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中洲大陸長安城。


    長安城不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幻境裏都一如既往的繁華,淮涇河穿城而過將長安城分割成了二、八兩城區,沿河兩岸是大金京城的黃金地帶,旌旗飄搖、歌聲悠揚,無數才子佳人徘徊在此留下了一首一首膾炙人口的千古絕唱。


    樓宇林立之間透露出的是大金的太平盛世,一群錦繡華衣的行人中夾雜著一個身穿灰布衣的旅人,他身後背著一方看不清模樣的長條包裹。


    這個與周圍洋溢著祥和氣氛的行人格格不入的旅人便是帶著西門獅書信進京的林飛了。


    林飛抬頭看著高樓玉宇間飄搖的旌旗,恍惚之下好似看到了漫天黃沙中飛揚的軍旗,那鮮豔的紅色和他瞳孔相重合,讓林飛心煩意亂。


    “這就是我們拚命守護的繁華盛世麽?倒也不賴。”林飛左手扶著被布條包裹的萬劍劍匣,右手輕握著脖子上掛著的小玉瓶呢喃道。


    這玉瓶是林飛問西門獅討要的空間法器,原本他的軍功贖身之後還有剩餘可以充當路費早點趕往京城,但林飛執意跟西門獅換了這麽一小方咫尺法器來裝自己已經戰死兄弟們的骨灰。


    他要帶著老樊、小趙和那日出征又戰死的兄弟們來看一看京城的繁華,在這天子腳下暢飲大醉!


    就這樣,林飛硬是靠著一雙腳走完了能走的所有陸路,花了快三個月時間才從西石洲走到了中洲長安。


    這盛世長安!


    林飛取來腰間掛著的酒壺痛飲一口後,在路人驚訝的目光中把剩下的酒倒進了淮涇河的滾滾碧波之中,而後林飛不再猶豫,大步而去。


    晌午十分,林飛敲響了唐坤的府門。


    第一次進京的林飛說實話也是心裏沒有底氣,在邊關能消遣的事物不多,聽各洲各派來的修士講故事大抵算得上最有趣的了。


    從那些修士帶來的各種言情書物裏,林飛沒少看過大家府邸的家丁仗勢欺人的故事,故而敲響了唐坤府門之後,林飛已經是悄悄將雙腳分離,做好了若是家丁兇惡,就與他們打一架的準備了。


    邊關出來的漢子在血性上輸人不輸勢!


    可是出乎林飛的意料,府門大開,隻有兩個眼神犀利的玄階家丁侍奉在側,完全沒有想象中動不動就態度惡劣,狗眼看人低的情形出現。


    緊接著一位管事笑眯眯地出現在林飛的視線裏,他看著林飛好言相道:“閣下可知這是何地?”


    林飛抱拳還禮迴道:“唐坤府邸。”


    “哈哈哈哈!”管事淡然輕笑,“敢這麽稱唿老爺,看來閣下不是什麽朝堂官員妄圖攀枝,那麽閣下來我唐府有何事?”


    林飛身板挺直朗聲道:“我來找唐坤。”


    管事眼睛眯得更深了,他從林飛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子殺伐味道。


    “西石洲?”


    “據魔關!”林飛迴道。


    “請!”管事側身讓出府門,林飛有些詫異如此簡單就進了唐府,可等他真正踏足大門之內後便知曉管事為何有此等底氣了。


    在幾乎林飛踏入門檻的一瞬間,三道不弱於天階的氣息瞬間將他給鎖定,林飛絲毫不懷疑自己若是有什麽歹念,下一瞬間就會人首分離!


    林飛跟著管事來到一方偏廳之中,管事吩咐下人給林飛上了一壺上好的茶水後便退了下去。


    林飛望著堂中掛著的各種精美畫卷和桌上擺著的各式價值連城的瓷器微微皺眉。


    看來江湖中傳聞不錯,唐坤雖說本事不小也一心忠君,但為人極其貪婪,收受的賄賂讓他的家底富可敵國!


    這樣一位毀譽參半的權臣,西門將軍為何讓自己來找他?


    不多時,一位身穿金絲華衣的老者緩緩步入偏廳,他看著站在堂中神情不善的林飛嗬嗬笑道:“如何?我唐府的藏品還能入得了閣下的法眼?”


    林飛聞聲轉身看著老者,他很是平靜地說道:“你不是唐坤。”


    “對,老朽不是,老朽隻是唐老爺的一介門客罷了。”老人笑吟吟,自顧自地走到桌前給自己沏了一杯上好的綠茶細品一口,神情好不自在。


    林飛之所以能看出這不是唐坤,原因就在於這老者身上毫不掩飾的霸道真氣!


    若是林飛猜測不錯,這老者少說也得有天階五層的實力!


