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芸芸掩飾得很好,但沈越川還是注意到了——她在害怕。


    順著蕭芸芸的視線望過去,不難發現她的視線凝聚在蔚藍的海水上。


    這片海水,令她深感恐懼。


    沈越川就像發現了新大陸,雙手環著胸,閑閑的打量著蕭芸芸:“叫你上去,你後退什麽?方向感不至於這麽差吧?”


    蕭芸芸幹咽了一下喉嚨,毫無底氣的問:“沈越川,我們能不能換一種交通工具?比如……船什麽的。”


    沈越川笑出聲來:“隻有我們兩個人,需要調一艘船過來嗎?再說了,快艇可比船快多了。”


    “那……”蕭芸芸又後退了幾步,“那你先過去吧,我等輪渡。”


    “海島還沒正式向遊客開放呢,哪來的什麽輪渡。”沈越川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攥住蕭芸芸的手就把她往岸邊拖,“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怎麽還被一艘快艇嚇到了?”


    “沈越川,放開我!”越靠近海邊,蕭芸芸就越怕,掙紮也愈加用力了,“放開我,我求你了!”


    蕭芸芸是個硬骨頭,輕易不會求人。


    他沒聽錯的話,蕭芸芸剛才說的確實是“我求你了”。


    沈越川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鬆開蕭芸芸的手,肅然看著她:“老老實實告訴我,你為什麽害怕?”


    “我……”蕭芸芸支支吾吾的說,“我不是怕快艇,我怕……怕水。”


    她從小就是這樣,怕大麵積的水域,連家裏的泳池都不敢靠近,也從來不去海邊。


    原因……額,有些奇葩。


    需要坐船的時候,她總是躲在船艙內,不敢往外看,更不敢像別人那樣跑到甲板上去。


    因為一看見一望無際的海水,她就會害怕,會頭暈目眩。這時候,海水,海浪,隻要是海麵上的東西,統統會變成她眼裏的奪命利器。


    所以,有密封空間的船是她唯一敢乘坐的水上交通工具,快艇之類的,她感覺不到絲毫安全感,別說乘坐了,她連坐都不敢坐上去。


    “這是一種病啊。”沈越川問,“看過心理醫生嗎?”


    “你才有病呢!”蕭芸芸瞪了沈越川一眼,“誰沒有一樣害怕的東西啊,我就不信你沒有弱點。”


    “還真沒有。”沈越川坦然的聳聳肩,笑了笑,“哥哥隻有一身優點。”


    蕭芸芸:“……你再說我就真的要吐了。”


    “真是,一點都不識趣。”沈越川一邊嫌棄蕭芸芸,卻又一邊拉起她的手,“你應該高興認識我,因為你不用去看心理醫生了,我比心理醫生更知道怎麽克服你這種與生俱來的心理恐懼。”


    他拉著蕭芸芸直往岸邊走去。


    蕭芸芸倒吸了一口涼氣,一邊掙紮一邊叫:“沈越川!你瘋了?放開我!”


    “蕭大小姐,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沈越川沒有放手的意思,隻是迴過頭朝著蕭芸芸眨眨眼睛,笑了笑,“水上是個很有趣的世界,你怕水真的損失太大了,我幫你!”


    他不像陸薄言,平時經常笑。


    但在蕭芸芸的印象裏,他不是在賤笑就是在浪笑,要麽就是笑得根本不正經,她多看一眼都覺得自己真是太閑了。


    可原來,他真正笑起來的時候,英俊的眉眼會彎出一個深邃迷人的弧度,一抹笑意滲進他的眼底,讓他的眼睛顯得格外的亮。


    這時候的沈越川看起來就是一個年輕的大男孩,卻又能莫名的給人一種安全感,還……很好看。


    看著看著,蕭芸芸就走神了。


    沈越川並不知道蕭芸芸在看他,隻當她是嚇蒙了,趁機攔腰把她扛起來,跳上快艇:“乖乖坐好!”


    這時,蕭芸芸終於從花癡中迴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坐上賊船了,她瞪大眼睛:


    “啊——!”


    一聲石破天驚的尖叫和快艇發動的聲音同時響起,“嗖——”的一聲,快艇已經離岸十幾米。


    許佑寧抓著快艇的邊緣,感受著這風一樣的速度,感覺她也要瘋了。


    又是小時候那種感覺,無邊無際的水,無邊無際的藍色,水天一色,深深的藍像是把他們這艘渺小的快艇淹沒。


    她看見了海浪。


    白色的海浪突然從海麵上掀起來,像一條魚在海麵上翻了個跟鬥,來勢洶洶拍打在礁石上,仿佛隻要他們靠近,它們就能合力把快艇掀翻。


    高速快艇劃破海麵上的平靜,不時帶起一些浪花,海水灑到蕭芸芸身上,更讓蕭芸芸失控,尖叫連連。


    她另一隻手抓著沈越川的衣擺,哀求道:“讓我下去!沈越川,讓我下去!”


