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帝都,學宮,尚武閣。


    林策正在翻閱兵書,忽聽到一陣動靜。


    他坐在一小隔間的坐席上,聽到動靜後並沒有立刻起身,在他那個位置,隻要上半個身子歪一歪,再將脖子伸一伸,就能看到外麵到底是什麽東西在搞什麽。


    動靜不大。


    隻不過這尚武閣沒什麽人,稍微有些聲響就有了存在感。


    林策伸著脖子從隔間往外瞧,就看著一個衣袍流光溢彩亮的十分晃眼的背影......


    看個頭應該還是個半大小子。


    尚武閣是整個學宮,乃至整個皇宮最清淨的所在。


    平常這裏基本上沒什麽人。


    尚武閣建在學宮中,就是給這裏的學子用的。


    但很明顯,學宮中的學子並不喜歡用這個地方。


    當然,必修的課業,他們要被先生拎著來這尚武閣,就是他們沒辦法的事了。


    尚武閣下麵幾層陳列的大多是各種兵器和兵書,上麵幾層設置了許多機關,專供學宮學子研習奇門遁甲之術時用。


    對於學宮學子來說,兵器都冷冰冰的,哪裏會有溫香軟玉摸著舒服。兵書枯燥無味,主要是還得上手去練,不然看了也是白看,哪裏會有話本子看得舒坦。


    所以學宮中的學子看著這尚武閣大都避著走,平日裏沒什麽事也不會進去。


    因為上麵幾層的機關是當年太祖所設,都過去幾百年了,但有幾次不知是誰非要上去找刺激,觸動了機關,從中射出的暗器連路人都沒能幸免。 朝雲國開國皇帝雲太祖尚武,當年朝雲國也算是太祖皇帝率領著他的眾多兄弟從草原一路打過來的。


    自太祖到光武皇帝百年間,朝雲尚武風氣比較濃厚。


    而後這幾百年,朝中文官崛起,武官備受打壓。


    以前,不論是上層貴族,還是下層平民,風華正茂的兒郎都會選擇從軍。而朝雲國近百年來,驕奢淫逸之風盛行,且這風氣從上滲透到下。


    上品無寒門,上層侯門貴族子弟也大多不熱衷舞刀弄槍,或到軍營謀求個一官半職,因為在他們看來,那遠遠不如他們在帝都鬥雞遛馬逛窯子來得快活。侯門貴族各個世子公子哥兒更喜歡每天都在神武大街上來一次春風得意馬蹄疾,每日在煙花柳巷之地上來一次風花雪月生死別離。


    下品無貴族,普通百姓近些年來也不大樂意參軍,因為相對於在軍營中每日苦訓,時不時地執行任務,用自己的命換餉銀,他們更願意做個走夫販卒,在太平盛世也能養家糊口。


    不論是上層貴族,還是下層平民百姓,沒什麽戰事的國家,人們都更喜歡無病呻*吟地吟詩作對。


    林家世代武官,其家族將才輩出。


    那一日,尚武閣和平常一樣,冷冷清清的。


    林策看到了一個穿得花枝招展打扮得很騷包的小家夥。


    最開始林策隻看到了他的背影。


    他隻知道小姑娘挺喜歡將各種花裏胡哨的東西往自己身上戴。


    但就是不看正臉,就從他背麵看,林策也覺得他不是個小姑娘。


    “小家夥,花球要到外麵去玩,這裏是尚武閣,你這細皮嫩肉的,小心被這裏的武器和機關傷到。”


    隻見那小家夥轉過身。


    嘖,林策眼中目光微動,隻見是個雪白雪白的一個小團子。


    那小團子眉眼雖還沒張開,但已是十分精致。


    很漂亮。


    林策雖出身武官世家,但林家自他這一代開始就開始狂補四書五經,所以就當時的的林策來說肚子裏麵也是有些墨水的。


    很漂亮。這詞兒本應該用來形容小姑娘才對,但林策就是覺得這個詞用在他身上正合適。


    這小家夥和他家中那些他一嚇唬接著就會哇哇大哭的小崽子還不同,他身上有種驕矜,就,雖身高才不過那麽點,但卻盛氣淩人。


    看起來既讓人想要親近,覺得這小孩應該挺有意思,另一方麵,人又不會敢真的上去自來熟地摸一把他。


    林策見他打量著自己,像是疑惑自己為什麽覺得他是想玩花球,但來錯了地方。


    直到他看到了小家夥手裏麵的那隻火銃。


    林策打量的看著小家夥,笑說道:“你倒是會挑。”


    隻見那小家夥偏著頭,白皙漂亮的小臉上也是笑吟吟的,他用手中的火銃對準他,“我不僅會挑,還會玩呢。”


    林策配合著舉起了自己的雙手。


    小家夥見他這樣子笑了笑,對於剛剛他對自己的輕蔑也消了氣。他轉動著手中的火銃。


    第一次見麵,林策隻覺得這小家夥有趣的很。


    “還有更有意思的。”


    “這裏我熟得很,帶你一起瞧瞧。”


    小家夥轉著手中的火銃朝他走了過去。


    “好啊。”


    .........


