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蓋著天空,因為茫茫洲終年大雪的緣故,晴天是不多的,此時雖然是正午,但昏暗程度倒是像極了中洲大陸的黃昏。


    白長平穿著特製的白色長衫行走在一座大山的半山腰上,他抬起頭望向遠處雲霧繚繞不知道還有多高的山頂,有些許的崩潰。


    “這狗日的北寒神宗為什麽要住在山上!在平地上建個宗門不行嗎?”


    白長平仰天長嘯,他已經走了整整一個上午了,別說北寒神宗的山門了,就是連隻飛鳥的影子都沒看見,要不是腳下還有北寒神宗修建的階梯指引,他還以為是山下的老鄉騙了他呢。


    “快了快了,說不定再走個幾百步就到了。”


    白長平在心裏默默地安慰自己,他繼續拖著死氣沉沉的身體往山上拱著。


    “道友……這是怎麽了?”


    在白長平行出沒幾步的時候,天上突然傳來一陣聲音,白長平抬頭望去,是一個身穿不知何門何派綠色袍子的胖子從後方禦空飛來。


    他出聲問了一句,緩緩降落在白長平身邊。


    胖子上下打量了白長平一番,他見白長平身穿著昂貴的白衫,又是生的英俊倜儻,想來一定是什麽仙門大宗的弟子或是江湖中什麽大家族的世子了,隻是不知為何現在如此狼狽的行走在風雪裏。


    “這位道友可是出了什麽事情?為何不禦物飛行?”


    胖子一拱手,和和氣氣的問道。


    白長平尷尬的撓撓頭,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摳搜的不願意浪費真氣,於是他悻悻地說道:“這個……恐高,我恐高,不喜歡飛在高處。”


    那身穿綠袍的胖子見白長平這麽說,半信半疑,心想這天底下還真有恐高的修士?


    “道友是來參加風雪夜的?”胖子再問。


    白長平點點頭說道:“是啊,早就聽聞這北寒神宗的風雪夜是個盛宴,近來清閑無事,就來看一看。”


    胖子嗬嗬一笑,說道:“道友也真是趕巧,風雪夜就在今夜舉行,不過道友得抓緊了,以現在道友這腳力,再去的晚一些可就趕不上了啊。”


    白長平擺擺手,指了指遠方的山頂說道:“道友言重了,還有半天時間,剩下這半座山就在眼前了,我想我是來得及的。”


    胖子眼神有些奇怪,他看著白長平說道:“道友以為北寒神宗在山頂上?”


    “不然呢?”白長平突然有些不祥的預感,“剛剛山下的老鄉告訴我,上了山頂就能看到北寒神宗了呀。”


    胖子有些想笑,他強忍著笑意說道:“老鄉確實沒有騙你,上了山的的確確能看到北寒神宗。但也隻是能看到而已,北寒神宗坐落在群山之間,咱們腳下這座山隻是北寒神宗的‘門戶’,翻下山去才是北寒神宗真正的山門所在啊。”


    白長平愣在原地,生無可戀。


    還得翻過這座山才到?


    這座山隻是個大宅院裏的“影壁”?


    “有病吧!拿一座山當門戶,還在山上修棧道修階梯,閑著沒事幹了嗎!”


    白長平破口大罵,聽得那綠袍胖子微微側目。


    心想這道友可真是暴脾氣啊。


    “道友也莫著急,風雪夜為期三天,都是在夜晚舉行,今夜隻是開幕罷了,若是趕不上也不打緊的,精彩的都在後頭。”


    胖子出聲安慰白長平,他下意識開口說道:“實在不行,在下可以載道友一程的。”


    說完他就後悔了,眼前這個樣貌俊美的貴公子都說了自己恐高,咋地,坐他的法寶就不恐高了?


    沒想到白長平眼前一亮,還真就是開口說道:“那多不好意思啊,哎呀,道友盛情難卻,我就麻煩道友一程吧。”


    胖子滿臉疑惑:“道友你的恐高……”


    “剛剛治好了,事不宜遲咱們出發吧。”


    白長平無賴地一陣狡辯,便是催促著胖子啟程。


    胖子無奈,隻好一揮手放出一件法寶,那是一方雕刻著獅子頭的石印,石印倏忽之間就暴漲開來,化作了能載人的器物。


    胖子一個閃身上了石印,伸手比了個請的手勢:“道友請吧。”


    白長平嘿嘿一笑,一拱手:“多謝道友。”


    等著白長平上了石印站穩,那胖子剛要催動石印卻是想起個事情來。


    “還沒問道友怎麽稱唿呢,怪我,怪我。在下綠竹幫劍修趙柳,見過道友。”


    胖子恭敬的一作揖,行了個修士間的見麵禮。


    白長平心中一頓,剛要開口說自己是散修,但話沒開口他眼珠一轉便是換了個說法。


    “道友看我像不像是一介散修?”