    再不下去,她就真的要暈了。


    沈越川知道蕭芸芸已經到極限了,放慢了速度,定好方向調成自動擋,迴過身看著蕭芸芸:“你看看四周,真的沒什麽好害怕的。”


    也許是沈越川的聲音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又或者是鬼迷了蕭芸芸的心竅,她居然聽了蘇亦承的話,放眼向四周望去。


    海麵上風平浪靜,隻有海鷗時不時從海天一線處掠過,他們的快艇像一葉輕舟漂浮在海麵上,一切都沒有危險的跡象,確實沒什麽好害怕的。


    這個道理,許佑寧一直都懂,可是她克製不住內心的恐懼。


    沈越川又朝著海麵點了點下巴:“它們是水,不會傷害你的。話說迴來,你的身體裏有百分之七十都是這玩意呢。身為一個醫生,你居然怕自己身體裏的一部分?”


    “……”蕭芸芸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嚇傻了,她居然覺得沈越川的胡說八道有道理,訥訥的解釋,“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害怕……”


    “就像你說的,誰沒有一樣害怕的東西啊。”沈越川反而安慰起蕭芸芸來了,輕輕抓住蕭芸芸的手,“克服就好了。”


    他的手很大,骨節分明,指節修長,且不像一般男人那麽粗糙,觸感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


    蕭芸芸愣愣的感受著,突然就,怦然心動。


    一時間,蕭芸芸說話的語氣都變溫柔了:“怎麽克服啊?”


    沈越川揚起唇角笑了笑,就在蕭芸芸又要被他的笑容蠱惑的時候,他猛地把蕭芸芸的手插|進了海水裏。


    快艇很小,船身卻不低,蕭芸芸被帶得半個身子往下俯去,就像即將要掉入海裏那樣。


    “啊——!”


    這一次,蕭芸芸被嚇得尖叫不停,她用力的掙紮著要把手抽迴來,沈越川卻無論如何不給她這個機會,一邊捂著耳朵一邊按著她的手:“仔細感受一下,它真的隻是水,不會咬你的!”


    “沈越川,你這個王八蛋!死騙子!”蕭芸芸的聲音已經變成哭腔,“你放開我!”


    “不放!”沈越川說,“除非你先按我說的做!”


    “做你妹做!”


    狗急了會跳牆,蕭芸芸急了會咬人,她紅著眼睛咬上沈越川的手臂,力道毫不含糊。


    沈越川悶悶的哼了一聲,聽得出來他是痛的,然而他還是沒有鬆開蕭芸芸的手。


    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這時候放手不但等於半途而棄,還會前功盡棄。


    橫豎蕭芸芸都是恨他,不如狠下心幫她克服這個恐懼!


    其實,此時兩人的姿勢有些詭異,從遠處看,就像是蕭芸芸依偎在沈越川懷裏,靠在他的手臂上,兩人親密無間。


    沈越川見狀,也並沒有想太多,自然而然的伸手環住了蕭芸芸,輕聲安撫她:“蕭芸芸,真的沒什麽好怕的。有我在,這艘快艇不會像泰坦尼克號那樣沉下去,海水也真的不咬人!”


    蕭芸芸感覺到沈越川在給她拍背,一下接著一下,輕輕的,就像小時候父親哄著她入睡那樣。


    說來也神奇,蕭芸芸竟然真的平靜了下來,感覺到海水從她的指尖淌過。


    就像沈越川說的那樣,海水是隻是有些涼,並不會咬人。


    大夏天,說實話,海水是十分舒服的。


    蕭芸芸閉著眼睛感受了一會,心中的恐懼一點一點的褪去,她也決定和沈越川坦白:“其實,我就是看了《泰坦尼克號》才開始怕水的。”


    別人看了那部電影,記得的是傑克和露絲感人的愛情故事,記得的是那首《我心永恆》的經典旋律,隻有她這種人間奇葩記住了湧入船艙的海水,記住了一幅幅傑克在水中掙紮的畫麵。


    當然,她記得最清楚的,是凍僵的傑克隻露出一個頭浮在海麵上,他身體的其他部分,和數千人一樣,在海水下麵變得僵硬。


    如果不是海水那麽深那麽冷,那片海域上,不至於一|夜之間浮滿屍體。


    看這部電影的時候,蕭芸芸年齡還小,從那以後她就對海水有一種深深的恐懼,總覺得它們可以殺人於無形。


    父母也曾勸過她去看心理醫生,可是她覺得自己實在太奇葩了,以此為由拒絕去看醫生。


    沈越川,額,他說他比心理醫生還要專業,應該可以理解她吧?


    蕭芸芸滿懷期待的看向沈越川,希望他可以像剛才那麽溫柔的表示理解她。


    然而事實是——


    “哈哈哈哈……”沈越川拍著快艇的方向盤失控的大笑,“蕭芸芸,我以為你膽子有多肥呢,一部電影就把你嚇成這樣哈哈哈……”


    “……”


    蕭芸芸的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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