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當家,抱歉了。方才一陣風吹來,我一下受寒,才會不小心跌倒。」柳飛紅滿臉歉意,眼角卻故意瞥了眼氣到腮幫子都鼓起來的秋聲。


    「小心點,你身子骨單薄,受不得寒。大餅!」儲孟孫手一揮,他原本穿的那件披風,轉眼就披到她身上。


    她肯定是故意的!秋聲氣極,但又不好當場發作。一眼瞥見桌上的醬燒肘子,她便學著柳飛紅的樣子,夾起一塊,嬌滴滴地放在他碗裏。


    「當家的!我看你都沒吃什麽,來一塊肘子吧!」


    儲孟孫還沒反應,柳飛紅又插話進來。


    「不,這果子酒,就要搭配我們渭水的水產才對味。」她夾了塊魚肉放到他的碗裏。


    這下成了兩名姑娘在較勁了,人人饒富興味的看著儲孟孫要怎麽處理,隻見他抿了抿嘴,警告似地望了望秋聲,最後夾起了魚肉,放到自己嘴裏,至於碗中的肘子,他則遞迴她碗裏。


    這種結果,讓秋聲深感委屈,當他將那口魚吃下去的刹那,她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痛了起來,差點沒紅了眼眶。


    「偏心……」她低低的抱怨,聲音被坐在她旁邊的儲孟孫聽到,然而他卻充耳不聞,把注意力再次投向席間。


    談生意時,她若成不了助力,就是幹擾,他沒必要太重視她的心情!


    縱使這麽告訴自己,但他接下來說的話,卻又不知道是為了誰。


    「三位,聽說你們也帶來了上好的食材讓我們嚐鮮?」東北的山珍海味都是京城裏平民百姓難得吃到的,當然他自己是吃到沒興趣了,就當是給某人開開眼界好了。


    「沒錯沒錯!我們交給廚房了,就是不知道你們中原的廚子手藝如何了!」一被提醒,東北的商人們馬上想起來。「掌櫃的!把我交代的東西端上。」


    片刻後,數碗甜品送上桌,遠遠地就聞到甜香四溢,讓秋聲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些,她好奇嚐岩一口,卻無從分辨碗裏究竟是什麽東西。


    原想問問儲孟孫的,隻是半碗都下肚了,他還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讓她頓覺惆悵,這不知名的甜品,吃起來也食之無味了。


    「秋聲姑娘,這碗裏可是上等的雪蛤,宮裏娘娘都愛吃的,據說還能養顏美容呢!」柳飛紅瞧她有些下不了台,便好心地解釋。深深感受到來自她的敵意,倒也覺得這坦率的女孩相當有趣,才會一再地逗她。


    「我當然知道!要你來告訴我?」她可不領這個情!


    「但聽說雪蛤,是青蛙身體裏……」柳飛紅突然附至她耳邊說道。


    秋聲臉色一變,吃下去的雪蛤像是造反似的,讓她肚裏都翻騰起來。


    「不敢吃了?」柳飛紅掩嘴一笑。


    「哪裏不敢?雪蛤,不就是青蛙肚裏的東西嘛!」一種困窘的感覺頓時將她包圍,也有些不服氣,她便轉向東北的商人們,借著酒意暢所欲言,「告訴你們,要說到蛙,我們京城裏就一大堆了!不管是林蛙、水蛙、田蛙還是牛蛙,隻要你說得出,我們就捉得到,而且價錢隻要你們那什麽雪蛤的一成不到!」


    「真有那麽容易?」三大商人麵麵相覷,「那為什麽京城裏的人還特地要我們關外的雪蛤?」


    「因為……因為名氣大啊!」她頭一次知道自己還挺有瞎謅的天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其實就算我們拿其他東西來代替你們東北的雪蛤又如何?誰吃得出來呀?燕窩都比這好吃,雪蛤隻是新奇罷了!所以你們抬價抬得真沒道理!」


    其中一名商人臉色一變,直覺秋聲說得有理,儲氏商行名聲響亮,就算拿其他的貨頂替,也沒人敢說是假的。


    「儲大當家,你的意思呢?」他連忙問向正主兒。


    「咳,我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儲孟孫隻覺得好笑,卻又得肅著一張臉,認同秋聲的看法。瞧一旁的柳飛紅,要不是有水袖掩著,早被瞧出她笑眯了眼。


