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月娘和王崇基的婚期越來越近,卻終究是好事多磨。


    武德六年的楊文幹事件後,王珪被當作替罪羊被李淵流放了,之後由王珪和柴紹決定退了王崇基和柴令月的婚事。


    月娘是在退婚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此時一切已成為定局,就算她再不願意也於事無補了。


    但是冷靜之後她反而沒有太死去活來,隻是感覺就像心頭壓了沉重的一塊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了。


    小朵看見她家姑娘如此,很是擔心的去稟報了哲威他媳婦,杜卿禾匆匆而來,就看見月娘獨自一人對著一堆信靜坐。杜卿禾在後麵輕輕拍撫著她的後背:“妹妹,如果覺得心裏難受的話,哭出來就會好受很多了。”


    月娘卻搖搖頭:“嫂嫂,你說……”她想說什麽,卻又愣住了,在心裏不知道思索著什麽,然後才再次開口,“嫂嫂,以後,以後我是不是就再也嫁不出去了?”她心裏想的明明不是這樣的,但說出來卻變成了這樣的話。


    杜卿禾還有些不明所以,就勉強的笑著安慰她:“這個你不用擔心,就算和王家郎君的婚事不成,公爹也一定給你找到更好的夫婿。”


    就算如此,卻也是不一樣的,她和王崇基的婚事是母親生前為他們定下的,而且這麽久以來她都已經認定她一定會成為王崇基的妻子;可是偏偏就好像隻是一覺醒來,就有人告訴她一切又迴到原點了,她和王崇基的婚事也再不複存在了。


    “嫂嫂,世界上真的還有比王崇基要好的夫婿嗎?”月娘終究還是忍不住問杜卿禾。


    杜卿禾語愕,這個問題還真不知道該是怎麽迴答。


    然後月娘就繼續說:“嫂嫂你看,這些信都是王家大郎寫給我的,我也寫了好多好多的信給他。雖然說成大禮前未婚夫妻是不能見麵,但是其實我們是見過一麵的;我一直一直都是將他當成……我未來的夫婿。”最後這句話雖然有些羞澀,但在嫂子麵前還是說出來了。


    這樣的情況是杜卿禾始料未及的,她再次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來勸慰月娘了。


    “嫂嫂,你說,王大人什麽時候才能被重新調迴長安?”月娘又問。


    “王大人是陛下……至少陛下應該不會再啟用王大人了,而陛下如今龍體安康春秋正盛……”再多的話杜卿禾就不敢說下去了,隻勸她不要試圖再等王崇基迴來了,“就算日後太子殿下登基將王大人調迴來,那也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了,恐怕連王家大郎的孩子都能跑會跳了。”


    事實上是這個道理,可是月娘總覺得自己是不甘心的。


    本來她該有很好的姻緣,能和情投意合的夫君攜手共度一生;可是現在卻什麽都沒了,一場美夢轉眼都醒了。


    但是她卻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命運。


    除了默默落淚,她已經不知道應該做什麽了。


    王家那邊有人來送了一封信,是王崇基給柴令月的訣別信;王崇基說從此永訣別,唯願她嫁得如意郎君恩愛美滿幸福。


    月娘淚流滿麵,終於還是忍不住迴信問他:“若我願等你迴來,你可願為我等那一天的到來?”


    這封信寄出去以後就如石沉大海,再無音訊了。


    後來月娘想了想就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衝動太傻了,他們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畢竟這些事情並不是他們自己就能決定的。


    直到王家離京那天,一直窩在家裏等著發黴的月娘終於去了城樓上,她曾經想過也許這就是她和王崇基最後一次見麵了,再會時卻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看見長安城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她努力在尋找著她記憶中的那人,卻確實再找不到了。


    原來這世間一切以為是命中注定的良緣其實都是假的,隻是她和王家大郎走到如今的地步其實也怨不得誰,不過實在是他們的命不好罷了。


    直到長安城下的人都散去了,月娘才離去。


    她終究是未和王崇基再見上一麵。


    隻是之後再呆在閨閣裏的時候就又開始覺得煩悶無聊,連她之前一直沉迷的女紅都不想再碰了,除了發呆也就是發呆了。


    渝清來看望月娘,看見她怏怏不樂的模樣也是心疼:“你這樣也沒辦法,畢竟你和王家大郎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每一個人都這樣告訴過她,她也是明白的,隻不過是心裏很不願意接受而已。


    “我也難過,可是上天從未善待於我。”她低著頭小聲的說。


    渝清隻能是輕輕拍拍她以示安慰,月娘便把頭靠在她的肩上:“清姐姐,我是真的挺羨慕你的。”


    渝清莫名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羨慕我什麽?”