    趙柳神色嚴肅,語氣堅定地說道:“道友莫要開玩笑,你身穿華衣,相貌英俊又是談吐不凡,怎麽會是散修那等肮髒卑鄙的下流修士呢?”


    白長平聽聞這番話語,心裏一緊張,看趙柳這對散修的鄙夷神情,要是實話實說的自報家門,不得被人扔下去啊。


    “咳,自然是玩笑,在下……額……在下是丹寶宗許天……”


    “許天我認識啊。”


    “許天的弟弟……”


    “他弟弟是個凡夫俗子呀。”


    “他弟弟的遠房表哥,我沾了許天的福,入了丹寶宗當個外門弟子,道友莫要嫌棄。”


    白長平腦子轉的飛快,滿頭大汗,硬是給把謊話給圓了過來。


    趙柳恍然大悟,走後門的啊。


    “那倒不會,不瞞道友說,哪個門派都有走後門的弟子,像我最喜歡的小師弟就是走後門進我綠竹幫的呢,隻要不是那卑鄙下流、毫無人性的散修啊,我都一視同仁。”


    趙柳嗬嗬一笑,說了一聲“站穩了”便是催動石印向山頂飛去。


    白長平心裏瘋狂祈禱:“老天爺保佑,老天爺別搞事,千萬別遇上熟人啊!”


    但這個人啊,越是害怕什麽越是會來什麽,要是倒黴了喝涼水都能塞牙縫,放個屁都能砸腳後跟。


    這條白長平走了整整一個上午都沒碰到人的山路,在他們飛出一刻鍾的功夫,就從山腳下飛來一群修士,有踩著飛劍的劍修,也有禦空飛行的儒家子弟。


    白長平眼尖,大老遠就是看到了一行人當中的趙向陽。


    白長平頓時心態炸裂,這碰見誰不好偏偏遇上了那個腦子好像一根筋,不太聰明的趙向陽!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白長平將頭別過去,半轉身子不讓趙向陽看見自己的正臉。


    不一會趙向陽就跟著一群修士有說有笑的追上了前麵的趙柳。


    趙向陽一見那石印上的胖子就來了樂子,他禦劍而至趙柳身邊,一拍趙柳的肩膀把趙柳嚇了一跳。


    “胖子!你怎麽不禦劍飛行啊?非得駕馭這麽一方沉重的石印。”


    趙向陽憋著笑,故作認真地詢問趙柳。


    趙柳驚嚇之間一看是趙向陽,這才拍著自己胸口,一臉憤憤之情。


    “趙向陽!你又嚇我!”


    趙柳抬手就要打趙向陽,趙向陽早有防備一個加速遠遠地躲開了。


    周圍三四個修士頓時來了樂子,紛紛打趣趙柳。


    “胖子,剛才向陽問你的問題你怎麽不迴答啊?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劍修吧?怎麽不禦劍啊?”一個身穿道袍的年輕道士接過趙向陽的話茬打趣道。


    “是啊是啊,禦劍多自在。”一個意氣風發的讀書人踩著一杆毛筆隨聲附和。


    “這……你們不要為難趙柳道友了。”一位被眾人簇擁著的年輕貌美的女修開口為趙柳解圍,但那女子也是強忍笑意。


    世人皆知劍修酷愛禦劍,一天不顯擺自己的飛劍,用劍的這幫刺頭就渾身難受。


    但江湖裏有一位劍修卻是與眾不同,從沒人見過他禦劍飛行。


    這人就是綠竹幫的趙柳。


    因為他太胖了,而他的本命飛劍又是極其細長的款式,載不動他。


    就因為這件事,趙柳淪為了整個劍修界的笑談,尤其是以趙向陽為首的衡山派劍修,成天吊兒郎當的眼高手低,就愛打趣同輩修士。


    “趙向陽!你再提我飛劍的事我就跟你急眼了!”


