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成|人全身一共206塊骨頭。


    許佑寧此時的痛感,就像這206塊骨頭的骨縫同時裂開,巨|大的鈍痛從身體最深處迸發出來,她痛得連指尖都無法彎曲。


    有那麽一個瞬間,她寧願馬上結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想再承受這種痛。


    這麽痛,卻找不到傷口,她隻能蜷縮成一粒小蝦米躲在被窩裏,用力的咬著被子把痛苦的聲音咽迴去。


    十分鍾後,疼痛達到巔峰,感覺就像有人從她身上一根一根的扯下那些裂開的骨頭,每一下,都讓她痛得生無可戀。


    許佑寧終於再也經受不住,臉往枕頭上一埋,一滴滴眼淚沁入了枕芯。


    這種剝皮拆骨的痛持續了整整半個小時,到最後,許佑寧已經渾身被冷汗濕透,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她什麽都記不起來,什麽都無法思考,腦袋就像塵封已久生了鏽的儀器,喉嚨連最簡單的音節都發不出來……


    恍恍惚惚中,她好像去到了天堂,也像墮入了地獄,好像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緊接著,有人一聲一聲的叫她:


    “許佑寧……許佑寧……”


    哎,穆司爵的聲音?


    應該是幻覺吧。


    許佑寧不予理會,緩緩閉上眼睛。


    她不是暈過去了,也沒有睡著,她隻是又痛又累,沒辦法睜開眼睛。


    穆司爵站在床邊看著許佑寧,神色深沉難測。


    準備休息的時候,他鬼使神差的給許佑寧的護工打了個電話,想詢問許佑寧的情況,卻不料護工說她被許佑寧叫迴家了。


    陸薄言跟他提過,不知道許佑寧把東西交出來是出於負疚感,還是因為她和康瑞城另有計劃。


    如果是許佑寧自作主張,按照康瑞城殘忍嗜血的作風,他一定不會放過許佑寧。


    電光火石之間,穆司爵迅速反應過來——許佑寧支開護工是為了等康瑞城。她比陸薄言更清楚康瑞城不會輕易放過她。


    他不知道康瑞城會用什麽手段折磨許佑寧,但許佑寧一定會生不如死。


    趕到醫院,果然,許佑寧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她的頭發、她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汗水濕透,小巧挺翹的鼻尖上冒著汗珠,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嘴巴裏還咬著被子。


    康瑞城已經走了,他還是慢了一步。


    穆司爵伸出手,眼看著就要撫上許佑寧皺成一團的五官,指尖卻堪堪停在她的臉頰旁邊。


    心疼又怎麽樣?


    這是許佑寧自找的,他永遠,不會憐惜她。


    穆司爵打開衣櫃找了套幹淨的病號服出來,想了想,還是沒叫護士,把許佑寧扶起來,一顆一顆解開她上衣的扣子。


    跟許佑寧老辣的作風相比,她的身體更符合她的年齡,這麽的年輕飽滿,嫩得隻要輕輕一掐就能掐出水來,就連背上那個玫瑰花形狀的傷疤,都在撥動著人的心跳。


    穆司爵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許佑寧,替她換完衣服,他花了不少力氣才把不該有的反應壓製住,就像壓下一頭在黑夜中蠢蠢欲動的獸。


    末了,把她汗濕的衣服丟進浴室的髒衣籃,再迴來,許佑寧還是沒有醒。


    穆司爵走到病床邊,替許佑寧拉了拉被子,而後就坐到病床一旁的沙發上,靜靜的聽著許佑寧的唿吸聲。


    仔細一想,也隻有一方昏睡的情況下,他們才能安靜的相處,否則不是他沉著臉,就是許佑寧在張牙舞爪。


    ……


    不知道過去多久,許佑寧骨子裏的鈍痛緩下去,人也漸漸恢複清醒,她睜開眼睛,迴想起康瑞城的到來,還有他帶來的無以複加的痛,都像是一場夢。


    她動了動,沒發現身上還有什麽不適,但還是不能放心。


    康瑞城研究出來的東西,沒有任何安全性可言,他隻是要達到他那些可怕的目的,她現在沒有感覺到不適,並不代表以後不會出現副作用。


    許佑寧坐起來,眼角的餘光突然掃到沙發上的那抹人影——


    他冷冷沉沉的坐在那兒,無聲無息,卻又讓人無法忽略,就像一頭蟄伏的森林猛獸,隨時會從黑暗中一躍而出,一口咬斷獵物的脖子。


    “嘶——”許佑寧被嚇得狠狠的倒吸了口涼氣,不大確定的叫了一聲,“七哥?”


    穆司爵起身走到病床邊,整個人穿越黑暗罩進暖黃的燈光中,但他身上那抹至寒的冷峻氣息並沒有因此而消失。


    看清楚真的是穆司爵,許佑寧更加更意外了,結結巴巴的問:“七哥,你、你是……夢遊來的嗎?”


