讓大姐留在這裏過苦日子呢?」


    江文棠已經注意很久了,趙書月果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就連挽頭髮的簪子都不是俗物。


    迴去之後,就想辦法讓趙書月把那些好東西都拿出來。


    趙書月搖搖頭,「我不走。」


    「為什麽?」江文棠問道。


    趙書月接著道:「我在京華村呆了一輩子,這裏就是我的家,你們迴去吧,以後也不用再來找我,我在這裏過得很好。」


    劉如急了,這個老太婆不跟他們一起迴去的話,那些好東西怎麽辦呢?


    全部便宜那個倪煙嗎?


    這可不行!


    「大娘,您就跟我們一起迴去吧!我保證以後會把您當成親媽一樣看待,好好孝敬您,您在這裏也沒個親人朋友的,萬一出什麽事了,也沒人知道。」


    趙書月搖搖頭,「村裏人對我很好,你們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再說,不是還有煙煙嗎?煙煙那孩子就像我的親孫女一樣。」


    江文棠還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卻被劉啟年的眼神製止了。


    劉啟年接著道:「對不起書月,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我是真的想彌補你,你真的不願意跟我一起迴去嗎?」


    趙書月接著搖頭,「你們自己迴去吧。」


    劉啟年嘆了口氣,又說了些噓寒問暖的話。


    一家四口在趙書月家呆到傍晚時分才迴家,走的時候,劉啟年還悄悄在趙書月的床底下放了一千塊錢。


    他知道趙書月不缺錢,所以十塊二十塊的根本就入不了趙書月的眼,所以幹脆放了一千塊。


    希望可以早點打動趙書月的心,讓趙書月跟自己一起迴去。


    一到家,江文棠很生氣的道:「浩山,下午在大姐家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讓我把話說清楚!倪煙那個小丫頭就是個騙子!她想騙走大姐的東西!虧大姐還把她當成親孫女呢!再說,她一個外人,有什麽資格拿咱們家傳家寶?」


    劉如義憤填膺的道:「就是就是!倪煙那個賤丫頭有什麽資格拿咱們家的傳家寶!那些東西都是我的!」如果今天不是劉啟年攔著的話,她早就在趙書月麵前揭穿倪煙的真實麵目了。


    劉啟年語重心長的道:「我這叫放長線釣大魚,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倪煙是什麽人嗎?她今天開的那輛車,說不定就是趙書月出資給她買的。但是有些事情不能說得那麽急,看趙書月的態度就知道,她還並沒有完全接納我們,所以我們得慢慢來,不能一下子把話說死。」


    聞言,劉如瞬間釋然,「爸,還是您聰明。」


    江文棠也露出笑臉。


    劉啟年接著道:「我們家以前是大戶人家,富甲一方,而且,我聽趙書月的爹說過,為了防止家道中落,我們家祖上在康熙年間,曾經悄悄藏了一批黃金白銀和奇珍異寶......」


    劉啟年一句話還沒說完,劉如就激動道:「爸!您說得是真的嗎?」


    她還以為,趙書月那個死老太婆,就一個玉鐲是所有寶貝中最珍貴的呢,沒想到,她手裏還有一座金礦。


    江文棠也很激動,隻不過她並沒有表現出來。


    劉啟年點點頭,「是真的,要不然我也不會這麽煞費苦心的找到她。總之,這批寶藏不能落入了倪煙的手,這樣,這幾天,我們每天都要去她那裏一趟,爭取早點找到那張藏寶圖。」


    事情都過去那麽多年了,若不是劉啟年偶然間想起金礦的事情的話,他才不會過來找趙書月!


    他有老婆有孩子,日子過得那麽幸福,何必要自找不快?


    據他所知,趙書月手上的那個金礦,足夠留下上上下下好幾代子孫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了。


    劉啟年甚至連國外的買家都聯繫好了。


    「嗯。」江文棠點點頭。


    就在這時,劉棋停好車從外麵走進來,「爸媽,你們剛剛在說什麽呢?」


    「沒說什麽。」江文棠道。


    她這個兒子就是個缺心眼的,從不做一點點虧心的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了藏寶圖的事情,那這件事就要泡湯了!