    月娘迴頭望著她很認真的說:“羨慕清姐姐的雲淡風輕。當年清姐姐和崔二郎退婚了,清姐姐還像個沒事人一樣。”


    渝清很想告訴她,本來那場退婚就有自己在背後推波助瀾,但是這種事情說出來恐怕都是沒有多少人相信的。


    更何況,她是將婚姻當成一場利益籌碼,而月娘是真的追求兩情相悅白頭偕老的美滿姻緣,她們自然是不一樣的。


    月娘說羨慕她,其實應該是她羨慕月娘才是。


    一直到武德七年,月娘才稍微恢複了從前的朝氣蓬勃,跟渝清說她又夢見她成為了一個很厲害的女將軍,沒有給她母親丟臉。


    這樣周而複始的女將軍夢,似乎是某些事情的前兆。


    月娘聽說了渝清被封為和親公主之事,很是驚異;按照原理本是不應該這樣的,可是為什麽就發展成了這樣的情形。


    “這是我自己求來的結果。”渝清隻是這樣告訴她。


    想起曾經她們姐妹的玩笑話,月娘有些懷疑:“清姐姐,你和崔二郎退婚後,你跟我說你要去禍害突厥人……”


    渝清搖頭:“自然不是。如果我不去和親,那麽和親的人就是二叔叔家的李安慧了;我別無選擇。”


    “那就讓李安慧去啊,你跟她搶做什麽?”月娘立刻道;雖然都是表姐妹,但是她和安慧沒有什麽交情,那麽李安慧是去和親或是怎麽樣她都不在意。


    “安慧和親,就代表秦王和西突厥的關係進一步加強,如此必成後患。”渝清解釋說。


    月娘對於朝堂上的那些事情雖知曉得不多但也明白現在的形勢,隻是為渝清覺得委屈:“就算這樣,也太,也太委屈你了,外祖父他怎麽能這樣……清姐姐你若去了突厥,以後可怎麽辦?”


    渝清苦笑:“大唐安好,我便安好。”


    月娘終於還是忍不住捂臉輕輕抽泣起來。


    “你可別哭呀,我都還沒有哭呢。”渝清手足無措的掏出帕子給月娘拭淚,這些年她們姐妹的事情不少,幾乎是連番襲來讓她們應接不暇了。


    月娘胡亂擦著淚,把妝都一並擦花了。


    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們都盡量沒有再見麵,以免在別離時太難過了;直到月娘下定了決心要離開長安,那已是到了武德九年。


    隻是那一次月娘還是騙了渝清,她告訴渝清她要去找王崇基一起私奔,其實都是假的;她隻是想要離開長安這個是非之地,拜托這必然受製於人的命運。她最終決定告訴渝清的說辭,那是她思來想去之後的結果,讓清姐姐覺得她以後也會好好的。


    那時她不知那一次敘話就是她們姐妹最後一次談話了。


    剛到邊關月娘就聽說長安發生了宮變,死了好多人,隻是不同的說法卻有很多,不知何為真何為假。


    月娘很是擔心,拉住她大哥哲威急急問:“我們,我們是否應該迴長安去?”


