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李村幾十裏外的山頭上,一夥山賊盤踞於此,領頭的是個陰鬱的男子,一頭雜草般的頭發已經幾天沒有洗過了,被秋風裹著細小的碎葉碎草吹的蓬鬆幹枯。


    他此刻正在吃著半生不熟的人肉。


    男子陰沉銳利的目光盯著山腳下,那裏一場大火燒光了剛剛洗劫過的村子。


    燒焦的房屋中不時迸發出幾朵火光,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焦糊味,熏煙夾雜著灰塵飄散到了山腰。


    他的身後,一個膀大腰圓的光頭漢子從樹林裏走出來,樹林裏人影綽綽,時不時傳來痛苦的哀嚎。


    “大哥,我問過了,上頭的官府根本就不管,這村裏的村長去鎮子上找了好幾趟,最後府衙門都沒進去。”


    光頭漢子頭上一道駭人的刀疤從頭頂一直延伸到鼻梁,麵目可憎。他的臉上新添了幾道深紅的抓痕,此時正拿手抹去臉上的鮮血。


    “老三,你臉咋了這是?讓那老頭給撓的?”旁邊,一個瘦高土匪開口嘲笑道,惹來不遠處幾個土匪哈哈大笑。


    光頭漢子一陣害臊,吼道:“你們懂個逑?滾一邊去。”


    然後又是一陣哄笑。


    土匪頭子看也不看他們一眼,把啃食完的人骨頭隨手扔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從地上撿起還沒有烤的一節斷臂。


    他還是覺得生的更好吃。


    這夥山賊遠不能用殘忍二字形容,其兇悍的程度遠超平民百姓出身的草寇。


    因為包括老大在內領頭的三個人竟然都是修士!


    要知道鎮守城縣的地方官員都極少有踏入了修行之路的修士,畢竟像王楊成這種舍棄了大好前程不要,一心想為凡人鎮守一方的修行者實屬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但落草為寇,甘心當個小小山賊的修士,也少之又少。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大,那天來的兩個雜種不會是什麽門派的人吧?這鳥不拉屎的山溝溝裏,怎麽會有玄階的修士,還甘心當個破教書匠?”瘦高的土匪一臉凝重,麵對實力遠超自己的對手,任誰都會發怵,更何況是無比惜命的修士。


    “你覺得,咱們就像山賊了麽?”


    老大瞥了一眼瘦高的老二,又看了看周圍麵露恐色的小嘍囉,不再開口。


    光頭漢子摸了摸自己油光鋥亮的腦門,覺得老大這話說的在理。


    “是啊,咱們像個屁的山賊,不過這日子過的真叫舒坦,也不知道長老把咱弄出來到底要幹啥,真不想迴去啊。”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老大一巴掌將光頭老三扇出數丈遠。


    瘦高的老二起身,拔出倚在身後的長槍,隨手一刺,將身旁離得最近的山賊捅死,那山賊臉上的迷茫還沒消失,便不明不白的死了。


    眾人錯愕。


    槍花驟現,凡是在周圍看熱鬧的人無一幸免,甚至是慘叫聲都沒有發出。


    “老三,有些話不能說,說了會死人的,這次死的是外人,下次死的會是誰?”


    高瘦的老二一臉平靜,眼神卻甚是銳利。


    不遠處,老三捂著臉從地上爬起來,連連稱是,眼睛看的卻是蹲坐在石頭上的老大。


    這名陰沉的男子到底有多麽恐怖,沒有人比他們二人更清楚了。


    也許正是如此,長老才會讓他們三人下山來辦這等醃臢事。心裏這般想,光頭漢子卻也不敢再出聲了,長老交代過,此事死也不能說出口,誰知道下次說漏嘴,“大哥”又會殺多少人?


