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說:來啊,互相傷害啊第59章 我們的意誌是園圃裏的園丁第二天早上,聞笛神清氣爽地醒來,伸了個懶腰。睡眠洗去了煩躁和怒氣,昨晚的不快已經消弭,生活又變得欣欣向榮,一片美好。起床時,身邊的床鋪已經空了。他走出臥室,看到邊城頂著黑眼圈坐在餐桌前,喝著於靜怡送的咖啡機生產的提神飲料。桌子左邊擺著熱氣騰騰的包子、油條和豆漿,右邊是一袋土司和牛奶,可謂中西結合。“你早起去買的?”聞笛問。邊城點點頭,示意他坐下吃飯,手勢蔫蔫的,眼睛裏沒什麽神采。聞笛滑進椅子裏,醒來就有現成早餐的感覺真好。不一會兒,江羽推門出來,響亮地說了一聲:“早上好!”“早上好!”聞笛說。“早上好……”邊城說。江羽坐在聞笛旁邊,抓起一個肉包咬了一口。聞笛喝了半盒牛奶,才注意到對麵的人半闔著眼睛,昏昏欲睡的樣子。“昨晚沒睡好?”聞笛問。邊城緩慢地抬起頭,這個動作跟瘋狂動物城裏的水獺如出一轍:“你知道自己打唿嗎?”聞笛迴憶了一下:“聽舍友說過。很響嗎?”“就像喉嚨裏扛了個迫擊炮。”聞笛咽了口牛奶:“有這麽誇張嗎?”邊城用沉默表示肯定。聞笛窘迫地問:“是不是吵到你了?”“沒事,”邊城問,“你吃包子還是吐司?”“吐司,”他拿起一片,“有果醬什麽的嗎?”“有草莓醬。”邊城起身打開櫃子,拿了一瓶未開封的果醬遞給聞笛。聞笛接過來擰了擰,沒擰開,又用衣服包著擰,還是紋絲不動。他走到廚房,戴上洗碗用的橡膠手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還是沒成功。這也太詭異了,一般最後一步肯定能擰開。“好像卡住了。”聞笛說。“給我。”邊城說。聞笛把果醬遞給他,他接過來,先是隨意地擰了擰,發現輕敵了,然後開始用力擰,仍然沒效果。聞笛看到他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果醬仍然不給麵子。“沒事,”聞笛說,“我吃吐司就行。”邊城點了點頭,把手放到了餐桌下麵,問:“今天去圖書館嗎?”“對,”聞笛問,“你去學校嗎?”“嗯,打聽了一下,新街口那邊有所啟智學校還不錯,今天讓江羽上一天課體驗一下,我開完會之後去接他,”邊城說,“晚上一起吃飯?我找到一家不錯的館子。”“好啊。”聞笛吃完早飯,把桌上的食物殘渣收拾幹淨,看到邊城麵前的早餐還是原樣放著。“你不吃早飯?”“等會兒再吃。”聞笛沉默了一會兒,問:“你不會還在開那個瓶子吧?”邊城沒有迴答,聞笛突然彎下腰,朝餐桌下麵望去。果然,對麵兩隻手還緊緊擰著果醬瓶子。空氣安靜了幾秒,邊城解釋道:“我剛才沒有轉對方向。”“嗯嗯。”“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我知道,是瓶子設計的不好。”聞笛安慰他。這個理由顯然沒有說服邊城,但他暫時放下了瓶子。“趕緊帶江羽去學校。”聞笛說。圖書館的一天一如往常,看文獻,幹雜活,替導師寫專著。除了中途去一趟校門外的琴行跟荷清苑,其餘時間,聞笛都在奮力補充新領域的知識。等到窗外日光隱沒,晚風微醺,周圍的學生紛紛起身吃晚飯,他才起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一下筋骨,順便看了眼手機。邊城發了信息,說帶著江羽開車迴來。聞笛讓他們在校門口等,坐進車之後滿臉期待地問:“去哪?”邊城開了一會兒,把車駛進一家順德菜館。三人找了靠裏的卡座坐下,聞笛掃碼,點開菜單,喜滋滋地往下滑:“一看就是我喜歡吃的。”邊城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當然了,你告訴過我的。”聞笛在點餐間隙發出疑問聲。“我們去聽音樂會,你睡著那次,”邊城提醒他,“我們討論過各自的喜好。”聞笛聽到“睡著”,露出不堪迴首的痛苦表情,這人永遠也不懂得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總是給出多餘的信息。效果挺好,那次約會印象深刻,他立馬想起了種種細節。“現在吃飯按我的喜好來了?”聞笛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就我一個人吃得開心,你吃不喜歡的菜,豈不是每一口都在痛擊我的良心……”“不會的。”“你這是自相矛盾。”聞笛指出。“不喜歡花,如果喜歡的人送給我,收到也會高興;不喜歡吃的菜,跟喜歡的人一起吃,味道也很好,”邊城說,“不喜歡《亂世佳人》,但如果是和喜歡的人一起看,那也很浪漫。”聞笛看著他,過了很久之後,發出困擾已久的疑問:“你這人是怎麽迴事?”