    原本怕秋聲酒醉壞了事,想不到她胡言亂語,還唬住了這群東北佬,眼見他們動搖的模樣才硬生生附和著秋聲的話。


    「秋聲姑娘是儲當家的……賬房,她說的話,可是有憑有據的。」柳飛紅也半撚酸半附和地說了一句。


    秋聲可不領情她幫腔,才想反駁迴去,卻讓儲孟孫摀住了嘴。


    三名商人沒有注意到這頭,隻顧著頭頂頭地用東北話小聲地商議一番,最後其中一個站了出來,為今天的會麵做了結論。


    「儲大當家,你方才的條件我們姑且接受,我們三個代表東北行會,明天會到貴商行,和你們擬定討論合作的條約!」


    東北來的商人們走了,雖然意外地替儲孟孫促成這筆生意,但秋聲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柳飛紅靜靜地坐在一旁,美得就像一幅畫,但那眼神卻略帶笑意的往秋聲身上瞟,因為儲大當家正凜著一張臉,定定地瞪著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他厲聲道。


    錯在壞了你和柳飛紅的好事吧?秋聲賭氣地想。


    「叫你別喝那麽多酒,你不聽便罷了,居然酒後失態成這樣,這樁生意,差點就因為你而搞砸了!」儲孟孫一拍桌子,幾道菜都因他的力道跳了起來,嚇了眾人一大跳。唯獨秋聲不知是習慣了他的脾氣還是怎的,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


    「明明生意就談成了……」她不服氣地小聲嘟囔,卻沒有勇氣大聲頂迴去。


    「那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知道自己不該對她那麽兇,但他必須給她個教訓,因為不可能天天都這麽好運。「早知道就不該帶你來!萬一你得罪了他們……」


    「可是根本就沒有啊!你怎麽能因為一件沒有發生的事指責我?」她抬起頭直視他,小臉上很是不滿,「是你自己說的,做事不擇手段,隻求達到目的。就算瞎貓碰到死耗子又怎麽樣?現在達到你要的結果不就好了。」


    「你……」難得儲孟孫居然被她堵到說不出話來。


    正想喝斥她的無禮,雅間外突然傳入一番話,同時間被無預警地打了開來。


    「說得好、說得好,這位姑娘真是有膽識呐,竟敢和儲氏商行的大當家這麽說話?」進來的是一位年輕男子,頭上綰了個文士髻,身著寶藍色長衫,腰間別了塊玉,若不是眼神飄來飄去有些不太正經,否則完全是一位翩翩公子的形象。


    「儲仲孫,你來做什麽?」儲孟孫眯起眼,不悅地瞪著自己的弟弟。


    「今日我上平康坊找飛紅姑娘,聽聞她被邀請至龍鳳酒樓,我還想不知是何方神聖這麽大麵子,請得動飛紅姑娘……原來是大哥你呀?」


    儲孟孫之下還有兩個弟弟,儲仲孫和儲季孫,皆是儲家正室所出,反倒他這個大哥,其實是庶子。然而儲季孫腦袋不夠聰明,便唯儲仲孫馬首是瞻,而這儲仲孫則吃喝嫖賭無一不精,又成天想著爭權奪利,盼望著從家中產業撈點好處,因此精明的儲老爺在死後並未將商行傳給嫡子,反而留給了庶子。


    「我請飛紅姑娘來,是協助談生意,比你總是尋花問柳,或成天泡在賭場要好得多了。」他冷哼一聲,早看不慣這弟弟成天往花街柳巷或賭場裏鑽,正經事卻沒一樣做得好。


    「大哥,你怎麽這麽說呢?這花街柳巷是為怡情養性,賭場裏來往的都是達官貴人,甚至有王爺府或將軍府裏的人,我也隻是拓展人脈呀,這還不都是為了我們儲家著想!」儲仲孫大言不慚,環視了在場眾人,最後眼光停在秋聲身上。「最近東市裏傳得沸沸揚揚,說大哥你現在談生意,身邊都多了個女子……我想就是這位姑娘吧?瞧她和你說話不卑不亢的,膽識過人啊!」


    「她隻是商行的賬房。」儲孟孫淡淡帶過,不想讓他太過注意她。


    「賬房?那敢情好。能讓大哥帶在身邊的,想必有兩把刷子,我西市那家小店鋪,帳正亂著呢!要不我跟大哥你借人,讓我用幾天,看我那小鋪子的生意,能不能蒸蒸日上啊?」他不懷好意地觀察著秋聲和儲孟孫的表情,隻要這兩人有一絲曖昧,總能讓他看出端倪。


    「我的人是你可以指使的嗎?」儲孟孫麵色波瀾不變。


    「別這麽說。我那店鋪小歸小,卻也是儲家的產業之一,向你借個賬房也不算過份。要不,你把飛紅姑娘借我,我也需要她……嘿嘿,替我談生意呢。」他再出一招,非得逼出儲孟孫和秋聲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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