    這時陰沉的大哥卻開口了:“過幾天殺了他們,玄階太礙事了,要是再找幾個幫手咱們打不過的。”


    光頭漢子應了一聲,啐了口痰在腳邊的山賊屍體上,一腳將屍體踢飛,又轉身走進了樹林。


    “他容易誤事,你看著他。”老大盯著高瘦的老二說道。


    “放心吧大哥,我知道該怎麽辦。”高瘦土匪手上冒著一層薄薄的真氣,抹掉了槍尖上沾著的鮮血。


    .......


    “王兄,我猜你來了不止一次吧?”


    周縣的縣衙門口,白長平望著一臉嚴肅的王楊成道。


    “小友慧眼,前幾次來,這的縣老爺還唯唯諾諾,再三保證一定嚴查狠剿,後來連見我都不見了,不是稱病就是不在。”


    此時正值晌午,路旁小販的叫賣聲配合著路上嘈雜的車馬聲,搞得王楊成異常煩躁。今天是他來官府嚐試的最後一天,若官府再不管不顧,那就隻能他跟趙老出手了。


    白長平饒有興致地跟了過來,想看看地方官府到底為何會拿這山賊毫無辦法,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王仙師,您就請迴吧,縣老爺他真的不在!”


    大門口,一個年紀不大的衙役緊張地看著臉色不太好的王楊成。縣老爺在不在大家都心裏有數,但怎麽能讓心裏有數的王楊成迴去,自己可真的沒辦法啊。


    “我不想難為你,這事情跟你沒關係,讓開。”


    王楊成壓著心中的怒火,和顏悅色道。


    “您這……”


    白長平見衙役還要再說些什麽,上前一步,一掌推開了衙役緊守的大門,那衙役被突如其來的巨力推出數步遠,踉蹌著站穩。


    白長平歉意地衝衙役笑了笑,道:“去跟縣老爺講,就說我們擅自闖進來了。”


    王楊成歎了口氣,抬腳邁進縣衙門。


    那衙役趕忙向內堂跑去,邊跑邊喊:“不好了,王仙師闖進來了!”


    終於,在白長平撕破臉之後,二人見到了縣老爺,以及縣老爺身後跟著的護衛。


    護衛身上似有真氣的波動,但極其不穩定,想必是剛剛踏入修行之道,僅有黃階一層的修為。


    護衛一臉緊張,心裏想著,王仙師在十裏八鄉都很出名,若是今天惹惱了王仙師,自己這個生犢定然是擋不住王仙師的啊,這可怎麽辦。


    不知不覺護衛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汗。


    縣老爺比之護衛更加緊張,兩股戰戰,若不是坐在太師椅上,恐怕站都站不穩。


    “仙師,有話好說啊,王仙師。”縣老爺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王楊成麵色陰鬱,目光犀利地盯著縣老爺,一言不發。


    “這,真不是我們周縣不作為啊,前些日子我們也組織了剿匪,您這也知道,最後死傷慘重啊。就連,就連縣裏李大戶派去的供奉都死了啊,那供奉可是個仙人,聽說有黃階七層的修為呢!”


    “為何不上報?”


    “報了,知道那賊人裏有修士之後我們就報了,但……”


    “但是什麽!”


    “但是上麵不管啊!一直說區區山賊而已,這縣官你做不好就讓別人來做,這讓我怎麽辦啊!王仙師,您說您這催著讓我出人,上麵壓著讓我閉嘴,我這兩麵不是人啊!就咱這窮鄉僻壤的,哪還有修士願意趟這趟混水?就算有厲害的修士,別說我這一個小小的縣老爺了,就是上麵的大人,他能說動了嗎?得上麵出人啊!”


    王楊成神識外放,瞬間籠罩了整個縣衙,其中概況一覽無餘,確實再無修士。


    “唉!”王楊成無奈地歎了口氣。


    “咦?”


    就在王楊成準備收迴神識,告辭離開的時候,他卻突然發現自己感應不到白長平的存在!