    “喲喲喲,想跟我問劍啊,那不行,清月派的海棠姑娘在這看著呢,我要是把你打得滿地找牙你豈不是更沒麵子?”趙向陽雙手環抱胸前,一臉笑意衝著趙柳開玩笑,他腳下的火紅飛劍帶著他忽快忽慢,繞著趙柳的石印轉圈,好似在挑釁一般。


    “咦,這位道友怎麽有些眼熟?”趙向陽發現了用袖子擋住臉的白長平。


    “額,道友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白長平用真氣改變了自己的聲音,慌慌張張的解釋。


    “是……麽?不過我可能認識你,道友若是方便可否讓在下看一看臉?”趙向陽甚是狐疑,他外放神識探向白長平。


    “黑袍救我!”


    白長平心中默念一句。


    “哼,瞅你那點出息。”


    識海內,黑袍不屑地冷哼一聲。


    “江湖救急啊!黑袍大哥!”


    白長平內視,白色的識體從天而降衝進黑袍的光團裏,一把抱住黑袍的大腿開始了耍無賴。


    “得得得,救救救,你給我撒開!”


    黑袍一看白長平這是準備不要臉了,當即認輸。


    隻見黑袍雙手一合十,他周圍黑色的光團立馬像活了一般開始躍動,一道黑色的火焰流向白長平的丹田。


    識海外,當趙向陽的神識觸及到白長平的一瞬間,便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給吞噬了,他隻感覺到自己的神識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


    “咦?”趙向陽一臉驚訝,這樣的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尋常阻礙神識探測的法寶神通之類的也隻是阻擋,讓施法者的神識不能侵入進去,而像白長平此時身上發生的事情卻是趙向陽聞所未聞的,能吞噬神識的本事他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白長平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懷裏掏出一個帶著黑紗的鬥笠帶上,抬起頭來看向趙向陽。


    “在下……在下是丹寶宗的弟子,有要事在身不便以真容示眾,還請諸位道友見諒。”說罷白長平給周圍禦物飛行的幾位道友作了個揖。


    “原來是丹寶宗的道友啊。”那清月派的海棠姑娘恍然大悟,而後嫣然一笑說道:“奴家是清月派的吳卿心,道號海棠,大家都叫我海棠姑娘。”


    “道友叫我白夜就好。”白長平情急之下用了個假名。


    “白夜?我為何沒聽說過呢?”眾人身後,一個身穿黃色丹袍的女子開口說道。


    這黃色丹袍正是丹寶宗的服飾。


    “我的天呢,又是李鬼見李逵。”白長平在心裏暗暗叫苦,這真是倒黴他媽給倒黴開門——倒黴到家了。


    哎?我為什麽要說又?


    心裏瘋狂的暗誹,但麵上白長平卻是一臉鎮靜,開始麵不改色的撒謊。


    “這位師姐可是內門弟子?”


    “是……是呀。”那女修點點頭。


    “那就不奇怪了,在下前些日子剛進丹寶宗外門,隻是掛了個名而已,還沒有機會能進祖師堂燒香呢,師姐不認識也不奇怪。若是沒猜錯的話師姐是茫茫洲分宗的人吧?在下是跟著許天師兄從中洲大陸來的。”


    看看,這就是撒謊的最高境界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白長平其實說的沒錯,他確實是跟著許天從中洲大陸來的,而且山舟之上,丹寶宗的一行四人他都見過,眼前這個女子必然不是中洲大陸人氏,那八成就是茫茫洲這麵的弟子了。


    “師弟說的不錯,那咱倆算是有緣先行見過了,以後也熟絡一點。”


    那丹寶宗的女子也不糾結,微微一笑倒是信過了白長平的謊話。


    見這自己宗門的人都認了,周圍的人更是不再起疑心,有說有笑的結伴而行。


    白長平混在眾人之間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假裝自己是個羞澀的後輩,隻是偶爾奉承兩句。


    其實說來也確實是數白長平歲數最小,他才剛剛十八歲,弱冠之年都不到。


    白長平發現,雖說各個宗門的人有生熟之分,但正派修士們總是和和氣氣的,每個人心中都仿佛是亮堂的明鏡,相處甚是輕鬆。


    果真是比散修之間交往來的正派多了。白長平心中暗道。


    不知怎麽的,一行人就突然聊到了散修的話題上了。


    “那群肮髒的雜碎,盡是沾了我們的便宜,還恬不知恥的在背後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呸!若是讓我碰上,見一個殺一個!”那個腳踩毛筆的書生義憤填膺,將散修視作了洪水猛獸。


    “你加入了‘肅清派’?”海棠姑娘驚訝的詢問那個書生。


    “還沒有,但我決定了,從風雪夜迴去就加入‘肅清派’,你們是不知道,最近散修更加囂張了,他們居然自發組織起來開始行兇,好多同袍都是遭了毒手啊!”