    所以,不能告訴他真相。


    劉家人走後,倪煙端著飯菜,來到趙書月家。


    「劉奶奶。」倪煙敲了敲門。


    趙書月從裏麵開門,「煙煙來了。」


    兩人進了屋,倪煙瞧見趙書月的眼眶有些微紅,問道:「劉奶奶,您沒事吧?」


    趙書月搖搖頭,「我都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能有什麽事?對了煙煙,你以後還是叫我趙奶奶吧。」


    「啊?」倪煙楞了下,沒能理解趙書月的話。


    趙書月嘆了口氣,「煙煙,其實我姓趙,我叫趙書月......」


    和趙書月認識這麽長時間,倪煙才知道,她不姓劉,而是姓趙。


    趙書月又解釋了下她為什麽之前說自己姓劉不姓趙,「今天來的那個劉啟年,他就是六十年前跟我拜堂成親的男人。」


    再次提及這件事,趙書月已經不恨,也不怨了,她很平靜的說起了那段往事。


    倪煙微微皺眉。


    這簡直就是現實版的《王寶釵與薛平貴》。


    王三姐苦守寒窯十八年。


    可薛平貴卻榮華富貴十八年,還成了逍遙快活的駙馬爺。


    這對趙書月來說,真的太不公平了!


    六十年!


    一個女人的一輩子!


    他怎麽可以這樣!


    他居然還有臉來認趙書月!


    「趙奶奶,您就這麽原諒他們?」倪煙有些不可思議。


    趙書月笑了下,「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也沒幾年可活了,跟他們置氣做什麽呢?」


    罷了。


    這就當是她在紅塵中做的一場夢吧。


    「您不覺得,這樣對您來說太不公平了嗎?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好歹還等來了薛平貴,當了十八天的皇後!您呢?您得到什麽了?您失去的是整整六十年的青春!一個女人,能有幾個六十年?」


    倪煙太生氣了!


    她真的生氣!


    趙書月是這麽好的一個人,她為什麽要吃這些苦?受這些罪?


    身為一個從二十一世紀迴來的女性,倪煙是真的見不得這些!


    趙書月拍了拍倪煙的手,「煙煙,我都不氣了,你也別氣。我現在就當那個劉啟年是個不懂事的弟弟,當年那個和我拜堂成親的劉啟山早死了。」


    「趙奶奶!他這是犯了重婚罪!他拋棄糟糠之妻,他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趙書月搖搖頭,「煙煙,我跟他已經是舊時代的事情了,現在江文棠才是他的合法妻子,真要追究起來,我才是那個插足的人。」


    舊時代沒有結婚證,他們之間也沒有子女,是不受新時代法律保護的。


    倪煙嘆了口氣,紅著眼眶道:「可是我心疼您!」


    整整六十年!


    趙書月用六十年,就換來了這樣的結果。


    趙書月的鼻子一酸,伸手抱住倪煙,「傻孩子,奶奶沒事,奶奶過得很好,沒什麽可心疼的。奶奶的家人全死在亂世之中了,算起來,他也算是奶奶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劉奶奶話已至此,倪煙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麽了。


    有些事情,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趙奶奶,以後他們家人要敢欺負您,或者不尊重您的話,您就告訴我,我來給您出氣!」


    「嗯,一定的。」趙書月點點頭。


    第二天,劉家人早早的就來了,這次他們沒有帶劉棋。


    隻有劉啟年江文棠和劉如。


    劉如拎著兩大袋衣服道:「大娘,您看這是我給您買的衣服,您快進屋試試看合不合適。」


    「好。」趙書月接過衣服。


    心結已解,趙書月也沒必要在給劉如臉色看。


    既然是孩子的一番孝心,她也不會拒絕。


    劉如和江文棠交換了個眼神,劉如接著道:「大娘,我陪您進去一起換。」


    沒一會兒,劉如和趙書月就換好衣服從裏麵出來了。


    江文棠笑著道:「這小如的眼光就是好,看她挑的這身衣服多適合大姐啊。」


    劉啟年點點頭,「確實很合適。」


    趙書月接著道:「其實不用給我買衣服,煙煙那孩子也經常給我買,我的衣服根本穿不完。」


    提起倪煙,劉啟年的嘴唇動了動,接著道:「書月,你把咱家那個傳家寶給倪煙了?」


    趙書月點點頭,「嗯,煙煙跟我有緣,反正那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話,還不如送給煙煙。」


    這個死老太婆,她居然真的把那個手鐲送給倪煙了!


    也不知道那張藏寶圖,有沒有送給倪煙。


    劉啟年接著道:「那鐲子畢竟是咱們家的傳家之寶,你怎麽能隨意的送給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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