    如果不是夢遊,穆司爵根本沒理由大淩晨的出現在她的病房啊!


    不等穆司爵迴答,許佑寧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你什麽時候來的?”


    如果穆司爵早就來了,不就看見她剛才半死不活的樣子了嗎?她要怎麽解釋?


    “我剛到。”穆司爵找了一個爛大街的借口,“路過,順便上來看看。”


    許佑寧暗暗鬆了口氣:“噢,那……你什麽時候走啊?”


    穆司爵意味不明的眯了眯眼睛,室溫驟降,他的聲音也透出幾分寒意:“你希望我走?”


    “……”許佑寧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她當然不希望穆司爵走,有他在,康瑞城至少不敢來,那種全身的骨頭同時開縫的感覺,她再也不想試第二遍了。


    但如果要求穆司爵留下來,會被他毫不留情的取笑她不自量力吧?


    就連這麽微小的願望,她都不能讓穆司爵察覺,許佑寧心裏突然一陣酸澀,翻過身背對著穆司爵:“走不走隨便你!腿長在你身上,又不聽我使喚!”


    穆司爵似乎是輕笑了一聲,聲音冰雪消融,甚至多了一抹愉悅:“這麽說,你不希望我走?”


    按照許佑寧的性格,如果希望他走,她早就朝他扔枕頭了。


    被說中心事,許佑寧背脊一僵,下意識的就要否認,話到唇邊卻又咽了迴去。


    背上的盔甲再堅|硬,也有想卸下來的時刻。


    她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穆司爵,我怕。”跟著康瑞城這麽久,她再了解康瑞城不過了,再受點什麽打擊的話,他會繼續來折磨她的。


    她對康瑞城的恐懼,已經蓋過了被說中心事的窘迫。


    一直以來,許佑寧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有人拿著長刀當著她的麵砍在桌子上,她可以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彈一彈那把刀,風輕雲淡的繼續和對方談判。


    平時給她交代有危險的工作,她也從不膽怯,這是她第一次在穆司爵麵前露怯,說她害怕。


    但是她不能告訴穆司爵她為什麽害怕,隻能背對著他。


    穆司爵卻覺得,許佑寧是因為心虛,她需要在他麵前扮可憐博取同情,卻不敢麵對他,因為害怕被看穿。


    她越是這樣,穆司爵越是喜歡刁難她,明知故問:“你怕什麽?”


    他的聲音就像裹著從北極吹來的風,毫無感情的穿堂而過,寒得刺骨。


    許佑寧陡然清醒過來。


    她向穆司爵示弱,是在奢望什麽?穆司爵對她心軟嗎?


    靠,她的柔弱在他看來可能隻是笑話好嗎!


    許佑寧強令自己擠出一抹微笑,轉過身麵對著穆司爵:“哦,我隻是怕我會就這麽殘廢了。”


    “你的擔心是多餘的。”穆司爵冷冷的說,“如果哪天你真的殘廢了,也隻能是被我打的。”


    許佑寧的嘴角狠狠抽|動了兩下:“……你一定要這麽嚇我嗎?”


    “我不是在嚇你。”穆司爵俯下|身,神色難測的盯著許佑寧,“哪天發現你不夠聽話,打斷你的腿也就是一兩下的事情。”


    許佑寧也是被嚇大的,十分淡定的對上穆司爵的目光:“我要上洗手間,你再不讓開,我把你打成熊貓眼也就是一拳兩拳的事情!”


    意料之外,穆司爵竟然讓開了。


    要下床的時候許佑寧才明白穆司爵為什麽這麽好死——他知道她一己之力下不了床。


    可是她剛才喝了很多水,必須要去洗手間!


    許佑寧後悔把護工阿姨叫迴家了,她不可能憋到明天啊啊啊啊!


    穆司爵?呸,她才不會求助他!


    看著許佑寧著急又糾結的表情,穆司爵最終是發了善心,把她從床上抱起來。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許佑寧愣了愣,她瞪圓眼睛看著穆司爵輪廓分明的下巴,寧願相信他鬼附身了,也不信他有這麽好心。


    穆司爵全程冰山臉,把許佑寧放在馬桶旁邊:“好了叫我。”


    許佑寧全程不可置信,末了要喊穆司爵的時候,突然看見髒衣籃裏放著一件她的上衣。


    晚上她洗過澡後,護工已經把她換下來的衣服洗掉了,髒衣籃裏汗淋淋的那件,應該是剛剛從她身上換下來的。


    可是,她不記得自己有換衣服啊……


    仔細迴想痛得半死不活的時候,恍恍惚惚中,似乎真的有人把她扶起來,粗礪的指尖時不時會碰到她的肩背,替她換上了一件幹爽的衣服。


    那樣的觸感,不可能是護士。


    許佑寧下意識的看向洗手間的大門——玻璃上隱隱約約透著穆司爵的身影。


    “啊——!”


    猛然爆發的尖叫,幾乎要穿透整棟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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