    這並不是說神識掃過時,探查不到白長平,而是神識就像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不見。神識反饋後,在王楊成識海裏形成的衙門全景中,白長平所在的地方空無一物,就連空氣都不存在,仿佛被什麽吞噬掉了一樣,變成了一個缺口。


    王楊成疑惑地望向身邊的白長平,白長平笑了笑,不作任何辯解。


    王楊成隻好作罷,打探修士隱私是極其無禮的行為,自上次暗中盯了白長平兩個月,惹了些不愉快後,他盡量讓彼此保持舒適的距離。


    王楊成轉身欲走,白長平卻開口了。


    “你們不管百姓死活,那誰來管?”


    “放肆!怎麽跟縣老爺說話的!”


    不待縣老爺開口,他身後的護衛搶先出聲嗬斥。護衛心想,王仙師我不敢無禮,你個小小的下人膽敢狐假虎威,目中無人?


    縣老爺卻心中暗道,壞了!


    果然,王楊成瞬間爆發出一股銳利的神識壓向那名護衛。護衛被這突如其來的神識壓迫的後退半步,麵如土灰。在修為高出自己數層的修士麵前,護衛連一丁點反抗的餘力都沒有。


    “白兄是我的道友,若對他不敬可就是對我不敬了。”


    縣老爺心中一陣發慌,能跟在仙師身邊談笑自如的人,怎麽可能是尋常凡人?能坐上屁股底下這把太師椅,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縣老爺趕忙站起來打圓場:“王仙師息怒,白仙師息怒,這小子有眼不識泰山,迴頭我定好好管教他!迴剛剛白仙師的話,百姓死活確實是我等芝麻官天大的事。但事關修士就大不一樣了,我等凡人怎麽跟修士相提並論啊!不是我們不想管,是根本管不了啊!”


    說罷縣老爺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了起來。


    見縣官屬實毫無辦法,王楊成也隻好拉著白長平告辭離開了。


    出了府衙門,二人皆沉默無言,白長平心中最不期望的那個結果出現了。


    長安城中,或者說朝廷裏有人不希望事情鬧大!


    那個胖子在幹什麽?白長平有點生氣。


    就這樣無言而行,兩人走到了一條繁華的街前,打眼望去酒樓茶館林立,沿路的小販可勁地叫賣著,路上行人如梭,一幅國泰民安的熱鬧景象。


    白長平抱拳道:“王兄請迴吧,我去逛逛,見一見這周縣的風土人情,天黑之前迴村。”


    王楊成告辭離去,白長平尋了家最熱鬧的酒樓上了雅間。


    雅間靠窗,被屏風隔開,又有簾巾掛於屏風後,是個與友人吃飯談心的好去處。


    不一會雞鴨魚肉上了滿滿一桌,白長平又要了兩斤周縣特色杏花燒,二兩牛肉,吃的滿嘴是油。


    正當白長平吃的開心時,屏風後來了個頭戴鬥笠的男子,穿著一身黑色布衣,掀開簾子坐進了雅間。


    白長平抬頭飲了口燒酒,嘖,不賴!眼睛餘光瞅了瞅眼前的鬥笠人,鬥笠上掛著一層黑色的布簾,看不清樣貌。


    其實不用想白長平也知道,那鬥笠的布簾下,還有一副滑稽的麵具。


    暗堂的壞毛病——總是感覺自己的麵具才是最好看的。


    “迴去跟那個死胖子說,都這麽久了他在幹什麽?趕緊自刎謝罪吧,東方大人丟不起這個人。”白長平夾了一筷子肥美的魚肉送入口中,一臉享受。


    鬥笠人在麵具下翻了個白眼,心裏暗想,也就您敢這麽跟奉華大人開玩笑。


    眼看沒有別的事,鬥笠人起身欲要離開,不料白長平卻急忙開口了。


    “那什麽,多少吃點,我沒帶錢。”


    鬥笠人重新坐下,給自己斟了杯酒,拿起筷子心想,也許應該跟奉華大人說一聲下次換個人來?


    於是在秋末的午後,白長平在周縣最大的酒樓裏,和暗堂的線人享受著一頓豐盛且不用掏錢的大餐。這讓白長平對贖身後的江湖之旅多了一點憧憬。


    江湖有酒,飯館有菜,兜裏沒錢,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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