    那書生繪聲繪色的講述著自己聽到的一些傳聞,聽得周圍修士一陣驚訝。


    “我就說散修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趙柳聽聞書生的話語後也是重重冷哼一聲,然後他看向白長平問道:“白道友也是這般想的吧?散修就不該存在!”


    “額……這……散修也不盡全是壞人吧……”


    白長平著實不清楚這群正派修士到底是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麽一提到散修就這樣痛恨?


    “趙柳的一個師弟在外出時被散修殺了,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從那開始趙柳就越發痛恨散修;那個書生的師父當年跟一個散修爭奪大道氣運,結果被那散修給暗中陷害了,最終那儒家聖人度雷劫的時候差了這臨門一腳,含恨而終。都是些跟散修有仇有怨的人。”


    隻聽一道聲音直接傳進了白長平的識海之中,白長平循聲望去,居然是那吊兒郎當的趙向陽。


    趙向陽麵色平靜,雙眼望向別處,剛剛他聚音成絲與白長平說了些許隱秘,這些話語隻有他們兩個人聽見,其他人依然在有聲有色的聲討散修。


    他認出了自己!


    白長平一陣驚訝,沒想到趙向陽居然認出了自己的身份,而且還沒有聲張替自己圓了一個謊。


    他感激的看了趙向陽一眼,趙向陽嘴角微笑,輕輕搖了搖頭。


    眾人翻過山頭,從雲霧中穿出後,腳下的大地豁然開朗。


    “到了,下了山便是山門了。”趙向陽一抬手指向山下,轉移了話題。


    隻見這座大山的背後有一片群山環繞的山穀,而北寒神宗的一座座樓宇就是被這群山環抱在懷中。


    剛翻過一座山,在眾人的視線中又出現了一座更高的大山,抬頭都望不到山頂,隻能看到雲霧繚繞的半山腰。


    “那就是北寒神宗的後山了,也是整個茫茫洲的最高處。”書生自豪一笑,侃侃而談,“聽說今年的風雪夜,北寒神宗就準備在最後一天開放後山供天下修士尋找機緣,據說那後山裏麵禁製頗多,但也有遍地的天材地寶,是一份大機緣啊!”


    “這個我也知道。”趙柳出聲附和,“那後山裏天材地寶眾多,但妖獸也是厲害,聽說還有化形期的大妖呢,可嚇人了!而且有些地方就連他們北寒神宗自己都沒有探索完全!”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著,不一會就是到了北寒神宗山門前。


    “你說今年切磋大會上誰會奪魁?”丹寶宗的女修突兀的問了一句。


    頓時幾個修士就炸開了鍋,聽得白長平一陣頭大,耳朵都疼了。


    “肯定是官坤啊!那還有別人嗎?哪一年風雪夜奪魁的不是他?”


    “那可不一定,上次林逸惜敗,那是因為林逸沒用他那萬劍出鞘的手段,讓了官坤一招。你沒聽林逸上次風雪夜就說了要‘奉饒天下三年’?意思就是讓官坤先囂張三年,這三年後的風雪夜上肯定要找迴麵子的。”


    “得了吧,你這是在強行解釋。”


    “不過我可真的聽說林逸結成金丹了啊,而且好像還悟透了劍道?”


    “真的假的?林逸悟道了?”


    “這個我可以佐證,林逸悟道的時候我在現場,”趙向陽開口說道,“不過你們怎麽就肯定林逸一定會奪魁?有可能奪魁者此時就在你們身邊呢。”


    趙柳一陣鄙夷:“就你那兩把刷子,連我都不一定打的贏呢。”


    趙向陽看向白長平,眼神意味明顯,仿佛暗指的另有其人。


    不過轉瞬間他便是急了眼:“我說胖子你找抽是吧,你再找事我就不管別的了,就現在拔劍問劍一場!”


    見趙向陽惱了,趙柳也不敢造次了,乖乖的載著白長平飛到了北寒神宗的山門前。


    白長平眉頭一皺,怎麽感覺這趙向陽話裏有話啊,他說的莫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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