    而唐坤,據民間傳聞,這個軍營出身的官員隻是一位普通凡人,雖說年輕時也是驍勇善戰的一方將士,跟之前的林飛差不太多,但肯定沒有眼前這天階修為這等誇張!


    林飛有些慍色,他拉來一張椅子坐下,冷聲問道:“唐坤大人是嫌在下來路不明故而不見,還是覺得在下可能對唐坤大人有威脅先派人試探?既然您這位天階修士在場,我想我就連一隻兔子都別想殺死。”


    老人聞言哈哈大笑:“你這小輩倒是有些意思,你有什麽事隻說便是!我能做主的。聽剛才吳管事所言,你來自據魔關?可是西門將軍讓你來的?”


    “正是!”林飛從懷裏掏出那封書信放在桌子上,“將軍說,這封信要由唐坤大人親自打開。”


    林飛言下之意很明顯了,不見到唐坤他不可能將信交出去。


    可是一位地階金丹客是不可能在天階修士麵前有任何話語權的。


    老朽在林飛震驚且帶著些許慍色的神情中隨手一引將信奪了過去,他將神識侵入其中片刻後默默點了點頭:“老爺,信沒問題,確實是西門將軍的神識烙印。”


    老朽話語落下,一位身材高挑,身穿黑色常服的中年人從屏風後走出,雖說他的頭發已經有些許的斑白了,但神態依舊英氣,體格更是不輸給那些在淮涇河畔當纖夫的勞力小夥子!


    這人正是當朝第一權臣,還沒有死就被大金皇帝供奉在二十四功臣閣裏的偉人——唐坤!


    唐坤神情不威自怒,他自屏風後走出便去到了偏廳的主座上坐下,唐坤自老者手中接過信封撕開草草看了兩眼便將書信隨手扔掉。


    這一幕看得林飛一陣皺眉。


    唐坤斜瞥林飛說道:“信我隻看一眼,你可知為什麽?”


    林飛搖了搖頭。


    唐坤伸出帶著數枚鑲嵌著寶石的戒指的手指了指林飛:“你這個人就是一封信,我看了你的樣子聽了你說的話,信就已經不重要了。”


    “西門先生讓你來找我,你也確實來了,那以後你就跟著我了。”唐坤取來桌子之上下人走之前已經沏好的一杯溫茶吹了吹氣細細呷了一小口緩緩說道。


    “在邊關的時候養成了習慣,東西吃不上熱的就習慣吃涼的,現在喝口熱茶都遭罪,你以後可別這樣。”唐坤放下茶杯用一雙犀利的眼神打量著林飛。


    他知道西門獅送林飛來的意思,在屏風後見到林飛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隻不過林飛比當年的自己多了太多的戾氣。


    林飛靜默無言,算是默認了唐坤收下自己的事實。


    唐坤起身往外走去,等到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迴頭說道:“老劉,差人給他弄身新衣服,倒騰間屋子。小子,還沒問你叫什麽。”


    林飛拱手:“林飛!”


    “好,林飛,本官給你的第一個任務,裝孫子。我要你在身無分文且不準動用真氣的情況下,一年時間給我賺一百兩雪花銀迴來!而且你不準出長安城。”


    唐坤一雙眼睛泛著寒光,語氣中更是透露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飛眉頭緊蹙,雖說對他而言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可是不動用真氣一年賺一百兩雪花銀,這在長安城裏根本就不現實!


    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是有唐府落腳,恐怕吃飯都成問題!


    別看京城這般的繁華,可對於那些一無所有的凡人來說,也是個吃人的怪物!


    可唐坤根本就不給林飛反駁的機會,領著被稱為老劉的老人抬腳出了偏廳,隻留了林飛一個人留在原地出神。


    與此同時,西石洲東禦州城。


    西石洲大部分都是嶙峋的高山峭壁,地理環境跟蠻荒差不太多,隻是多了不少綠洲,由此在綠洲的基礎上發展出了好多的城市。


    西石洲與其他大洲不同,作為邊關的西石洲隻開放了一座禦州城,僅存的東禦州城肩負著西石洲和天下貿易的重任,故而大抵算得上是大金幽雲十六洲最熱鬧的禦州城了。


    每天都有無數的修士踏足這裏稍作整頓便前往據魔關,又有著無數的修士從據魔關完成自己的兵役返迴故鄉宗門。


    林逸站在禦州城港口邊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望著廣闊無垠的玄海發呆。


    三個月前他從軍營裏出來後先後走遍了整個西石洲的各大宗門,尤其是逍遙劍宗的衡山派,可最後他發現一切都跟記憶中的相差太多了。


    走遍了西石洲,林逸才徹底認清了現實,他現在還陷入了天蠶幻境裏不能自拔,一想起現實中死去的趙雲海和一眾師弟,林逸的內心痛如刀絞。


    萬劍劍匣被林飛帶走了,自己的劍道本源又對自己十分失望而暫時失去了感應,沒有了本命飛劍又沒有了劍道加持,此時此刻的林逸是萬萬打不過林飛的,充其量就是個見識多點的練氣士。