    哲威攔下了她:“我們這個時候迴去,恐怕我們都要自身難保了。”


    “可是······”月娘皺起眉望向長安的方向,心裏很是沉重。


    這段時間聽著從長安陸續傳來的消息,總之都沒什麽好事,遠在邊關的他們也聽得戰戰兢兢,就怕給自己招來無妄之災。


    隻是該來的事情還是來了,月娘被新皇賜婚嫁給寵臣侯君集之子侯遠安,別人都說這是天大的聖恩。


    月娘拿著劍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有下手;賜婚的旨意剛剛下達,她就拔劍自刎了,這讓柴家以後怎麽辦。


    於是她認命了,就跟著兄長重新迴到早已變了天的長安,在腥風血雨中穿上了嫁衣,嫁給了她最不喜歡的人。


    洞房花燭夜,侯遠安就對她露出鄙視的目光,說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對當年和柴家那樁沒有結果的婚事耿耿於懷;那時他信心滿滿能娶到柴家女,沒想到卻直接被柴令月拒親了,自是憤憤不平,更立誓必要娶到她為妻。


    其實侯遠安根本就不喜歡月娘,他不過就是因為記恨又不甘心罷了。


    成親後月娘就搬到後院去住,正好是和侯遠安眼不見心不煩;侯遠安也一口氣納了一大群的姬妾,終日尋歡作樂花天酒地。


    她聽說王珪被重新啟用迴京了,王崇基也迴來了。


    侯遠安故意告訴她的,說最近總有絡繹不絕的媒人到王家去給王崇基說親事,也許再不久王家的長孫就要出生了。


    “那倒真是一樁好事呢。”月娘聽後隻是佯作毫不在意的說。


    她明白王崇基必要是要成親的,那就希望他娶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姑娘,夫妻恩愛共度一生。她曾經愛過王家大郎,所以希望他能幸福,莫要像她一樣攤上一樁不幸的婚姻,也就隻能痛苦的熬過這不幸的一生了。


    隻是後來卻又再未聽說過王崇基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否姻緣美滿。


    女子出嫁從夫,侯家的人也不許她再迴柴家,恐怕是怕她若迴去會跟父兄說什麽不好的事情。月娘也知道現在的形勢如何,挑起柴家和侯家的矛盾其實百害而無一利;侯家以從龍之功現在是如日中天了,而柴家雖有她的父親在但也確實不如從前了。


    有一次去寺廟上香時她正巧遇到了王崇基,故時的有情人如今卻隻能是如陌路人般擦肩而過。那時月娘才聽人說起,王崇基這麽多年來一直未成親,到現在都沒有媒人願意上門去為他議親了;如今他弟弟的孩子都能滿地跑了,他依然是形單影隻。


    聽著這個消息,月娘心裏覺得很難受。


    她想要勸王崇基早日成親生子,隻是······


    後來她再也沒有見過王崇基了。


    直到七年之後,她去寺裏為母親上香,遇到了一個人,很像是清姐姐;對視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了,那就是清姐姐。


    她以為清姐姐真的在當年死了,這麽多年也逐漸接受了這個既定的事實,但現在她突然看到活生生的清姐姐出現在她麵前,隻想喜極而泣。


    可是她能做的隻是當作和清姐姐不認識,含著淚轉身就走。


    迴去之後她靜下心來思索,這個時候為什麽清姐姐會再出現在長安;近幾年來長安雖大致恢複了平靜,但事實上長安就從來沒有真正恢複平靜。


    直到那天晚上她偶爾聽見喝醉了的侯遠安和他的妾侍說起,侯家一直想要擁立太子李承乾成事,甚至為此不惜可以搭上侯氏一門,如果成功了的話那就是無上的榮耀。月娘聽了後呆愣了許久,才轉身走了。


    侯家若要謀反,會不會牽連到柴家?


    月娘冥想了許久,想到了曾經的很多人,才默默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她寫了三封信交托給小朵,一一叮囑她許多話。


    如果她死了,兄長再看到她留給他的那封信,也許會鬧到公堂上,這樣才能讓柴家和侯家徹底的撇清關係;而清姐姐聽到她的死訊也許會來,她一直想對清姐姐說的話也都寫在這信上了,到現在還能再見清姐姐一麵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還有就是她曾經愛過的人······


    想到王崇基時,月娘心中終究是有一絲不舍;如果早知這樣的結局,她寧願從未有過那一紙婚約,也好過如今他們這樣的悲劇結局。


    她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是在定親後的那兩年,對未來最美好的希望都寫在淺淺信箋上,寫滿了年少時的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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