    林策目送蕭北野手下的那批烈焰軍迴棲安府。


    蕭北野天賦異稟,會是個難得的將才,這一點林策七年前就已經看出。


    隻不過他當年所期望的是那個小家夥有朝一日能夠加入他們玄鐵營。即便不加入玄鐵營,迴到雁北,與他們共守這一方山河也好。


    可沒想到蕭馳真的會不顧自己兒子的死活,與敵國勾結,起兵造反。


    林策隻知蕭北野好像是蕭馳最小的兒子,當年傳聞蕭北野也是蕭馳最疼愛的兒子。


    將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當做質子,送到帝都,當初在朝堂文武百官看來,這不可謂不是蕭馳向皇帝剖出的赤膽忠心。


    但誰又能想到蕭北野被他父親蕭馳當做質子送到帝都不過兩年,蕭馳與敵國相勾結的罪名還未坐實,蕭馳便一不做二不休,大張旗鼓地發動叛亂。


    蕭馳敢發動叛亂。


    當年朝廷第一個就是要拿蕭北野祭天。


    迴憶往昔,林策隻覺得是天意弄人。


    那個小家夥原本可以正正常常地長大。原本可以留在那個相對單純的環境中發揮自己的天賦。原本可以在慢慢懂事後用正確的方法追上自己喜歡的姑娘。


    迴憶最忌’原本’二字。


    隻不過林策一想到現如今自己與那個小家夥之間已是劍拔弩張的敵對關係就不免一陣唏噓。


    他至今都想象不出,那個張揚明媚的小家夥如今被人認為是嗜血魔頭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和林策不同,雲輕寒現在不能想蕭北野。


    他隻要一想到那日交手時,蕭北野冷白的一張麵皮上,雙眸血紅,整個一瘋批厲鬼樣,他就悔不當初,氣得肺疼。


    而且,他還忍不住想現在小棲還在那個瘋批府裏,就很心疼。


    玄鐵營是由雲輕寒一手創建的,營中鐵甲軍也是他親自訓練的。


    玄鐵營中的鐵甲軍對他這個統帥忠心耿耿。


    他們將雲輕寒當做是統帥,而不是皇室之中的四皇子或宸王殿下。


    他們唯雲輕寒馬首是瞻,雲輕寒指哪兒他們打哪兒。


    但朝雲軍不同。


    朝雲軍中分各個軍營,看似效忠的是整個朝雲國,實則各為其主。


    也隻有敵軍真正兵臨城下時,他們才會一致對外。


    雲輕寒對朝雲軍是恨鐵不成鋼。


    正麵對上雁北鐵騎,那些朝雲軍瑟如鵪鶉,不敢向前。


    自蕭北野起兵造反後,勢如破竹,他所經之地,所過之城無不生靈塗炭。


    城池不是一塊簡單的花園土地,要想恢複元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朝雲軍也是被烈焰軍給打怕了。


    這兩年期間,朝雲軍與烈焰軍大小戰不斷,朝雲軍無一不戰敗。


    對那些朝雲軍來說,他們無法再將那些在戰場上作戰瘋狂的烈焰軍當成正常的士兵。


    就,雙方在戰場交手時,朝雲軍也會懷疑究竟是那些烈焰軍不正常,還是他們不正常。


    那群烈焰軍就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魑魅魍魎,他們在戰場上作戰根本不計生死,一心想要對手去死。


    人都是能感知到疼痛的,對死亡都有畏懼之心。


    但是那些烈焰軍好像沒有,朝雲軍會在一個個烈焰軍眼中看到他們對於嗜殺的狂熱。


    與被迫參軍的朝雲將士不同,那群烈焰軍每次戰場殺敵都是打過一次雞血的興奮。


    在戰場上,你好不容易從背後偷襲成功,給了他一刀,他不見得立馬就會倒地身亡,而是會緩緩轉過身,用手在自己嘴巴處摸一把血,陰森森地笑著,在你驚恐他不是個人的時候,提起他手中的劍就給你來一下!


    他不能白死,就是死最後也要砍下一個人頭為自己墊背。


    朝雲軍恐懼的未必就是那些烈焰軍的功力,而是他們對殺伐的狂熱。


    與烈焰軍交手,朝雲軍會從他們眼中看出,他們在烈焰軍眼中就不是人,而是一個個待宰的羔羊。


    這種還未上陣,便望而卻步的將士心態,對整個朝雲國的布防是致命的。


    因為現在朝雲軍已經被烈焰軍打怕了,麵對烈焰軍,朝雲軍是打從骨子裏的畏懼,一看到烈焰軍就發怵,丟盔棄甲,隻怕自己跑得比戰友慢。


    朝雲朝堂上也無可用將領。


    所以,用美人計,將九公主推出去,是目前文武百官能想出來的唯一計策。


    而現在還讓這些朝雲軍與烈焰軍交手,他們早先的心理陰影還沒消呢。


    雲輕寒不能看到蘇雲落所帶的那一批朝雲軍對上那些雁北鐵騎時的慫樣,他一看到,暴脾氣上來就像把他們一個個宰了祭天完事!省的他們在這裏給自己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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