    何況林逸也沒有那個念頭跟林飛打個你死我活,說實話,在林逸心中也悄悄地對世界正道產生了些許的懷疑。


    自己師弟們拚死拚活為了人族大業奮鬥,最後卻死在了自己人手裏。巨大的傷痛讓林逸一時間不想去思量太多孰對孰錯了。


    林逸看著手裏已經被打開的兩方竹簡,焦慮的心中有了一絲絲安穩。


    這兩方竹簡就是黑袍交給劍神蘇晏的,竹簡上記載的並不是什麽心法神通,而是兩幅畫卷。


    一個男人,相貌平平一身書卷氣,兩肩耷拉著遠遠看上去就給人落魄寒酸的滋味。


    一個女人,樣貌傾國傾城且透露著大家閨秀的韻味,身上的絲綢彩帶讓其觀之如仙女下凡。


    林逸嘴角不自覺的上揚,雖說竹簡上除了兩幅畫便再無他物,且這兩個人按理來說林逸是不認識的,可冥冥之中林逸就是知道他們是誰。


    “這一臉平庸,著實不像白公子你貌若潘安的風格,倒是小婉,果然女子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當!當!當!”


    已經許久沒有聽過的鍾聲響起,林逸收起竹簡將視線眺望到海平麵的盡頭。


    海天一色的遠方,一個小小的影子緩緩出現在港口旅人們的視線中。


    一陣驚唿響起,這是歸心似箭的旅人們的呐喊,那小小的影子其實是數十海裏之外的跨海山舟的身影。


    林逸負手而立,青衫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不知道要去哪裏找白長平和唐婉,但他知道隻要自己一個大洲一個大洲的找下去,總有一天有緣人會想見的。


    世界上的相遇,都是一場場久別重逢。


    ……


    桃花洲西部的一個山村。


    “公子!咳!這個灶台我還是不會用!”


    山村最外圍的一間簡陋的小木屋裏,唐小婉穿著粗布麻衣灰頭土臉地從屋子裏走出來,委屈巴巴地看著正在收拾柴火的白安。


    早在兩個月前他們便風塵仆仆地從森林中走出來了,可是等他們出來的時候真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本來就窮酸的白安一行囊的換洗衣服和吃食都見了底,唐小婉更是出門在外寸錢不沾,荷包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身上衣服也隻有一套,最後還是穿著白安的布衣走出的森林。


    這等樣子別說從桃花洲迴到中洲大陸了,就連從這偏遠山村走到桃花洲南禦州城都是個問題!


    無奈之下白安隻能領著唐小婉在山村外圍建了個簡陋的容身之所,每日上山砍些柴草或者采集一些藥材賣與村子裏的村民,要不就是厚著臉皮搭乘村民們的驢車到最近的小鎮上去變賣錢財。


    唐小婉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白安也指望不上她能幫些什麽忙,能學著給白安弄一口糊口的吃食就算是心滿意足了。


    可是學了快半個月了,白安新糊的灶台唐小婉還是不會用,這不,不等白安說什麽,自己先委屈極了。


    沒辦法嘛,就是學不會,就算你再怎麽說,那風箱該不會拉還是不會拉。


    白安將一塊木柴用力劈裂,他用手背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看著欲哭無淚的唐小婉,無奈歎了口氣。


    “唐姑娘先歇著吧,午飯我來,明個我再教你用那灶子,那灶台是我蒼雲洲家鄉的東西,唐姑娘不會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此時陽光正好,仿佛幕布一樣揮灑而下照耀在白安裸露在外、肌肉結實的臂膀上,畢竟做了兩個月的農活,再怎麽孱弱的書生也該有些變化了。


    古銅色的肌膚上滲出汗水,唐小婉看得小臉一紅,她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地小聲道:“怎麽好意思讓公子事事忙碌呢?不如……不如我去抓魚吧?家裏掛著的那些魚隻夠吃兩天的了。”


    白安想了片刻點點頭笑道:“也好,姑娘可學會怎麽插魚了?”


    唐小婉興奮地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


    可借著這由頭,白安一想到當時第一次抓魚的尷尬,就不免撓頭起來,見狀唐小婉也是迴憶起了那日的旖旎景象。


    “哼!待會的魚要是做的不好吃,本姑娘饒不了你!”唐小婉嬌嗔一聲轉身離去,一路小跑興奮地跑進屋子裏去取木棍做成的長矛了。


    白安望著漸漸有了尋常女子活潑氣質的唐小婉,溫柔一笑,繼續開始劈砍柴火。


    按照這個速度,他們想攢夠兩個人去中洲的路費,得明年開春了。


    不過現在的生活也不賴……除了得趕下一次科試了。


    想到這,白安原本還閃爍著光芒的眼眸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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