邊城緊急看了眼手上的橡皮筋:“我怎麽了?”“戀愛水平忽高忽低,兩極分化,語言藝術真是給你整明白了。”邊城在腦內翻譯了一會兒,認定這是對自己昨天表現的批評,對剛才的表揚。他想起昨天瘋狂被彈的慘痛經曆,僅僅依靠負麵反饋,沒有具體的解釋,沒法做出改進。他決定開一個複盤會議:“對了,我還沒問你,昨天到底為什麽生氣?”聞笛一邊下單一邊問:“你具體指哪次?”“介紹住宿安排和睡覺那兩次我搞明白了,”邊城說,“講課的時候為什麽彈我?”聞笛向他投以深沉的目光,然後發現他是真的不知道。“我感覺你藐視在我的數學水平。”聞笛說。邊城震驚地看著他:“我有嗎?”“那你在幹什麽?”“我在闡述拓補學難懂的原因,”邊城說,“文科生學不會很正常。”這話聽起來又不對勁了。聞笛懷疑地問:“你不會是那種人吧,覺得學文科不需要多高的智商,理科好才是真聰明。”邊城的表情好像剛有人在法庭上指證他犯了死罪:“怎麽可能?這本來就是兩個不同的領域,需要的能力是不一樣的。你讓我寫感情充沛的文章,我也寫不出來。再說了,從實用的角度,數學也不比文學強。”“是嗎?”“雖然有些數學理論在其他領域找到了應用,施瓦茲不等式就證明了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但我研究的問題很偏、很冷門,並不一定有實用價值,我研究它隻是因為有趣,談不上推動科技發展,更談不上為人類做貢獻,”邊城說,“而且,純數學研究也不怎麽受重視。你可以查查兩院有多少院士是做純數學的,自然基金委每年給這些項目批多少錢。地位和經費是掛鉤的,宋宇馳導師去年的大科學計劃一期經費就3000萬,在教職工大會上代表發言,我一輩子申請的經費加起來也達不到這個量級。從任何角度,我都沒資格藐視文學院的同事。”聞笛眨了眨眼,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小人之心:“哦。”“可能我的表述有問題,”邊城說,“但這不是我的本意。”“好的。”聞笛說。“如果以後……”“沒關係,”聞笛說,“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不管你表述成什麽樣,我都不會再誤會了。”邊城看著他,他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緊緊地握了握。“汽鍋雞來了,”他說,“快吃快吃。”因為招牌菜看上去一個賽一個誘人,不小心就點多了。店家給米飯也實在,聞笛從小接受教育不能浪費糧食,吃了大半碗也吃不下了。粒粒皆辛苦,但還是腸胃健康更重要。江羽還在細嚼慢咽,他就看了一會兒手機。於靜怡給他發了消息,說外交部的麵試結果出來了,她上岸了。聞笛發了多個感歎號,想著多年的水逆迎來曙光,他們得小小地慶祝一下。他問尤什麽時候有空,因為是給於靜怡開歡送會,大忙人倒是說隨時都有空。他們選了一會兒餐館,江羽也吃完了,邊城揮手叫來服務員結賬。聞笛低頭看餐桌,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他看了看自己的餐具,又看了看邊城的,臉上交替出現了震驚、無措和惶恐。“你……”他盯著空飯碗,“你把我的剩飯吃掉了?”邊城正拿著手機付款,聞言迴頭:“怎麽了?你沒吃飽?”“不是……”聞笛說,“你,竟然把我的剩飯吃掉了?”對方越來越困惑:“要不我給你再點一碗?”聞笛盯著他,想彈橡皮筋和想親吻的衝動同樣強烈,但因為孩子在旁邊,最後一個都沒實施。想起自己中午迴荷清苑時放在客廳角落的東西,聞笛露出了微笑:“我們迴家吧。”走進家門,江羽照常迴臥室看動畫片。聞笛本來要取放在客廳的物品,突然被門口多出來的東西吸引了視線。“這是什麽?”他指著垃圾桶大家族的新成員問。“你扔垃圾的地方。”邊城說。聞笛歪著頭觀察這個新垃圾桶。家裏扔東西的地方夠多了,還給他新開辟了一個?“你以後不用分類,直接扔這兒就可以。”邊城說。聞笛好像聽到了小行星撞擊地球的聲音。垃圾,竟然,不用,分類?“你放著讓我分就行,”邊城說,然後指向浴室,“洗完澡也不用拖地了,叫我過來。你想在臥室吃零食也行,隻要……”“吃完了叫你過來打掃?”邊城點點頭。聞笛感覺自己像個有隨身侍從的奴隸主:“這也太麻煩了……”“這些規定是我們的生活習慣,不是你的,”邊城說,“我和江羽對清潔的要求比一般人高,所以做起來不覺得麻煩,但你不一樣。既然是我定的標準,那就應該我來打掃。”聞笛看了他一會兒,笑了。“怎麽了?”“垃圾分類是有點煩,”聞笛說,“不過習慣了也還好,就當為環保做貢獻了。”邊城的目光熱切而長久地停在他臉上。一瞬間,他以為對方要吻上來,但邊城的餘光掃到了客廳角落的一樣東西,突然停止了動作:“那是什麽?”