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了夏至,阿史那葉可真就接到西突厥傳來的信,據說是有重要的是需要迴去一趟。臨走前,他反複承諾,一定能在明天春前迴來。渝清雖表麵上祝他一切順利,但心裏在腹誹,如果你不迴來了我也不會怪你的。


    倒是阿史那葉可真走的時候,還遇上幾個好奇不已的大娘,都嬉笑著打趣他:“你還真舍得將你家那麽漂亮的小娘子獨自一人留在這兒,郎君不會是一去就再不迴來了吧?畢竟這種事情也是不少了。”


    商人重利輕別離,這些大娘也就將他們當作尋常商賈看待了。


    阿史那葉可真連忙辯駁:“實在是家鄉有點事,必須要迴去一趟,明年春就來。”


    幾個大娘笑著說著什麽,倒沒有再理會他了。


    阿史那葉可真牽著馬走出長安城,又停下迴頭望了一眼這個有他心愛之人的地方,神色若有所思,心中感慨一番後從踏上歸程。


    世上沒有人敢大言不慚的說著永遠,因為這條路上永遠都是荊棘橫生,奪人性命。


    就像長安盛世,卻永不安平。


    比如他和渝清道別時,他還囑托了一句:“若明天春我未能迴來,還,還望娘子幫我個忙,可好?”渝清不解問他何事,他說,“就為我燒一些錢好了,也好讓我在黃泉路上有錢買一碗孟婆湯,喝了好入輪迴轉世。”


    渝清被噎到了,嘴角抽搐,不想理他。


    哪有人這樣孜孜不倦的詛咒自己去死的,真的是活久見了!


    ·


    貞觀七年冬,太上皇李淵長女長沙公主薨於長安,天子親祭。


    長沙公主出葬之日,她的四個同母妹妹襄陽公主、高密公主、萬春公主和永嘉公主來為她扶棺;她的生母萬貴太妃也從禁宮出來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實在可憐。


    冬雪白茫茫一片,遠遠望去當真像是披麻戴孝的景象。


    清早出門,剛好遇到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其實在此之前渝清已經不甚記得這位姑母了。說起唐宮的公主們,無論是誰第一個想去的都是戰功赫赫的巾幗英雄平陽昭公主,至於其他公主也就很難再讓人注意到了。


    如此情形,渝清便把自己當作一個十足的路人;普通老百姓可不會關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有八卦的時候就聚在一起說一通,沒什麽好圍觀的就繼續去為生活中的柴米油鹽操心,總之就沒有人那麽想不開去圍觀出喪隊伍的。


    萬貴妃的一眾兒女,年歲差距也不小,從長沙公主到永嘉公主年齡就差了二十歲。


    如若渝清從不知道萬貴妃心裏的那些小九九,她對萬貴妃還是挺感激的。隻是玄武門之變前夜,她從王女官那裏知道了那些和萬貴妃有關的至今都還不確定是真是假的東西,心裏就覺得很隔閡。


    到如今,無論誰都隻能是陌路人了。


    大雪過後的長安依然一片祥和之景,漠北傳來報平安的家書。嫂嫂說一切皆好,還有洛兒和宣敏兩個孩子寫下的歪歪扭扭的信給渝清;渝清看了直皺眉,這字也太醜了吧!簡直不像是她和嫂嫂帶出來的孩子!


    之後實在無趣的漫長日子裏,渝清就把家書拿出來反反複複的讀,就好似她還在冰天雪地的玉關外,和親人們在一起。


    而現在她卻隻能在繁華的長安城中和庸庸碌碌之人一樣,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莫說是年少時在父母身邊長大與兄弟姐妹為伴的日子,便是後來行走在大漠關中做著易地商賈時,都比現在的生活要讓她舒心。


    終究是她在漠北呆得太久了,久到對長安這邊事情的揣測出現了這麽大的偏差。


    渝清想到,她獨自一人終究還是勢單力薄了些,若是能尋得一個和宜君一樣心懷怨恨想要把長安攪得天翻地覆的盟友,那就好了。


    這樣的人必然有,而且肯定還不少,隻不過她現在還沒能遇到而已。


    時不我待,在即將收網之前,她或許還能去做一些事情,以打發這漫長的時光。


    做慣了買賣的人,平日裏也是停不下來的;渝清在長安收購了一批貨,就帶著幾個打零工的夥計向太原出發。等到了太原,東西都已經買得差不多了,把銀子和行囊都仔細藏好,渝清才換了打扮進城。


    她一個女子卻能把商人的買賣做得還不錯,除了她確實能豁出去,也是因為她是有心計和手段的;至少能讓她不會半路上就被山賊劫了財或者被夥計給半途殺了然後分贓。漠北那邊的人不似中原對商賈尤其鄙視,更未因為渝清是個女子就輕看了她,反而都說她可真的是奇女子。


    過去這麽多年了,太原卻和記憶中的太原沒有多大不同。


    太原有她娘的母族,她曾經也是在太原生活過的,行走在大街小巷上,總是會讓她想起一些從前的從前發生過的事情。


    隻不過······曾經熟悉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一向對她疼愛有加的外祖母不在了,大舅舅和三舅舅也不在了,這樣的太原王氏其實也早就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讓她很是安心的太原王氏了。


    現在太原王氏的當家人是王武表哥,她的出現也隻會讓王武表哥難為罷了。


    若非為了宣敏,她此生都不會再踏足太原了。


    而她這次登門而來,並不是以李渝清或是其嘉的這個身份,而是以一個七年前受故人之托的王氏故人。


    來之前,渝清獨自一人尋尋覓覓思索了許久,才找到了一個勉強可以糊弄過去可以被稱作是“信物”的東西;那本是她娘留下來且她帶出來的為數不多的玉佩,上麵有太原王氏的標識,隻要武大表哥不詳細去查應該不會發現那是她母親的故物。


    她隻要現在把太原王氏一家上下都糊弄好了,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太原。


    做好了一切準備,渝清如常的戴上能夠遮住臉的鬥笠,然後登了太原王氏的門。


    一念生死,一念對錯,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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